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雪一直在焦急的等着, 见到宣瑾走出院子,连忙迎上去, 担忧的问道:“娘娘,您怎么样?”
宣瑾没答, 而是径直走向站在不远处的夏芷荀。
夏芷荀规规矩矩的施了个礼。
宣瑾看着她,纵有一肚子怨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与夏炽陌之间的症结,又与旁人何干,到底什么也没说,绕过夏芷荀, 提起裙摆往大门方向跑去, 全无往日的端庄娴雅。
夏芷荀一直望着宣瑾离去的方向,直到彻底消失在夜幕中,这才回头,只见房门敞开着, 夏炽陌坐在桌前, 看着手上的朱钗发呆,夏芷荀走过去,帮她倒了杯茶。
“她走了。”夏炽陌静静的道,“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她总能走得这么义无反顾,这次我不会再让步了。”
夏芷荀迟疑了一下,才问:“娘娘是因为芷荀才生王爷的气吗?”
夏炽陌疑惑的看着她:“与你何干?”
夏芷荀张了张口, 只轻声道:“是芷荀想多了。”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沉默许久后,夏炽陌突然问夏芷荀:“是不是我太贪心了?”
夏芷荀抬头,对上的竟是一双泛红的眼睛,心中仿佛有跟弦突然被拉紧了,当年夏炽陌命悬一线的样子都没有此刻让人心疼。
“在我还不懂情为何物时,只要躲起来偷偷瞧一眼宣瑾,我便心满意足了,大一些后,看到宣瑾时常郁郁寡欢,就希望她能开心,只要她高兴,我也会跟着高兴,再后来,看到皇兄拥有瑾儿,我会嫉妒发狂,我想尽一切办法,不让皇兄靠近瑾儿一步,等到皇兄驾崩后,我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只想得到瑾儿,哪怕她不爱我,我也要得到她,等我得到她的人之后,我又希望她能像我爱她那样爱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夏芷荀从未见过这样的夏炽陌,与她想象中那个英武不凡果断坚毅的王爷相差甚远,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的人,软弱得让她怒其不争,偏又心生羡慕,需修几辈子的福分,才能让一个人如此对待,握住夏炽陌的手,悠悠劝道:“王爷,你很好,更没有错,只是有些人不知道珍惜罢了。”
夏炽陌先是苦笑着摇头,而后一跃而起,豪气万千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不说这些了,今晚你就陪本王不醉不归!”唯有酒才能让她暂时忘记宣瑾,也只有酒才能挽留住她在宣瑾跟前仅剩的一点自尊。
下人在房内重新摆了一桌酒菜,两人连连对饮,夏炽陌似乎真的醉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喜欢宣瑾的话,不断质问夏芷荀,为什么宣瑾不喜欢她,一直说到醉趴在桌上。
夏芷荀这才肆无忌惮起来,双手托着腮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夏炽陌,夏炽陌还从未在她跟前如此毫无戒备,是被太后伤透了心呢?还是已把她当自己人?
“瑾儿,别再生我气了。”夏炽陌在睡梦中呓语了一声。
“太后真好运,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如此着迷?”夏芷荀问已醉得不醒人事的夏炽陌,将夏炽陌扶起来,发现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重,腰也纤细得有些过分,微微纳闷,倒也没放在心里,若夏炽陌长得如北川的那些男人们一样粗犷,她也不会喜欢了,她喜欢的就是夏炽陌这般清雅俊秀的样貌和那不可一世的气势。
夏炽陌被搬弄得醒了,醉意未消,盯着近在咫尺的娇颜,有些不确定唤了一声,“瑾儿?”宣瑾不是走了么?
