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顿时一阵慌乱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尹志平似有些涩然, “算了,这不是我该问的。”
尹志平语中的没落之感让赵拓心中莫名揪了下,不由开口, “志平……”
“无论如何,欧阳锋恨你入骨, 这回你虽救了他的侄子,但……你如今没了武功, 一定小心才是。至于师傅哪里, 我会尽力帮你隐瞒。只是……整日躲于教内,终归不是个办法,师傅师叔恐怕早晚会发觉的, 你早做打算。”
听尹志平如此为他考虑, 甚至不惜隐瞒他向来敬重的师傅,赵拓极是感动, 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激动的上前握住他的手,感激的点点头。尹志平不留痕迹的抽手,一抱拳,苦涩笑了笑离去。
离开竹林,赵拓满怀心思的走回屋。到了门前, 有些心不在焉的在外唤了一声,过了半响儿才发现屋内没听到丝毫声音!心中一惊,忙推开门, 四下环视。屋内不大,一眼即可览尽,只此刻却偏偏不见欧阳克的影子。
他出门前他还在床上对着自己冷嘲热讽,怎么……
赵拓顿时煞白了脸,慌不择乱的夺门而出,前后院跑了一圈,旁敲侧击的打探,好在并未听到欧阳克再被抓的消息,这才稍微放下心。只是这终南山大,而他的眼睛又看不见,身份特殊,究竟能去了哪里?
赵拓这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见童潇一派潇洒自如的走来,笑问道:“拓弟为何如此慌张?”
赵拓此时已没了主意,见是童潇,忙迎上去。当初便是他帮忙救下的欧阳克,此刻亦只能求助于他,“童兄,欧阳克在我屋内突然不见,他如今眼不见物,不知……”
童潇瞧着赵拓,突然意有所指道:“想不到拓弟对欧阳克倒不同寻常的关心……”
赵拓心乱如麻,哪儿还有心情分辨他话里的意思,“童兄……”
童潇却轻描淡写道:“拓弟不用急,欧阳兄现下在我那里诊治,适才忘了提前与你打声招呼。”
“你……”赵拓愣住,不禁气结。虽然看童潇一直笑的温文尔雅,但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他是故意的感觉?
赵拓跟着童潇回到他厢房,迫不及待的钻入屋,果然见欧阳克正坐于桌前。
赵拓放下心,随即狠狠的踏了几步,气急败坏道:“你tm出门就不兴提前打声招呼留个信儿?我把整个终南山都翻遍了,就差挖地三尺!”
欧阳克伸手去拿茶碗,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的道:“你兄弟多,又是向阳又是郭靖,在下何德何能,劳你挂记。”
“你……合着我就一活动人肉按摩机?有用就拿来爽一下,没用了就直接扔!”
