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澈被付梓半拽半抱拖进院子后, 没走两步, 严澈就彻底清醒过来,挣脱付梓的双臂,冷静地看着付梓。
付梓这时倒是没有动作, 张开双手,任由严澈从怀里退开, 似笑非笑地看着严澈,眼底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得意。
就是这一抹得意, 看得严澈微微蹙眉, 不过很快冷静下来的严澈直接忽视,率先走在前面,带着付梓往院子里走去……人都进来了, 这么厚脸皮的人, 赶他怕是不那么容易,只会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看到严澈不再“反抗”, 付梓眼底浮现笑意, 而且愈发浓郁,抬起长腿就跟上了严澈的步伐,跟着进了院子。
摘了葡萄,叶子依旧葱郁的葡萄架下,严澈让付梓坐在了底下的竹椅上。
嗯, 严澈并没有让付梓进屋的打算。
付梓也不以为意,在严澈转身去灶房的时候,大方地坐了下来, 而后开始打量起严澈家的院子来。
一直以来,付梓大约是知道严澈家的家庭状况的。只不过,这次来到严家湾,看到的情况似乎和他脑子中“贫困落后”的模样有所不同。
虽然在来的路上,听到有人提及这一切都是“严家状元郎”饮水思源,毕业之后回到家乡,出谋划策改变了家乡的现状。但是,付梓并不相信。
与严澈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短的付梓,他觉得自己是了解严澈的……严澈确实有智慧有才能,如若不然,一个没钱没背景的农村穷小子怎么能靠自己的本事考上国内名牌大学呢?
但,在付梓的认知里,严澈一直都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绝不可能真如传言中那么伟大,反而言之,严澈脑子好使,却局限于他的“小农思想”……说白了,严澈是一个“只管自家有米下锅,哪管旁人喝粥吃糠”的自私冷漠的人。
思及这里,付梓眯着眼望着对面的那丛竹林,他想起了当初遇上严澈的情形。
严澈五官生得漂亮,比之美艳女子也毫不逊色。
当初老板带着少年严澈进酒吧报道时,被“惊艳”到的人,恐怕绝对不止他付梓一个。
背地里,好几个人都暗里嘀咕,怀疑严澈是“女扮男装”。当时听到这些,他嗤之以鼻,一边暗暗讽刺这些看古代武侠小说看多了的白痴,一边却积极地,不受自己控制地向严澈靠拢。
可是这个总是带着浅浅笑意的男孩,付梓接触之后才发现,这个男孩的其实并不如他的笑容那般和蔼可亲……也正是在严澈这里,付梓第一次明白了小说故事中,那所谓的“笑中带着疏离”到底是怎么一种笑。
然而,付梓并没有被严澈的这种态度遏止了靠近的脚步,因此他每日不变地,默默地对着严澈献殷勤……当时他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靠近严澈,却没想到这一番举动,却真的让严澈对他生出亲近的念头,这才有了后来的“依偎”。
这么一想,付梓眼底的得意愈发明显。
不过,与之有着相反脸色的人,正是那在灶房里的严澈。
看着灶肚里燃起的赤黄火苗,严澈眼底的阴鸷莫名多上三分,不是因为和外面的付梓一般想起了过往,而是……经过这一年多的“沉淀”,严澈发现了一些当年被自己忽视了的,许多的可疑之处……无一不是指向付梓。
比如:齐垣的死……
付梓在竹椅上不耐烦地挪动了几次屁股后,严澈拧着一壶水,拖着一个茶盘慢慢悠悠地再次出现在院中。
付梓见到严澈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准备上前帮手……却被严澈一个眼神,讪讪地止住了动作,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继而坐回了竹椅上。
严澈来到葡萄架下,将茶盘放到了竹几上,用滚烫的热水将茶具淋了一遍后,熟练地开始泡起了功夫茶。
看着严澈泡茶,付梓的眼神又开始有些恍惚,似乎日子又回到了那段他在外到处碰壁,回到家后,和严澈一起在那间三四十平米的单身公寓里相依相偎的日子。那段日子里,每每饭后,严澈总是会这样为他道上一杯茶。然后他一边喝着无论如何也品不出“好味道”的茶,一边对严澈讲述着工作上的不如意……虽然他满口的埋怨,可是严澈却总是那么温柔地笑看着他,安静地听着他的埋怨,不时在要紧地方为他开导,为他出谋划策。
在氲氲茶香中回神,付梓看到严澈纤细白皙的手指已经捏着小小的茶杯放到了自己面前,热气腾腾的茶香萦绕在他的鼻下,有些模糊他的视线,使得他对着那双手有些发怔。
