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地望入她的眸底, 眸心深处来不及掩饰的惊慌尽数入目, 没有一个儿女会莫名地害怕见到自己的父母的,除非……
眼底掠过一丝苦涩,顾远轻轻放开她:“你现在的惊慌, 是否是因为怕你的父母看到我?你还是不愿意让你的父母知道我的存在,或者你没打算向你的家人承认我的存在?”
萦绕在周身的温暖顿失, 一股凉意袭来,透心的凉, 阮夏望向顾远, 眼底有着挣扎:“对不起!我爸妈思想比较保守,他们对我们之间的事一无所知,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同居, 我怕他们……会承受不住。”
定定地望了她一会, 顾远淡淡地开口:“我知道了。”
语气淡漠而冰冷,而后毫不留恋地转身, 拉开房门, 峻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口。
心没来由地慌起来,在理智之前,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
“顾远……”冲至门口,阮夏下意识地叫住了顾远。
顾远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只是淡淡问道:“什么事?”
“我……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找机会和我爸妈说。”
千言万语梗在喉间,支吾了良久却说不出半句挽留的话, 最终,阮夏只挤出了这句话。
“嗯!”
淡淡应了声,顾远的身影已消失在楼道口。
阮夏不确定顾远是在敷衍自己还是真的已答应,想进一步解释的话,在看到空空如也的楼道后,梗在了喉间。
心底微微地刺痛,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眼睛也酸涩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眶而出,那份被小心翼翼维持着的平衡与和谐,似乎在碎裂。
阮夏知道,她不自觉流露的惊惶不经意间将顾远那颗同样骄傲的心给刺伤,顾远在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生气,以及对她的浓浓的失望,只有在盛怒中的顾远才会有那么冰冷的语气,以及,那么疏远冷漠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想开口将他留下,只是话到嘴边时,却无论如何也逸不出唇边。
桑蕊曾笑话她,她是属乌龟的,她也相信,她真的是属乌龟的,总会不自觉地躲回自己的壳里。
迅速回屋里将顾远的东西收拾好,放进自己卧室的衣柜里,阮夏才下楼去接父母。
阮夏的父母虽然对她很严厉,但很尊重她的隐私,没有她的同意,他们决计不会翻动她卧室的东西,因此把顾远的东西放在衣柜里,阮夏很放心。
阮夏一直猜不透父母突然来a市是为了什么,如果真如他们说的般想她了,这未免牵强,她半个月前才回了趟家,以前大半年不回去也没听他们说过想自家女儿的,更别提会专程跑到a市来看她,现在分别半个月不到却想起女儿来,还特地跑过来,阮夏很难相信父母的说辞,总觉得父母这次的a市之行不简单。
在陪父母在a市连续玩了两天以及父母支支吾吾的问话后,阮夏终于知晓父母千里迢迢跑过来的原因。
“爸,妈,你们不是假借看女儿之名来卖自家女儿的吧?”
望向一脸淡定地坐在餐桌另一边的父母,阮夏狐疑开口。
今天陪父母在a市逛了一整天,还以为二老已经累得走不动了,没想到父母却说几天前约了熟人在此见面,让她陪他们过来一趟。
还以为真的只是见见熟人吃顿便饭而已,但在看到稍早前坐在眼前的据说是她的远房表姨的中年妇女见到她时像打量商品般品头论足以及之后脱口而出的啧啧的赞叹声:“不错,不错,很般配!”之后,阮夏不得不怀疑父母这趟a市之行为的就是将她给清仓售出。
瞪了自家女儿一眼,阮父轻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卖自家女儿的,你还真当你爸妈是人贩子呢,只是你表姨说她一远房亲戚的朋友的儿子不错,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就趁着我们刚好有空约出来吃顿便饭。”
撇了撇嘴,阮夏不置可否:“爸,只是吃顿便饭需要像估量商品般对你的女儿品头论足吗?”
