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娘看了夜色笼罩的荷香馆, 门口上悬挂着红灯笼,随着夜风, 明灭闪烁,她抿了抿嘴, 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夫人,她也太托大了,竟然要求夫人回避,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提着灯笼的绿锦眼睛眯着,咬牙低声骂道。
田娘掸了掸衣袖上的不存在的浮尘,笑着看着绿锦:“绿锦,你如今是大管事了, 不要再这样说话, 毕竟这里是侯府。你难道不知道,隔墙有耳这句俗语?咱们回去吧,明天过节,有的你忙了。”
“夫人看, 要不要让人去打听一下?”黄鹂忍不住问了句。
田娘转身看向她们两个, 正色道:“这事你们谁也不要派人打听,这里是侯府,不是咱们那个小院子。我出身低,进府时间短,多少人就等着看热闹呢。”
“那她也太不把您看在眼里了,看她那妖娆样,我就恶心。”黄鹂愤然的说道。
“黄鹂, 她不过是通房丫头,计较什么。至于那些事,侯爷想让我知道,自然就会说。傻丫头,我一个诰命夫人,理会一个妾侍做什么,擒贼先擒王,关键是侯爷怎么看我。”田娘缓缓的低声说道。
说完,她扫了眼远处的荷花池,不用看,也知道,那里的好的荷叶都被摘取晒干送去药铺了,只有残破的枯枝败叶飘零在水面上。
她挺了挺腰,自己这几天被权势富贵迷了眼了,竟然患得患失起来。当时要嫁的时候,自己想的可不是这些。男人啊,永不会成为她的依靠的。她能靠的只能是自己。
田娘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情平静下来。回头看两个女子都一脸担心的看着她,不由的笑了起来。
“呵呵,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行了,这一天都是些什么破烂事。早些睡,明个还要回去送节礼呢。”
绿锦和黄鹂对看了眼,都低头应是,各怀着心思,然后伴着田娘一路回了松涛院。
荷香馆里,施南生坐在椅子上,丝丝靠坐在床上,丫头婆子早就都识趣的退到院子门口去了。
“夫人走了,你有话说吧。”施南生无悲无喜的说道。
丝丝忽然掀起身上的被子,翻身下床跪倒在施南生的脚边。
“侯爷,求您看在奴婢服侍你这么多年,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丝丝拉着施南生袍子底边,仰起泪眼盈盈的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施南生。
“丝丝,你来施家那年我十岁,你五岁,你是我娘抱回来的,那你对我娘可还有印象?”施南生嘴角抽搐了下,然后拂开丝丝的手,起身站在窗前幽幽问道。
丝丝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先老夫人。想起那个温婉如玉的女子,想起她温暖的笑容,她不由的挺直了身子。
“侯爷,婢子记得,那年大雪,京城冻死了很多人,引发了瘟疫。奴婢全家都得了瘟疫就剩下奴婢一个,要不是老夫人捡了奴婢,并给婢子治病,婢子早就死在那场瘟疫里了。先老夫人对婢子恩同再造,奴婢一日不敢忘。”丝丝说完,地上很凉,可她却觉得身上的汗都下来了。
多少年,先老夫人和老爷的事情在府里是禁忌,从没人敢在侯爷面前提起。她跪在地上,看着空空的的座椅,却不敢起身。
施南生听着他熟悉的嗓音,觉得自己实在是失败的很,这些年,他到底都在忙些什么。她什么时候变的,他什么时候察觉到她的变化,却还在纵容。
“你还记得你的命是我娘捡回来的,你还记得我娘的恩情。呵,你好,你好,你就是这样回报了我娘的恩情。”施南生低低的笑声在让丝丝身子一颤。
“侯爷,不吃药是我的错,婢子真没想到会有了。婢子不肯看太医,不是想瞒着您,就是怕您误会我。我,我真的舍不得,他也许是我最后唯一的孩子了。”
丝丝用膝盖爬了过去,苍白的小脸上,两行清泪滚滚而落,温润的杏眼里满是悲伤的看向施南生:“您放心,我保证他不管男女,都不会做有损于您和夫人的孩子的事情的。”
施南生看着这女子,说不出什么滋味。她说的那一日,经她提示,他想起的确好像有这么一天。那是妹妹颜卿出嫁的前几天,他当时练武完毕,去偏房休息,当时满屋子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味。
时值夏季满院子的鲜花,他没留意,只当是插瓶的鲜花味道。口干舌燥之际,刚好丝丝递给他一杯凉茶。喝完觉得困倦,就睡了个午觉。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多少有些印象,只是他事后没看到床上有人,还以为是一场春梦呢。如今说起,那香味和那茶都有问题。他看着脚下的女子,丝丝她到底知不知道再做什么。
白天婶娘的那一幕忽然浮上施南生心头,他的心猛的一跳,婶娘怎么会那样笃定认定那巧儿的孩子是他的。说来那女子和丝丝的时间都差不多,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的事情,想到这里,他眼神阴翳起来。
“没有,侯爷对丝丝的好,丝丝甘愿生生世世的为奴为婢的服侍侯爷。”丝丝优美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情意。
“那你来告诉我,刚刚你说的那天婶娘的侄女,巧儿小姐是不是来过练武厅?”
“奴婢不知道,那天是芍药的班,奴婢是给您送颜卿小姐的聘礼单子,才过去的。”
丝丝带着颤音的话,听在施南生耳朵里,感觉很刺耳。这样犹疑的声音,无疑的坐实了,她是知道的。
“芍药?那天我看到的分明是你。你跟了我十几年,却原来还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丝丝,你竟然敢伙同他人给我下药,你就没想过那可能是□□,让我一命呜呼吗?”施南生面色冰冷的看着脚下的女子。
“侯爷,丝丝没有。丝丝心里就只有侯爷一个,全心都是侯爷。”丝丝任眼泪直流,却不敢去擦。
“你的心太大了,本侯不敢领。婶娘说巧小姐也有了身孕,说是本侯的,你说说你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呢,嗯?”施南生看着丝丝掩嘴哭泣,拼命的摇头,他接着说:“你不说,好。这些事情,想查很容易的。你自己看着办,想好再说。”说完转身往门口走。
“婢子错了,侯爷,丝丝知道错了。”丝丝骇然的哭倒在地。
这些年,她亲眼看着他一步步的走来,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有多聪明。他十三岁中了秀才,十四岁被退婚就去了西宁战场,十九岁就被封为大将军,二十三岁单人匹马擒了西宁王,得到如今平西侯的爵位,这样的事情,他只要稍稍查一下,还有什么能瞒得住的。
“错了?那你说说,你到底那错了?”施南生冷冰冰的语气让丝丝浑身发抖。
“婢子也是爱慕您,您自从说要迎娶夫人,就不再找我,我那天刚好赶上了,……侯爷,是婢子鬼迷了心窍,可到底是我把巧姑娘吓走,没让您落入而二老夫人的套中啊。”丝丝面如死灰,哀哀求道。
“哈哈哈,好,你好,你真好,你的意思是我还该好好的奖赏你?你想要孩子,我说过不让你要吗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和婶娘一起算计我。新夫人她怎么了,你和颜卿不是一直都劝我娶夫人进门吗?颜卿不是一直想要给你争个名分吗?丝丝,十六年了,你实在让我失望。”施南生难以抑制的仰头大笑,只是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凄凉,然后甩袖离开。
当天夜里,施南生不知去向,第二天,一大早回来换了朝服,就去了官署。他不说去那了,田娘也不去问,服侍他出门后,就自顾自的准备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