“喝一口,家里自己炒的茶。”严澈眼睑也不曾抬一下,就这样对付梓说道,少了讥讽,却多了一种付梓最不愿看到的疏离。
微微蹙眉,付梓端起了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喝茶,相反的,他那位娇娇妻子倒是很合他的品味,俩人都不太讲究,都喜欢喝市面上那些垃圾饮料。
既然严澈都用自己家的茶叶来招待自己了,付梓是铁了心要讨好严澈,挽回严澈,那么,他也就不得不按下心中对茶的抵触,微微笑着端起了茶杯,倒入口中,咕嘟一声咽了下去……果然苦苦涩涩。
见付梓这般喝茶,严澈目光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付梓自然是看到了,咧嘴呵呵一笑,自我开脱道:“啊,其实,呵呵……就那样,茶嘛,呵呵,解渴就好。”
没想付梓这么一句话,严澈倒是愣了愣,随后笑了,点点头,道:“是啊,解渴就好了,不管是茶还是白开水。”
本为严澈展颜一笑而心漏跳一拍的付梓,在严澈的话出来后,对自己的一句话被歪解微微拧眉,脑子一转,看向严澈的眼睛又眯了起来:这是要划分我们自己的距离?还是要说我们之间品味的代沟?难道那个人就和你一样喜欢这苦涩涩的茶?和你一样的品味爱好?
严澈不看付梓愈发阴沉的目光,端起一杯茶,顾自抿了起来。
一杯精心炮制的热茶,在这样的天气中,真的能让人全身暖和起来,能让人身心愉悦起来。
一杯茶下肚,严澈放下茶杯后,背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眯着眼望着葡萄架上葡萄叶间的缝隙,透过缝隙去看天……那是一片不一样的天。
严澈这副模样,让付梓愤愤咬牙,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击,心中闷气加剧积累,胀满了本是空空如也的胃。
于是,葡萄架下,一片沉默。
“付梓,你还记得齐老师吗?”严澈的声音突然响起,生闷气的付梓闻言全身一震,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发涩,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啊……哪个齐老师啊?”
严澈从竹椅上坐直了身子,瞠圆了他好看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付梓,道:“齐老师啊,自然是我高中的那位班主任,齐垣齐老师。”
哐当——
正准备为自己倒一杯茶润嗓子的付梓,听到严澈的话后,手一僵,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木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近,我总是梦见齐老师。”严澈瞥了一眼付梓,继续道:“梦见他给我们上课的情形,梦见齐老师……一身鲜血地出现在我跟前。”
说话间,严澈的目光一直锁定付梓,当说到“一身鲜血”时,严澈看到付梓猛地站了起来,全身僵硬地看着严澈。
“你……都知道了?”付梓抿紧了嘴唇,盯着严澈,语调不带一丝情绪。
严澈哼哼一笑:果然……“呵呵,付梓,都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我想,我应该是时候知道了,对吧?”
“呵……”付梓颓然坐回竹椅上,手指习惯性地揉了揉眉心,苦笑连连:“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什么?”
严澈微微蠕首:“不,我是猜测,把那些当年被我忽视的东西,一点一点理出来之后,得出的猜测。所以……”严澈目光愈发清冷,死死盯着付梓:“希望你,告诉我……就算是可怜我那么些年蒙在鼓里的报酬,可以吗?”
半晌。
付梓抬头看着严澈,眼中再现挣扎:“阿澈,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哈啊?”仿若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严澈夸张地看着付梓。
在严澈这样的目光下,付梓微微垂头,嘴角也是露出苦笑,而后抬头,认真地看着严澈,道:“我是认真的。我们……能重新开始吗?你……你离开之后,我,我真的过的很辛苦,脑子里和你的过往没日没夜地浮现,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很痛苦。”我后悔了!