“别没大没小的乱说话,这话咱私下说就好,别让你表姨听到,影响不好。”
阮父边说着边不放心地往门口处正在打电话的微胖的中年妇女望了望。
阮夏不乐意地撅了撅嘴,显然对父亲的话不放在心上。
“小夏啊,我知道你对这种安排也不乐意。可是你也不小了,都二十五了,还一直没男朋友,爸妈担心啊。也是时候找个人家定下来了,女人过了二十五就经不起岁月折腾。”
知道女儿对他们这番安排不乐意,阮母说得语重心长,也不再隐瞒自己此行的目的,“前几天你表姨听说你一直没找到人家,心里也替你急,正好了解到她一个远方亲戚的朋友的儿子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现在依然单身,据说人长得一表人才,人品不错,而且懂得疼老婆,现在a市的一家银行工作,所以就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那年轻人的相片我们也见过,确实没得挑。正好你们都在a市,我和你爸也没事,就想过来给你看看。”
听着父母的一番说辞,阮夏深感无力:“妈,我才二十五,不急。”
“才二十五?你以为女人二十五还叫小啊?你大学毕业也三年了连个男朋友也没找着,你不急你爸和我可等不了,岁月不饶人,你再不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就只有别人挑你的份。你看住咱家隔壁的小琳,人家孩子都准备念小学了,你到现在还孤家寡人的也不怕别人说闲话话。”看着自家女儿对自己婚事似乎完全不上心,阮母忍不住唠唠叨叨。
“妈,其实我……”
“不好意思,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现在的年轻人都忙着工作没办法,又遇上塞车什么的,小夏啊,你也别介意啊。”
阮夏那句“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硬生生地被从外面接电话回来的所谓的远房表姨给打断,梗在喉间找不到说出口的机会。
这两天来她一直想找机会向父母提起与顾远的事,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便一直搁着,本想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坦白,却没想到被眼前的远房表姨给打断。
顾远这两天没找过她,也没打过电话或者发过信息给她,她知道他还在生气,有好几次,阮夏总忍不住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过去,道个歉或者学学莫琪撒撒娇,只是每次刚按下他的电话便急急地挂掉。
伤害已造成,再多的“对不起”都显得苍白无力,如果对不起有用,那天顾远就不会走得如此决绝,只是,撒娇的话语,在顾远面前,她无法自如。
“抱歉!今天公司事情比较多,路上又塞车,让各位久等了!”
伴着几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道温润的熟悉嗓音从头顶淡淡传来。
阮夏呆住,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来人。
方靖宇与方利琦在看到阮夏后也同时愣住,方利琦先反应过来,浅笑着开口:“小夏,没想到陈太太说的远房亲戚的女儿就是你,你和靖宇,果然很有缘。”
方利琦知道自家儿子一直放不下阮夏,但也知道在他曾经这么伤害过她之后,他或许会回去找阮夏,会默默地守在她身后,但不会有那份勇气再去要求阮夏与他在一起,前段时间通过与阮夏的接触,她也知道阮夏尽管已不再在意过去的伤害,但是心里,也已没了方靖宇的影子。
虽然潜意识里还是希望阮夏能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但既然她已无心,她也不好强求,只是看着儿子继续沉浸在过去的感情中无法自拔,从一个母亲的角度而言,她没办法放任不管,因此才会同意阮夏的远房表姨陈太太的提议,让方靖宇与她的远房亲戚的女儿见个面,看对了眼能在一起最好,不能在一起就当认识个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没想到,她远房亲戚的女儿竟然是阮夏,除了感叹有缘外她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方靖宇望了眼眼前的阵仗,眼底掠过一丝疑惑,转向方利琦:“妈,怎么回事?”
所谓的陪她来见个熟人顺便吃个便饭敢情给他安排相亲来的?虽然心底有些反感,但既然对象是阮夏,他,很乐意这场安排。
“原来我们家小夏和靖宇还是朋友啊,这两年轻人还真有缘。”阮夏的远房表姨乐呵呵地打圆场,而后礼貌性地一一为在场的人做介绍。
方靖宇靠着阮夏坐下,低声开口:“你似乎也是被骗来的?”
阮夏苦笑:“似乎是,当父母的都喜欢剃头担子一头热吗?”
