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郎从镇上回来进屋,就见着刘怡穿着短衫,坐在炕上,小狗子晃着小腿,嘴里啃着枣子,跟着刘怡念着三字经。炕上木桌摆着匹藏青色棉布,刘怡拿着剪刀埋头裁着,青丝随意挽着个简单的发髻,发梢处滴答着水珠,脖颈锁骨处泛着水润,原是刚洗了澡。
瞧着刘怡心情不错,认真的面容添了几丝娇媚。
想上前揽住刘怡,垂头看了眼身上的尘埃,咽了下口水,“媳妇做啥了?谷子都收好了。”
“二郎回了。”刘怡哎呀一声,抬头,放下手中的剪刀,太阳落山后,刘怡将篾席上的稻谷,用筛子收好放进箩筐,等二郎回来,再挑回仓库。
瞥见徐二郎身影,小狗子利落爬下火炕,叫嚷道:“爹,爹……我的糖人了!”
“噗嗤!”刘怡不禁笑了,小狗子这猴急样,唯恐徐二郎又忘了给他买。
看着小狗子撒欢样,徐二郎从怀中掏出一个纸袋,递给跑过来的小狗子。闻着徐二郎身上的汗味,额角还粘着灰尘,“厨房烧了热水,你先去洗个澡,我去把饭菜再热热。”
“嗯!”应着,上前凑到刘怡面前,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刘怡。
刘怡皱了皱鼻头,“做啥,小狗子还在屋里了,一身汗味,快去洗洗……”说着,推着徐二郎往厨房走去。
徐二郎憨憨笑着,任由刘怡推着朝厨房走去,媳妇爱干净,他刚从镇上回来,身上尽是汗味,“媳妇,我在镇上又买了口水缸,放在厨房里。”
“家里不是已经有一口水缸了,咋又再买一口?”刘怡疑惑,望着徐二郎,动作利落用木桶把热水装好,示意徐二郎提着木桶,去屋子里洗澡。
“咱家水井深,水缸太小了,要是我不在家,你不方便。”徐二郎老实说着,自家媳妇娇滴滴,小小的,他舍不得媳妇受委屈,家里重活他都抢着做了,地里农活更舍不得她去做。
“……傻子,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刘怡听了,抿着嘴角笑开了,老天爷待她不错,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有疼爱她的亲人,遇上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
“媳妇,你放心,我会努力让你和小狗子过上好日子,不让你受委屈。”不同于孟氏,对刘怡的喜欢一天比一天浓,想要跟刘怡过一辈子,一辈子宠着她,不想委屈她,光看着她就觉着心里暖暖的,攥着刘怡的手认真说着。
“好。”刘怡应着,“我先热饭,小狗子这会该饿了,先去洗澡。”
“听媳妇的。”拿着短衫,进屋洗澡。
待徐二郎洗了澡,刘怡把饭菜热好,端进屋里摆好,叫过小狗子洗手坐好,刘怡给徐二郎添了满满一碗饭,放在桌上,目光落到徐二郎的脚上,“二郎,把鞋脱了,木箱底下,我给你做了双新的,吃了饭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好!”脱下脚上的草鞋,应着。
“地窖里边那些芋头打哪来的?”刘怡问着,今儿收起稻谷后,她去了趟屋后的地窖,地窖角落堆了不少芋头,看着那一堆芋头,刘怡动了动心思,开口问起二郎。
“那些芋头都是自家地里种的,前不久刚从地里收回来,咋了?”徐二郎抬头,不明白刘怡问这事做什么,芋头不是啥稀罕东西,在山里都能挖到,他也种了些。
“没事,就问问。”想着前世那些吃食,刘怡心里痒痒的,“地里不都种谷子了吗?你咋种芋头?”