微微挑眉,严澈脸上不见了那些刻薄与讥讽,反而带着一丝好笑,语调淡淡,却十分平稳地道:“付梓,从你亲口,说要结婚那天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可能在有什么后续了。”
“阿澈,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们还是有感情的,对吗?”付梓并不放弃,双手撑在竹几上,双目烁烁地看着严澈,急切地道:“阿澈,现在我什么都有了。钱,事业……一切我都有了,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还和以前一样……”
“住嘴!”严澈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不轻不缓地吐出两个字:“付梓,你……付总,请注意措辞。”
“阿澈,我……”
“付总,别让我再将你的人品降格……当然,我倒是忘记了,对于你的人品,一直都是没有下限的。”严澈冷冷地目光扫了一眼付梓,让他张开的嘴,嘴边的话,顿时凝结成冰,整个人变作雕塑。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付梓看着严澈,脸色有些发白。
严澈没说话,抬头看着葡萄架顶。
“那么,我告诉你齐垣那件事的背后主谋,作为交易条件,和我一起回去吧!”付梓一直知道,严澈虽然性格里有些阴暗,但是对于那些待他好的人,严澈都愿意用生命去偿还的……特别是齐垣。用齐垣来要挟严澈,虽然有些卑鄙,可是看着严澈眼里,或是心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付梓还是宁愿卑劣一点……他这一刻才发现,离了严澈他难受,若是看着严澈和别的人在一起了……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将会让他更难受,生不如死!
所以,严澈,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让你属于别人。付梓看着严澈,如是想。
“你说什么?”严澈一字一顿,带着不置信地眼神看着付梓,问道。
付梓猛地俯下^身,撑着竹几,让自己与严澈之间的距离更近……近到已经能感受到严澈急促的呼吸,也是一字一顿地道:“阿澈,和我回去,我会告诉你关于齐垣的一切,还会帮你一起,报仇!”
嘭——
严澈眼前一花。
付梓已经被人一拳揍翻在地上,还没爬起来,来人已经提拧起他的衣襟,生硬的拳头左右开工地招呼在付梓的那张帅气的脸上。
一金一银两道影子扑将过来,严澈发现身边多了小金小银,而正“招呼”付梓的人,正是藤子都。
严澈愣住了,听到又有人声从院外传来:“小藤,你做什么,别胡来。”
声音是严江的声音,声音一落下,严江的身影果然出现在拐角,身后还跟着严钊等三个严家湾的年轻一辈……诶?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三儿,三儿,你怎么了?没事儿吧?”严江担忧而焦急的声音唤回了严澈惊飞的魂儿,看到严江正扶着他做到了椅子上,双眼担忧地看着自己:“三儿,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没被人欺负吧?啊?三儿?你别吓哥啊!”
张了张嘴,严澈还没说话,目光就透过严江的身子看到严江背后的一幕。
藤子都仿若疯癫一般,呲牙咧嘴,满目赤红,一脸狰狞地被严钊与另外一个青年满头大汗地抱住了,却依旧拦不住藤子都还要踹出去的脚。
而付梓全身污糟地被跟着严钊一同过来的另外一个青年扶起来,似乎……藤子都这次下手,真的不轻。
严澈看了看严江,抬着手指指了指严江身后,严江假装没看见,继续关心严澈“有没有受伤”,严澈眼珠子都快崴着了,严江的目光依旧还在严澈身上上下游走,嘴里叨叨:“没事吧?没事吧?唉唉,哪里有没有疼啊三儿?啊?”
严澈翻了翻白眼,突闻付梓一声痛呼:“嗷——你tm属狗的?咬人?”
抬眼望去,付梓再次跌坐地上,捂着胳膊,已经有血迹从指缝流了出来,愤愤地盯着藤子都。
而被严钊两人死死抱住的藤子都,“呸”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得意地一挑眉,咧嘴嗤笑:“老子就是恶狗,怎么地!!”
说话间,藤子都嘴角挂着的那殷红之色甚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