方靖宇笑了笑,没有说话。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不是她,或许他会赞同她这句话。
双方家长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将两人凑一双,不管话题扯得多远,总有办法将它扯回他们身上,而围绕他们身上打转的,无外乎两人是如何的般配。
陈太太的嗓门很大,整个餐厅几乎就是她毫不掩饰的张扬大笑,以及对眼前这对年轻人般配论调,惹得餐厅内的人频频侧目。
无意成为众人的焦点,阮夏正要找个借口起身告辞,还没来得及起身,仿佛洞悉她的想法般,方靖宇已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阻止她起身,而后微微倾身在她耳边低语:“现在就这么离场会显得唐突,等会再走。”
“嗯。”轻应一声,阮夏放弃了先行离开的打算,不经意抬眸,目光却在瞥到不知何时坐在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后僵住,没来由的心虚慢慢溢满心间。
“顾先生,我想我们的谈判不得不继续延期了。”
岑宇扬抬头望了眼已然发现他们存在的阮夏,浅笑着望向眼前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的顾远,淡淡开口。
似乎连续两次的谈判都因阮夏的出现而告吹,岑宇扬不由得苦笑。
抬眸望了岑宇扬一眼,顾远起身:“谢谢岑总的体谅。”
阮夏望着往这边走来的顾远,虽然看不清他眼底的风暴,但他在行走间浑身无意散发的寒意,莫名地让阮夏有逃离的冲动,心底那股心虚挥之不去,浑身不可抑制地在他渐行渐近的身影中慢慢发凉,手心也已汗湿一片,没想到两天不见的人,却在这个地方,这样尴尬地场合碰到,似乎她与顾远之间,再狗血的剧情都适用在他们身上。
方靖宇也发现阮夏的异常,忍不住抬头,却在看到不顾远后愣住,而后转身望了阮夏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浅笑着站起来,朝顾远打招呼:“顾先生,好巧!”
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统,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亲密之感,对彼此而言,他们宁愿只是个路人。
方利琦愣了下后,也慢慢转身微笑着朝顾远打招呼:“顾远?你怎么在这?吃饭了吗?坐下来一起吃吧。”
“这位是?”望着眼前眉宇间与方靖宇有些相似的年轻人,阮父阮母不约而同地疑惑开口。
清冷的视线在阮夏顿了顿,顾远望向阮父阮母:“伯父伯母,您们好!我是顾远。”
“这位是飞宇集团的现任总经理顾远,也是靖宇的哥哥。”
长于交际的陈太太在看到顾远后便认出他的身份,赶紧笑着站起来做介绍,但刚出口的话便让场面瞬间有些微冷,方利琦有些尴尬地望了陈太太一眼,陈太太蓦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干笑着招呼道:“顾先生也没吃饭吧,坐下来一起吃吧,能有机会与顾先生一起用餐也不知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分。”
“是啊是啊,顾先生如果不忙也一起坐下吧。”阮父阮母也笑着招呼道。
顾远望了阮夏一眼,阮夏干笑:“顾先生如果不忙就坐下一起吃顿饭吧,如果忙也没关系,顾先生请随意,以后总会有机会一起吃顿便饭的。”
黑眸眯了眯,嘴角微微勾起,顾远轻笑:“没事,正好我也没吃饭,既然大家这么热情,我也不好拂了大家的意。”
说着拉开一张椅子,在阮夏的正对面坐下。
心底莫名地因为他刚刚扬起的轻笑而发寒,顾远不常笑,但笑起来的时候很少如方才那般笑得冰凉,还夹杂着淡讽。
不知是有意无意,自从顾远坐下后,方靖宇显得特别殷勤,又是给她布菜又是不时地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他体贴的举动让在场的长辈笑得愈发灿烂,直言离喝两人的喜酒不远了。
与长辈们的开心惬意相反,阮夏如坐针毡,顾远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他时不时在她身上落下的视线,以及黑眸中隐隐跳动的怒焰,让阮夏更加坐立不安。
“夏夏,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道红烧鱼,来,尝一下。”方靖宇说着夹了一筷子的鱼块递到阮夏碗里。
尴尬地朝方靖宇笑了笑,阮夏没敢望向顾远,低头吃饭。
因为对面那道愈来愈炙热的视线,那股带着怒意的火热几乎将她灼穿,阮夏有些食不知味,不自觉地夹起方靖宇方才放入碗里的鱼块,刚咬了一口,鱼腥味的刺激让本就不算舒服的胃部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
阮夏赶紧搁下饭碗,朝众人扔下句“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便以手捂嘴匆匆往洗手间走去。
顾远的视线从她起身便一直没从她身上离开过,直到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歉然地朝众人露出个微笑,顾远起身:“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拿起不知何时响起的手机,搁至耳边,顾远边接着电话边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方靖宇若有所思地望着顾远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坐了会,浅笑着朝阮父阮母说道:“夏夏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舒服,我去看看她有没有事吧?”说着便起身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这几个年轻人怎么回事啊?”
阮母疑惑开口,怎么一个个往洗手间去?而且看这三人,感觉气场有点诡异。
方利琦浅浅笑了笑:“没事,夏夏大概吃错东西了,靖宇去看看而已,顾远只是去那边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