夏芷荀刚要说,我不是,却被夏炽陌手一勾,整个人跌撞在她身上,夏炽陌站立不稳,双双倒在身后的床榻上。
“瑾儿,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夏炽陌竟如孩子一般又哭又闹起来。
夏芷荀只觉脸上如火烧一般,她长这么大,还没跟人如此亲近过,而且还是心里爱慕的人,立即害羞得想要挣脱开,解释道:“我是城阳,不是太后。”
夏炽陌又如何听得进,把夏芷荀看成宣瑾,欢喜的拉着夏芷荀的手,柔声细语说了很多认错的话。
夏芷荀却听得又急又怒,堂堂景王竟为了个女人如此低声下气,就算是太后也不能,若不是景王让贤,又一心辅佐,如今高居大位的还不知是谁,她真想一巴掌把夏炽陌扇醒了,到底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拍着夏炽陌的背,柔声安抚着,就如她难过时,娘亲抱着她一样。
夏炽陌闹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夏芷荀怀里睡着。
夏芷荀抬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落在夏炽陌脸上,指尖一点一点滑过夏炽陌精致的五官,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被夏炽陌责令离开景王府,没想到现在竟能离夏炽陌这么近,夏芷荀有些不敢相信。
曾几何时,她从不把男人放在眼中,直到见到夏炽陌之后,才知道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俊美非凡的男子,几乎让她一见倾心,只没想到的是,夏炽陌竟然对她不屑一顾,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在北川还没有哪个男人见了她之后,不对她动心,一向骄傲的她犹如受到奇耻大辱,用冷漠加倍奉还给夏炽陌,甚至故意加以为难,结果夏炽陌不声不响的走了,连同她的心一并带走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不是夏炽陌不欣赏她,而是夏炽陌早已心有所属,太后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跟景王比肩,又有多少人能有景王这番痴情,太后竟然弃之如履,毫不珍惜,委实可恨可叹。
夏芷荀看着怀里的人,越发意难平,深深为夏炽陌不值,突然一个念头闪过,顿时红了双颊,再看熟睡的夏炽陌毫无防备,就连睡颜也让人怦然心动,景王心中只有太后,夏芷荀深知若不使些非常手段,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入景王的眼,她不甘心,她要搏一搏,原本这趟出来,她就没打算能全身而退,哪怕只留个美好回忆也是好的。
夏芷荀几乎没有犹豫,伸手去解夏炽陌的衣衫。
吟雪说:“娘娘,前面就到了。”
宣瑾掀开帘子,巍峨的皇宫中在暮色中显得越发庄严肃穆,然而在宣瑾看来,高大的宫墙却犹如黑色的牢房,压得她有些透不过起来,竟是一阵畏怯,心中有个强烈的想法,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冰冷的牢笼里!
“停轿!”寂静的夜里,宣瑾的声音显得尤为响亮。
吟雪吓了一跳,连忙问:“娘娘,您有何吩咐?”
“回去。”宣瑾在轿子里道。
吟雪一时没明白,“咱们不是正在回去的路上么?”
宣瑾淡淡道:“回景王府。”
景王府的守卫见宣瑾的轿子回头,连忙打开大门,让她们进去,宣瑾对景王府的一切已甚为熟悉,无需人领,带着吟雪去夏炽陌的院落,只见房内的烛火还亮着,心微微一疼,夏炽陌果然夜不能寐,跟着扬了扬唇角,不知夏炽陌见到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吟雪上前敲门,半响才听见脚步声,门开了,看到门后的人,宣瑾的笑容立即僵硬在脸上。
开门的是夏芷荀,只见她衣衫不整,中衣外裹了件夏炽陌的长袍,脸上由惊讶变得尴尬,然后双膝跪地,惶恐道:“芷荀不知娘娘驾到,所以才衣冠不整,还望娘娘见谅。”
宣瑾只用了极短的功夫,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夏炽陌不同旁人,这不是简单的男欢女爱,愤怒反显得微不足道,抱着一线希望,冷冷的问:“王爷呢?”
夏芷荀小声答道:“内间。”
宣瑾心口顿时一阵刺痛,定了定神,又道:“你去唤她出来。”
夏芷荀却迟疑起来,跪在地上没动弹。
宣瑾看了一眼吟雪,吟雪会意,因不便进去,只在外面大喊:“王爷,娘娘请您出来一见。”
里面半响没有动静。
夏芷荀这才道:“王爷多饮了几杯酒,刚睡下不久,娘娘若是要见,芷荀这就进去叫醒王爷。”
“不必了。”宣瑾打断她,“你去换身衣裳,再来见哀家。”刚转过身去,眼泪便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带着吟雪迅速离开。
吟雪何曾见过她家娘娘哭得这么厉害,什么也不敢问,只陪着宣瑾一块落泪。
还是宣瑾问她:“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夏芷荀换好衣衫过来时,宣瑾已恢复平常色,不过已是大楚的皇太后,而非在景王府里避世的宣小姐。
夏芷荀自然感受到她的气场,恭恭敬敬的站在宣瑾下首,等着宣瑾问话。
宣瑾给夏芷荀赐了座,又挥手让吟雪退下,这才道:“郡主是个聪明人,那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说,哀家若是没估错,郡主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
夏芷荀镇定自若道:“还请娘娘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