古时候稻谷产量不高,地都用来种稻谷和麦子,没多少户人家乐意用地种芋头这东西,以前,碰上荒年,大伙都会进山挖来充饥。芋头产量不高,比红薯还差些,红薯比芋头大,就算种,大伙都会种红薯,不乐意种芋头。
“是孟家的地,那块地水源不大好,孟家便让给了我,我种了些芋头,现在种了不少红薯。”徐二郎出声解释着,孟家是镇上的殷实人家,下河村这边不少地都是孟家的田产,租赁给下河村的人。
“佃租怎么算?”听了后,刘怡不觉皱了皱眉头。孟家对徐二郎倒是不差,孟氏死了都好几年了,难怪周氏会不放心,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会多想。
“没要,孟大哥说那地不算大,没人乐意种,放着也荒废。”
“哦!”刘怡记着,等遇上孟家人,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聊着,就听到外头传来阵阵吵闹声,刘怡诧异,天色不早了,这时候谁会在村里闹事,古时候不比现代,天一黑,家家户户就闭门不出,除了逢年过节,或是赶集的日子,不然,没人会外出串门子。若是夏天,天儿热,大伙会在村里大树下纳凉,唠嗑,不过一般时辰都不会太晚。
收拾了桌子,小狗子闹着,让徐二郎牵着走了出去,这会日头刚落下,天边映着晚霞,刘怡刚才跟徐二郎提了下,想着明儿在家,把枣子都摘下来,免得怀了,送些给村里大伙尝个鲜,剩余的拿去镇上买了,这时节枣子卖的便宜,价钱也不过,却也是份收入,院里枣树有些年纪,每年枣子都结的多,味道也是不错。
“二郎,这是咋回事?”刘怡问着。
湾里有十几户人家,都靠的很近,这一闹,大伙都出了屋子,站在门口张望着,只见路口跌跌撞撞站着三个人,一名身着灰白色粗布的妇人,双手插腰,张嘴大骂,头上裹着青布的年轻男子,半坐在地上,紧抓着怀中的东西,怎么都不愿罢手,旁边站着名约十二三岁的少年,虎头虎脑,跟男子拉扯抢着什么。
“杨二嫂子又开始闹腾了,这杨二愣子也是个命苦的,打从杨铁牛去外地做生意,杨二愣子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夭寿啊!”小周氏搂着囡囡,出声说着。
“杨二嫂子?”刘怡眨眨眼,看着路口。
“有人去叫村长了吗?”徐二郎问着,没上前,这事大伙没敢插手,杨铁牛去外地做生意,一走就是好几年,杨二嫂子一人拉扯几个孩子不容易,偏生杨二愣子是个死心眼,只会读死书,起先杨二嫂子还由着他,几年过去,别说考取功名,连个乡试都考不过,杨二嫂子叫骂,让杨二愣子下地忙农活,杨二愣子出口就是之乎者也,每日抱着几本书,在家摇头晃脑……
“去了,二傻早去了。”徐三郎点点头,“这事不能怪杨二嫂子,家里没个汉子,就靠杨二嫂子一个人忙农活,哪里忙得过来,杨二愣子死心眼,死活不乐意帮衬,逼急了,还拿杨铁牛说事,他也不想想这些年,要不是杨二嫂子,他杨二愣子日子能这般悠闲……”
听着周围大伙说,刘怡算是明白了几分。
杨二愣子跟徐二郎一般大,没成亲。杨铁牛一心盼着他能考取功名,打小就没让他下地干活,才将杨二愣子养成这副德行,好吃懒做,满口之乎者也,却连个乡试都考不过。
“杨二嫂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长进的叔子。”旁边有人出手指指点点。
“咋回事?”
“杨二嫂子下地忙农活,让杨二愣子在家晒谷子,好歹帮个手,可没想杨二愣子硬是装作没听到,死抱着他的书,杨二嫂子带着杨大下地回来,谷子洒了一地,家里几个小的,被杨二愣子关起来了,说是几个小的老是吵,让他静不下心看书……”
“作孽啊!几个小的才几岁,一天没吃东西,还不得饿坏了!”
“就是,这不,杨二嫂子气疯了,把杨二愣子的书全给撕了……”
小周氏在旁边,细心给刘怡解释着,杨二嫂子本名叫刘二花,是邻村刘家的么女,几年前嫁到下河村,杨铁牛是个争气的,常年在外边做生意,古时候书都不便宜,为了杨二愣子,杨铁牛狠心节省给杨二愣子买了书,杨二嫂子也没说啥,只盼着杨二愣子是个争气的。
三年前,杨铁牛外出,这一去就是三年,全没个音信,家里农活就靠着杨二嫂子一人,刚开始杨二愣子还会帮杨二嫂子做些家务,可久了,杨二愣子脾性愈发懒惰,这次,要不是杨二嫂子气急了,也不会拿杨二愣子那些书撒气。
刘家村那会,三儿去学堂,用的都是学堂的书,刘怡想着去镇上给三儿买本百家姓,没想到古时候书那么贵,想着一个包子一文钱,一柄菜刀三十文,一本百家姓却要二百文,怪不得古时候常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后来,刘怡在书铺磨了半天嘴皮子,买了几本旧书,旧书虽有些破损,价格却便宜大半,回去后,跟赵氏说起,赵氏心疼了老半天,几百文前,够一大家子用上好些日子,可想着三儿上学堂,用得着,便也松了口气。
见着村长来了,杨二嫂子唤过杨大,站在一旁抹着眼泪,恼恨杨二愣子不争气,也气自己命苦,怎么就摊上杨铁牛这么个男人,一走就是三年,全无音讯,留下一大家子,这日子可怎么过。
听着吵闹不休,刘怡扯了扯徐二郎的衣袖,“二郎,我们买下杨二愣子那些书咋样,过些年小狗子也该去学堂了。”
杨二愣子死心眼,可对那些书却护得紧,看着比刘怡给三儿买的旧书要好上很多,三儿那些书,不少都破皮缺页了,杨二愣子手中那些书,倒是新的很。
徐二郎想了下,点点头,今儿回来时,他还听着自家媳妇带着小狗子念三字经,他没去过学堂,对念书不感兴趣,却不想小狗子跟自己一样,刘家那边,三儿念书不错,这事他多少知道些,听刘怡这一说,当下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