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等到烤鱼终于吃到嘴里的时候,已经晌午过半了。
两个人烤鱼柿子的一顿混搭,也算是别有风味。这个时候路上热,王宏斌打算等太阳下去点儿再往家走。那时候正好罩子也该收了,晚上可以炸小鱼儿吃。
吃饭的时候,李慧已经向王宏斌汇报了晚上去他家蹭饭的意图。王宏斌听李慧讲了事情的原委,笑眯眯地摸摸李慧的头,说:“放心,饿不着你,有哥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李慧仰着小脸哼了一声,说:“就算饿着了你也不能饿着我,你地明白?”
王宏斌赶紧“惶恐”地点头哈腰,双手递上烤好鱼:“明白明白~太君请~”
下午的太阳烈起来,王宏斌把钓鱼摊子挪到有树荫的一面,也不坐马札了,干脆翘着腿半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头枕着空了一大半的背包,咬着草茎望天。清风习习,偶有山鸟啾唧,虫鸣细细,不知不觉地犯了困意上来。
李慧在不远的地方画画,不时看看王宏斌,发现他好半天没动,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李慧瞥了一眼自己的画,从笔夹里抽出彩笔,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这家伙果然睡着了吧!李慧得意地咬牙微笑,跪到他身边,尽量轻地俯下身去。画笔越靠越近,眼看就要到他脸上的时候,李慧却停了手。
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暗影。李慧忍不住伸出手去,隔空描画他的五官。这平平无奇,上辈子让她毫无感觉的脸,现在却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有形的眉、闭着的眼、微微翼动的鼻子,柔和擒笑的唇角——是睡前想到什么好事儿了吧……李慧皱皱鼻子,想,他的好事儿多半不是什么好事!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倾上去,不自觉的闭上眼,靠近再靠近……直到彼此呼吸交缠。如果,如果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吻到他了吧?唇上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但李慧却不敢再越雷池。
她闭着眼,却不知此时的王宏斌早已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他瞪着眼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看到李慧颤抖的睫毛受惊了的蝴蝶般微微颤动,以及感受到李慧的呼吸在皮肤上浅浅吹拂,绵绵的、软软的。
李慧慢慢退后,睁开眼,盯着王宏斌的睡脸,好半天叹一口,喃喃低语:“哥,等我长大……”
王宏斌听着李慧缓缓站起,听着她慢慢走远,他几乎能听出她的每一个动作,走路时衣料的摩擦声,脚步踩倒草茎声,甚至到了画板跟前,放下画笔的声音——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耳朵这么好使过。过了良久,王宏斌听李慧再没声响,偷偷张眼,发现她正侧对着自己,不知在画板上画些什么。
王宏斌偷偷松口气,这时才觉得后背一阵刺痒,赶紧翻身,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身的汗,汗水溻透上衣,贴到后背上,地上的草茎骚刮着,十分不舒服。他干脆坐起来,揪揪后背的衣服,一阵风来才觉得清爽不少。回头朝李慧看去,李慧也发现他醒了,举着画笔对他摇一摇,“大懒猫!”做着鬼脸嘲弄他,就像平常一样。
王宏斌把鱼竿收回来一看,果然饵已经被吃光了。他搓了一把脸,重新上饵放杆,然后盯着水面看鳔,不知不觉地发起呆来。
结果这一下午也没钓到一条鱼。李慧嘲笑他是专门来喂鱼的,后来干脆抢了他的鱼饵全都抛到了水里,叉着腰对着他嚣张的笑。
王宏斌没了饵,离收罩子还有一段时间,就跑到李慧身边看她画画,结果一看画板,还是上午那幅画,那半朵花都没什么进展。
“这一天就画这么点儿?”王宏斌伸手刷地翻到画纸的下一页,然后不敢相信地贴上去仔细瞧了瞧:一只肥猫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地上钓鱼——这不算什么,关键是那猫分明长着他王宏斌的脸!
“混蛋丫头!”王宏斌大喝一声,转身才发现李慧早跑出老远了。
“大懒猫!”李慧得意地笑。
王宏斌一把扯下画纸,刚想毁尸灭迹,却发现下面还有一张,这回钓鱼的总算不是王宏斌了,换成了李慧,画里的李慧穿着猎装,得意洋洋地挥着手里的鱼竿,鱼线那头一条鱼正要被拽出水,王宏斌顺便瞄一眼,立刻倒抽一口冷气:那鱼可怜兮兮的模样不是王宏斌是谁!
“死丫头,你给我过来!”王宏斌咬牙。
“我不过去!”
“你过不过来?”
“我就不过去!”
王宏斌乐了,直接过去抓人。李慧尖叫着飞跑,却三两下就被王宏斌抓到了。
“大王饶命!”李慧被王宏斌一把扛起来,大头朝下的赶紧大呼救命。
“说!怎么办?”王宏斌直接把她扛到画架子前。
“大王说咋办,咱就咋办。”李慧很识时务。
“恩,”王宏斌放下她,两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脸严肃地说:“那你就重画一幅吧。就画——”他想了想,“就画个烤鱼,我是烤鱼的,你是鱼!”