“凭你?还够不上!”虽然不知道赵拓口中的人肉按摩机是什么,但并不妨碍他挤兑他。
“你……”赵拓气的直哆嗦,却又偏偏拿他没辙,在屋子里恨的直转圈。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这才意识到童潇也在这儿。想到之前他还没口的说什么爽啊扔啊的,脸上顿时一红,“那个……童兄见笑了……”转头又见欧阳克暗淡无光的双眼,心头郁结,小心翼翼的问:“那个……童兄几次相助,赵拓感激不尽。但……却不知他的伤……”
童潇看着两人别有意味的笑了笑,“拓弟自可放心,这位欧阳兄受伤经过我已问清,有把握医治。”
原来,那日在牛家庄,欧阳克眼见赵拓即将毙命在欧阳锋掌下,拼了真气硬是冲破被点住的穴道,扑上前求他叔父手下留人。而欧阳锋见赵拓已中了他蛤蟆功的全力一击,即便没立即毙命,也要上山求自己蛤蟆功的死对头,一灯大师的一阳指及先天功相助才可活命。如此一来一灯大师却要耗费真元,几年后的华山论剑便可少一大敌。几番思量之下,无论赵拓是死是活,都对他大有好处,死了,自然出了一口恶气,断了欧阳克的念头。活了,却可除去一灯这个对头,之后找机会再一掌结果了赵拓便是。于是他这才带着欧阳克离开,没再补上一掌。否则赵拓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欧阳锋气欧阳克“误入歧途”,便将他带在身边严加看管。他自从得了赵拓、郭靖加工的颠三倒四版《九阴真经》后,时刻都在习练。尤其是几次见到郭靖,见这么个傻小子武功都如登云梯般的翻番增长,更是欣喜,大赞真经的威力,没日没夜的修炼。
但凡练武之人,尤其是武功高深如欧阳锋者,最忌练功出岔,只稍一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而欧阳锋所习修的却是被篡改的真经,枉费他自负聪明,虽也曾觉得郭靖所书经文有些怪异,却只一味以为是真经高深所致,竟从未怀疑过经书有问题。久而久之,便感心智渐有不支。
直到一日,欧阳克又因赵拓之故,与他辩驳了起来。欧阳峰怒急,气血攻心,伸手就想给他一耳光。只是刚抬起掌,却见欧阳克跪于地上,紧咬的下唇透出血丝,眼中却透着坚定。再听到他随后吐出的那句话,竟与当初那人嫁给大哥前所说的分毫不差,这一掌再也打不下。
欧阳锋只觉眼前一花,电闪雷鸣间,头痛欲裂,脑中一片混乱,各种各样杂乱无章的声音、形貌、招数、秘诀,纷至沓来,一时间天地都在旋转。
欧阳克在一旁立即察觉欧阳锋状态异常,惊叫一声跑上前。而欧阳锋却忽然跃起,连翻了几个筋斗,狂吼一声,转身奔去。欧阳克不知发生何事,却大感不妙,急忙追去。好在欧阳锋神智已乱,一路时跑时停,总算勉强能跟上。二人一前一后连奔了三天,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才停下来。
欧阳克摸不清欧阳锋状况,却猜出他很可能是走火入魔。这个叔父虽满腹心计,喜怒不形于色,对他却自幼便极其宠爱,除了这回赵拓的事,其他没有不顺着他的。这时见他精神似乎错乱,发自真心的着急。
欧阳克知道叔父的利害,尤其他现在神智不清,更不敢轻易上前,只在一旁离了不远时刻关照。只是这几日下来,却越发叫他心存疑虑,忐忑不安。欧阳锋此时半疯癫状,却又时而半清醒,跃过前搂住他,疼爱的不停唤着“克儿,乖儿子”。过会儿,又双眼闭合,口中喃喃念着一人的名字,欧阳克仔细聆听,却是他母亲的闺名!
