门关着,透过玻璃她一眼就看到坐在墙边冷冷瞪着对面几人的李默。值班民警打开门,她还未待迈步,便被一阵大力推了个踉跄,体格彪悍的中年女人以与她体型极为不符的速度奔向了正与李默眼神互搏的那个衣着前卫怪异的男孩。
“儿子啊——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洪亮的大嗓门,吨位十足的身躯矫健如飞,锥子把似的鞋跟险些夭折在巨大的冲撞之下。
李默厌恶的偏过头,正对上孟小冬无奈的面孔。他愣了愣,别扭的鼓鼓嘴,起身走了过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白色t恤上印着几个清晰的鞋印,斑斑暗红色污渍不知道是谁身上的血,衣袖被撕掉了一只,牛仔裤的膝盖上蹭出个窟窿,实在是狼狈不堪。
孟小冬掏出纸巾轻轻擦去他嘴角和额头上渗出的血渍,望着个头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他,既生气又心疼。
“疼疼疼——”李默皱着眉头哀号,身子却没动,任由孟小冬擦拭他脸上的伤口。
孟小冬叹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洪亮的大嗓门已在耳边响起,“是你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的?!”接着,就见一只涂着红色甲油带着三只大钻戒的肉手拽着李默的胳膊狠狠的把他拉了过去。
李默毫无防备的被她拽了个踉跄,直起身子时右脚顺势一勾,轰然间,一座肉山倒地,鬼哭狼嚎声顿起。
孟小冬看她撕扯李默本来心中冒火,可转眼的功夫这小子已笑眯眯的站起身乐呵呵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哎哟——我的腰——打人啦,有没有人管啊——”
看守的民警走上前来,跟她儿子一起想把她扶起来,孟小冬要上去帮忙,却被李默一把拽住,“为什么要帮她?!他们想讹我的钱还有理了啊?!”
孟小冬摇摇头,一把拍开他的手,“去门外等我,不许再惹事!”
“凭什么——”李默很不忿。
“出去!”孟小冬沉下脸,李默低声咕哝了几句,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往门外走去。
“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见李默要走,肥婆不干了,赖在地上歇斯底里的指着他大吼大叫,民警制止的声音被淹没的无影无踪。
李默闻言,倏然顿住步子,孟小冬见状立马挡在他身前,“有话好好说,小孩子不懂事,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
民警抓住机会快速插话,“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孩子打架你们做家长的不仅不好好管教,反而在派出所里大吼大叫!”
“民警同志,你刚才也看到了,”肥婆声音稍稍收敛,依旧坐在地上,指着李默甚是激愤道,“他无缘无故的把我儿子给打了,不仅没有一丝悔改之意,竟然在派出所里公然对我下毒手,这样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你们一定得好好管教管教啊!”
“你说什么?!”李默挣开孟小冬的阻拦,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狠狠拎起肥婆的衣领,“你说谁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说完,抬手就要抽过去,半空中胳膊被孟小冬死命的拉住,“李默你给我放手!”
民警脸色很难看,后进来的两个孩子家长有点傻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管孟小冬怎么说,李默就是不松手,肥婆被领子勒的憋气,满脸通红。民警见状,掏出警棍,孟小冬急红了眼,甩手就给了李默一耳光,“不要胡闹了,赶紧给我松手!”
片刻的安静,李默被打的有点懵。趁他闪神的功夫,孟小冬连忙拔开他的手,抚平肥婆领口的褶皱,蹲在她身边陪着笑脸好言安抚,“大姐,实在是对不起,要不这样,你儿子还有你的医药费我全权负责。小孩子不懂事,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育他。这事都是他不对,让你受惊了,看在他是小孩子的份上,你就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你是他什么人?”肥婆冷哼一声,神色颇倨傲。
“我是——”孟小冬抬头看看李默,刚才一时情急下手没了轻重,此刻他右边的腮帮子上浮起一座清晰的五指山,加上打架挂的彩,漂亮的脸蛋看起来十分惨不忍睹。民警钳制着他的双手,他望着孟小冬,大眼睛里除了怒气,还弥漫着层亮晶晶的水雾,看的人心头一颤。
“我是李默的——亲戚。”磕巴了一下,孟小冬和颜悦色道。
“亲戚?”肥婆的视线在她和李默身上来回扫视,“孩子都进派出所了当爹娘的竟然不出现,真是家教不善!”
不待李默有所反应,孟小冬已经飞快的站起身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努力的扯出一丝微笑好声好气道,“让你见笑了。大姐,你看天都快亮了,要不我把电话留给你,等你带儿子看完病后联系我,医药费我全包了。民警同志也挺辛苦的,咱们就各让一步,赶紧先带孩子去医院吧。”
肥婆似乎还像说些什么,一直蹲在她身后低头不语的大男孩扯扯她袖子,趴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民警清清嗓子,有些不耐道,“孩子打架闹事做家长的都有责任,你们是想各自回家自己教育呢还是把他们留在这里由我们负责教育?”
肥婆一听,立马身轻如燕的从身上一跃而起,“民警同志,你看时间也不早了,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罢,掏出手机,问孟小冬要了电话号码,狠狠的瞪了李默一眼后,拉着儿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而去。
派出所大门外,孟小冬拉着李默上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车上,李默赌气不说话,一直扭头望着窗外。孟小冬心里也有气,气那个肥婆说话口无遮拦。说实话,她也很想冲上去狠狠的抽那个肥婆几耳刮子。
“李默,你小爸呢?”孟小冬又拨了李木鱼的手机,依旧转到语音信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闷道,“去德国了。”
孟小冬颇感意外,“去德国?什么时候去的?”
“国庆节前。”
“他去德国做什么?”