“你也太狠了!”李慧大叫。
“狠什么?!你还把我钓上来了呢?你看你画的这个,这个表情!多痛苦~”王宏斌憋着笑说。
“我就是钓钓你,你却要把我烤了啊!”
“你钓鱼最后不也是吃?不行,非画不可!”
“谁说的?!”李慧大呼冤枉:“我钓你是为了回家好好养着的,哪儿舍得吃啊——”
王宏斌听了一愣,一时没接下来。
李慧赶紧翘着脚帮王宏斌捏胳膊捶肩膀——此时王宏斌已经有了前世的身高,自己却只有一百四十公分多一点,不翘着脚还真够不着。这么费劲的姿势,不一会儿李慧就累了,她干脆挂到王宏斌身上,“哥,累死了,咱回家吧~”
王宏斌看她无赖的样子,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两人收拾好东西,由于小桶里都装了鱼,王宏斌就把桶挂到了车把上,不让李慧拎着了。背包倒是空了大半,于是李慧就抱着背包、背着画夹子做到了车后座上。上坡的时候,李慧跳下来跟着走,走着走着忽然笑起来。王宏斌问她笑什么,她说:
“我听我妈说的,是她们单位的事儿。
“说的是好几年前了。那时候结婚都是走着接亲,自行车还是个新鲜东西,要是能借到一辆自行车就很不错了。我妈她们同志就是,新郎去接媳妇,家里花了大力气托人买了一辆自行车,结果新郎高高兴兴就去了。别人都是走着,就他接了新娘用后座带着。自行车走的快,不一会儿就把大伙儿都拉下了。
走着走着,新郎带着新娘上坡,新娘怕新郎累着,就自己下来走,结果到坡上她想上去的时候,新郎已经一溜烟下坡了——咱们不是有规矩,新娘路上不能和新郎说话吗?新郎接亲不能回头,直到新郎到家才知道把新娘丢了,哈哈哈哈……哥你说多逗!”
王宏斌也笑起来,说:“慧慧放心,哥肯定不会拉下你!”说完了,也不知道怎么地,反正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对,后来路上干脆闭了嘴。
李慧玩儿一天早累了,也没觉得王宏斌有什么不对,一路上靠在他背上微闭着眼回了家。
他们到家的时候,王宏斌的爸爸王大山、妈妈崔金霞都下班了,只有姥爷还在活动站排节目。崔金霞说他们活动站天天排节目,庆了“七一”庆“八一”,过了“十一”还有“九九重阳节”,倒是省得闲着了。崔爷爷是个活跃人物,像这种活动一般都是骨干,按崔金霞的话说:上班的时候以厂为家,退了休以活动站为家,食堂就是给他这种人开的。
李慧憋着笑,坐在小板凳上帮崔金霞剥个葱、择个菜什么的,王大山帮着王宏斌挤鱼。
晚饭很丰盛,有小鱼酱还有炸小鱼。崔金霞一个劲儿埋怨,说应该让李爷爷来家里吃,吃什么食堂啊,王大山说去就去呗,咱爸也在,说不定老哥俩还能热闹热闹。
他们的热闹热闹就是指喝两盅,一句话倒提醒了崔金霞,吃了饭赶紧打发王大山去看看,俩老头喝没喝?别喝多了。
王大山虽然是军人家庭出身,却完全随了妈妈,一身的好脾气。脾气好却执拗,当年认准了崔金霞,就死活在这儿扎了根,哪儿也不去了。王宏斌爷爷调防的时候本来想带着他们,结果王大山说“在哪儿不是干革命”,一句话就在这儿待了二十年。王爷爷对这个儿子没办法,倒把希望全寄托在了孙子身上。对王宏斌的教养,可以说王爷爷比王大山上心的多,也不是说王大山不管,而是明显看出来了,人家祖孙俩更投脾气。崔金霞就更不插手了,她是典型的直爽开朗人,她说反正他爷爷也不会害他,听他爷爷的,没错。就这么着,可以说到目前为止,王宏斌走的每一步都是王爷爷规划好的。
王大山走了以后,崔金霞干脆留李慧住下,反正明早也是要过来吃饭的,来回折腾啥呀?再说,这个点儿,李爷爷未必能回去。
李慧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第一两家离的也不远,来回不算麻烦;第二,就是她的小心思了,说实话,她在崔金霞面前多少有些拘束,很怕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虽然崔金霞是看着她长大的,早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李爷爷惦记着家里的小孙女,又是家里有喜事儿,根本没喝多,王大山一去找,就和崔爷爷一起回来了,到王宏斌家接了李慧,爷俩个拉着手回家。崔爷爷站在门口目送好一会儿,转身乐呵呵地和崔金霞说:“老李是个有福的啊~老了老了还又抱上孙子了!”崔金霞插上门,说:“你也是个有福的,等过个五六年,说不定都能抱上重孙子。”崔金霞妈妈身体不太好,只生了崔金霞一个,没等到崔金霞结婚就走了。崔金霞打从结婚那天就接了崔爷爷一块儿过,王宏斌这外孙子和亲孙子也不差啥。崔爷爷摸摸王宏斌的肩膀,说:“大孙子!上了大学赶紧找对象,毕业就结婚——姥爷就指着你呢!”
王宏斌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