欧阳克也是绝顶聪明的人,只从片语间便有了推断,一时内心不由大乱。想到这些年来欧阳锋对他非比寻常的关爱,原本只以为他乃欧阳家独苗之故,没想到竟然是……
正这时,忽然,不远处的树丛似传来唏唏嘘嘘的声音。以欧阳克及欧阳锋原本的功力,有人靠近自然很快便可察觉,只是如今一个半疯癫,一个心神不宁,这才没加留意。
听声音似两个人,像在密谋些什么。若平日欧阳克或许还会关注下,但此时他却没这个心力,侧耳听了两句,只想这两人快点商议完早早走人。可惜事与愿违,欧阳锋突然长啸一声,双掌发力,四周树木齐断。
“谁!”那二人大喝一声跳出来,一个作西藏番僧打扮,另一个却是骨瘦如柴,双眼下挖,精细的小眼却闪着暗光,身着灰衫的三十来岁中原武林人士。
扫了眼周围断木,两人皆被欧阳锋功力所震,却又看他忽笑忽怒,立即明白此人疯了,不足为据。再看欧阳克一副贵公子打扮,二人对视一眼,面露狠色,同时一发掌,向欧阳克袭来。
欧阳克看两人来势汹汹,均似武功不弱,暗道不好,纵身避开不敢硬接,同时抽出腰间别着的折扇,“唰”的一声展开。这扇子扇骨乃是金钢铁骨制成,亦是件极其厉害的兵器。一扇挥出,劲风扫过,直向那个番僧胁下点去。
番僧没想到欧阳克认穴手法如此高超,后仰倾身,手臂将折扇架开,同时转掌为拳,推胸而去。欧阳克以掌相抵,不想番僧力气奇大,竟震的他手臂一阵麻。随后番僧忽地扭身一转,陡然间斜退踢出,欧阳克险些避之不及,狼狈闪开。不料,另一人也从一旁蓦的跃入,呼的一掌悄无声息的向他肩头打去。
欧阳克防不胜防,硬挨了这一下。紧接着灰衣男怪叫一声,眼露凶光,突的沉气提转,顿时一阵刺骨寒风掠过,他手冒寒气,又对着欧阳克连拍三掌。
欧阳克一眼看出此掌暗含玄机,不敢正面相接,飞足向后躲闪。岂料那番僧从斜后方猛的向他后心拍去。
眼看情势危机,一声狂啸忽的响起,“谁敢伤我孩儿!”欧阳锋衣服破乱,蓬头散发,手举蛇仗向那番僧和其帮手扫来。这一仗内涵他数十年的劲力,仅挨上夹带的风力便觉心口沉闷头晕眼花,这二人怎敢接,慌忙避开。
欧阳锋虽半疯了,对武学触感却更为敏锐。不等他们变换身法,另一手手腕翻转,直截向灰衫人而去。同时,足下一跺,连环踢跳,数下正中番僧胸口。“噗”的一声,番僧口吐鲜血。
二人惊于欧阳锋武功如此登峰造极,不敢再战,却苦于撤退不得。那灰衫男子此时一眼看见欧阳克,顿时心生歹念,脚下一登又向他袭去。
欧阳克看只灰衣人一人,并不放在心上,径自挥拳搁挡。突然,这人却半空扭身,左手衣袖忽的挥动,一股白粉射来。欧阳克顿时警觉,立即展开折扇遮掩,却还是晚了一步,顺着风,些许粉末刮过,他“啊”的叫了声,只觉眼中一阵麻痒,紧接着火辣辣的痛,忙伸手去擦,再睁开眼,白影忽明忽暗的晃动,跟着变成一片黑暗。
霎时间,欧阳克只觉天地间一团漆黑,顿时慌不知所措,忙开口大叫“叔父”,再听声响却又是两声折断骨头的声音,再来一阵哈哈狂笑,伴着窜逃声,逐渐周围寂静无声。料想是他叔父将二人打跑,又发狂离去。
他本身善于用毒,立即知道自己双眼被毒瞎,无法看清周围之物,只有摸索着向前寻去。只是周围一片黑暗,没走两步便屡屡被绊倒。
想他白驼庄少主,即便是与赵拓流落荒岛,也不曾有过如此狼狈,一时间竟有种风声鹤唳,严冬刺骨之感。好不容易到河边,掬起溪水狠灌了几口,再小心翼翼的试图清试双眼,如意料中的没一点用处。
欧阳克愣愣的蹲在河边,几次想到赵拓,想到叔父与他真正的关系,想到他的双眼,痛苦,哀伤、愤怒,一时间百感交集。胸中气闷,蓦地一头跳入河水,大喝一声,双掌挥出,溪水“砰”的飞溅。
“师兄,前方似有打斗的痕迹!”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两道声响前后落下。
“是你!”
欧阳克听着声音似有些耳熟,一时间响不起来。再听,那声音道:“贫道全真教玉阳子王处一,想不到能在此再见欧阳公子。”
欧阳克咧了咧嘴角,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不到他亦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