“不清楚。”
“这几天你一直自己在家?放假没去看爷爷?”
李默收回视线,垂着头,声音有点哑,“爷爷现在谁也不认识了,小爸说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表姨和保姆还得分神照顾我。”
孟小冬心里忽而泛起阵酸楚,抬手揉揉他脑袋,柔声道,“今晚你一个人打他们三个?”
李默顿了顿,点点头。
“挺神勇啊。”孟小冬话中带笑。
李默闻言,扬起唇角,扯到了伤口,顿时龇牙咧嘴的直哼哼。冷不丁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牵动腹部的肌肉,疼的他双手捂着肚子身子弓成了大虾米。
“还伤到哪了?”孟小冬见状连忙拉开他的胳膊掀起他的衣服,黑乎乎的车厢里看不真切,反正肚子上一大块青紫,煞是骇人。
“没事——”李默无所谓的耸耸肩,呼出的气热乎乎的,脑袋有点晕。
“小小年纪挺会逞英雄啊,等你小爸回来我看你怎么交代。”孟小冬抬手摸摸他额头,滚烫滚烫的,又是一惊,“发烧了?”
“嗯,晕晕乎乎的,大概吧。”李默抽了抽鼻子,声音软趴趴的。
“你小爸什么时候回来?”孟小冬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给李木鱼留个言。
“过几天,长假结束前肯定会回来。”李默闭着眼睛,一放松下来,浑身散了架子似的疼,跟死了差不多。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在医院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楼上楼下这科那科,跑的腿儿都细了。好在都是外伤,孟小冬心里一块大石落地。
把李默带回自己的公寓后,孟小冬又给李木鱼打了几次电话,还是不通,她在语音信箱里留了言,没说什么事,只是让他开机后给自己来个电话。回头正准备给李默上药,却发现他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孟小冬不忍心叫醒他,从卧室里拿出条被子帮他盖好,轻手轻脚的走进厨房去煮粥。
打架是个体力活,李默大概累坏了,睡的很香很沉。
十点多钟时,孟小冬正坐在桌边上网,静悄悄的客厅里忽而响起阵铃声,从李默身上传来的。只见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在牛仔裤兜里摩挲了半天,掏出手机看也不看的直接按掉,顺手关机,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孟小冬走过去帮他拉好被子,两分钟不到的功夫,手机又响了,动静比刚才大的多,李默烦躁的拉起被子蒙住脑袋,孟小冬手忙脚乱的跑到门口从包里翻出噪音源,定睛一看,谢天谢地,李木鱼打来的——
“喂——”
“小冬?”
“嗯,你听见我留言了啊。”
李木鱼笑笑,“有事找我?”
“我听李默说你去德国了?”
“他去找你了?”
孟小冬语塞,踌躇了下,决定说出部分真相,“他不太舒服,有点发烧,今天凌晨我带他去医院看了看。”
电话那头,李木鱼沉默了片刻,凝声道,“他现在在你那儿?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在我这儿,你甭担心,他正在睡觉。”
“麻烦你了。昨天是他的生日,我没给他打电话,你——”
“啊!昨天是他生日?!”孟小冬蓦然提高声音,“你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太忙,忘了。”
“你——”孟小冬扫了眼李默那张伤痕累累五颜六色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爸当的也太不称职了!你儿子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
李木鱼愣住,片刻后,沉声道,“李默出什么事了?”
孟小冬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冲动下的失言,想补救,只得搪塞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忘了他的生日他心里肯定很难过,记得回来的时候帮他带份礼物当做补偿。”
李木鱼明显不相信她的说辞,“小冬,李默出什么事了?!”
“你放心,他现在在我这里,除了生病不太舒服外什么都很好,等他睡醒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对了,你手机是国际漫游吧,我接你电话要不要按照国际长途计费啊?!”
李木鱼笑,“当然要,下个月你手机账单上的数字估计会比平时多一个零。”
孟小冬大澹澳慊乩辞拔一岚锬阏展撕美钅木驼庋夜伊嗣皇卤鸶掖虻缁埃
说完,一秒钟都不多耽误,干脆利落的收线。
半分钟后,座机响起,孟小冬抓起话筒劈头就问,“座机接国际长途应该不额外收费吧?!”
“冬子?你没事吧?”
“嘿嘿,薇姐啊,搞错了。”
电话那头,齐薇促狭的笑笑,“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座机接国际长途不额外收费。你这是在等谁的电话啊——”尾音拖的很长,言语间满是暧昧。
孟小冬不理会她的调侃,镇定道,“在香港玩的爽吧?”
“回来了,没意思。”
“啊?!你回来了?!太好了!”
“怎么了?才几天不见就这么想我?中午我去接你一块出去吃饭,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
孟小冬顾不上道谢,急急道,“薇姐啊,你赶紧给二哥打个电话,他一个人在家玩自闭呢,谁也不见!”
齐薇一听兴趣顿起,“出什么事了?你跟他吵架了?”
孟小冬叹气,话语间满是无奈,“说来话长,要不你先去趟我三姨那儿吧,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齐薇想了想,“反正也快中午了,咱俩先出去吃饭,等你把来龙去脉给我讲清楚了我才能想办法劝他不是?”
“李默在我这儿呢,要不你过来吧,午饭就在家里吃好了。”
“就你那做饭的手艺,我看还是算了吧。李木鱼呢?你怎么又当上保姆了?”
“他去德国了,我也是刚知道。”
“那带上李默一块出去吃饭不就得了。”
“他发烧,正睡觉呢。”
“你这日子过的还真是不得安宁。我一会就过去,你什么都甭准备,我从饭店里叫几个菜带过去。”
“那行,我等你。薇姐,恩人啊!”
“小样儿,嘴还挺甜。一会儿见,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