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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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遍地缠枝水蓝状花斜襟长袄的贾敏哄着抱在怀里的全哥儿。小家伙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慢慢的闭上眼睛睡着了,粉嫩的小嘴吐着奶泡泡。看着虎头虎脑,比刚出生时圆润不少的儿子,贾敏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轻轻的把全哥儿放在摇篮里,拉过大红锦被盖好。

早在下面等了半晌的何昆家的看见贾敏终于忙完了,赶紧上前回道:“太太,这是府里拟出来的放出去的丫头的名单,请太太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增改的。”说着把手上拟好的单子递了过来。

贾敏接过单子放到了一边,问道:“既然拟定了放出去的人选,那么新进来的人可选好了?”这单子上的人名都是仔细斟酌过的,贾敏就算有什么删减改动,也不过是一两人的问题,无关紧要。倒是接替放出去的人选和新进来的要仔细。

何昆家的赶忙回道:“这接替的人都是按照往常的旧例从下面里选的。只是这新进的人有点麻烦,府里的家生子有些还没到进府的年龄,所以缺了些人,我正想讨太太示下,是不是从人牙子手中买些进来。”

“那就从几个可靠的人牙子,买些人进来就是。”贾敏想了想又补充道:“回头和人牙子说的时候,让她们帮着留意着,挑几个好厨娘。要能作鲁菜、粤菜或者其它菜系的,不要本地的。”

自从穿过来,贾敏为了安全一直使用小厨房,从来不曾在大灶上吃饭。不过她在防备后院的女人的同时也没忘记和与环境卫生作战。厨房宽敞明亮透风是最基本的要求。厨房里使用的肉案、面案、生案和熟案必须分开,隔开。每日用完的餐具洗干净之后,不需要用抹布擦干,需用开水煮过消毒,然后倒扣在有孔的篾制品中,让残余的水顺着缝隙流出去,餐具自然风干。厨房必须保持干燥整洁,不得有水迹污垢残留,每隔三五天,厨房需用浓醋熏蒸一遍。每隔十天需要用浓碱水将地面和所有的台面擦洗一遍。厨房里使用的食材必须保证新鲜,不得留存隔夜的食物。采买上严格把关,杜绝浪费,等等一系列措施。

小厨房里的人对贾敏的要求刚开始很不习惯,甚至认为有些措施根本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干。贾敏无法像众人解释细菌的问题,只是将底下抱怨最严重的几个人撵了出去。杀鸡儆猴之后,剩下的人乖乖的按照贾敏的吩咐去做,日子一长也就成了例,习惯了。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厨房做菜,因为讲究富贵,不免有些油腻,鱼肉多了,蔬菜少了,而且用的大都是动物油,只有吃斋的时候才用植物油。贾敏借口孕期想吃清淡的,受不了动物油的味道,全都改成了植物油,小厨房这边就按照贾敏的口味一点一点的改了过来。有了肚子里的包子做借口,贾敏的这些举动倒也没怎么惹人注目,也没惹人怀疑。

只是终日里吃着淮扬菜,尽管厨房变着花样作,对于早已经吃遍各地风味的贾敏来说还是有些腻了,想换换口味,虽然府里的厨娘也会做几道外地菜,但是终究脱不了淮扬菜的口味,因此贾敏想着请几个专精外地菜的厨娘。不仅是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还是为黛玉和全哥儿的将来考虑。林海总不会拘于一时一地做官,总有调任的时候,到底外地,饮食不习惯可是一件大事。

全哥还好些,纵使在外不习惯,家里还有厨子。可是黛玉长大之后出嫁,若是夫家的饭菜不合口味,岂不是一件难事。就像原主一样,嫁入林家,不习惯林家饮食一样。若是再像原主一样娇贵,因为饮食不调而生病,使本就不结实的身子更加虚弱,从而生育上有碍,岂不糟糕。再说,将来若是黛玉还要去贾府,进京都,贾府日常吃食显然不是南方口味,本就脾胃娇弱的黛玉未必能够习惯。所以贾敏想着家中的吃食多样化,各地菜系都有,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为将来做准备,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面对贾敏的要求,何昆家的明显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答应着退了出去。贾敏拿起放在一边的名单正要看,外面就传来黛玉的声音。“母亲,我来来看弟弟来了。”伴随着声音,一身红衣红裤的黛玉摇摇摆摆的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王嬷嬷、古妈妈和醉音。

黛玉一进来就直奔摇篮,巴着摇篮边看着全哥儿正在睡觉,立刻失望的撅着小嘴,说:“母亲,怎么弟弟总是在睡觉呀!”每次黛玉来看全哥,十次有九次在睡觉,所以让期待着和弟弟玩的黛玉很是失望。

贾敏笑着给黛玉解释:“弟弟还小呢,等他在大点就好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像小猪一样。” 黛玉虽然年纪小,已经能分辨美丑了,因此听贾敏说她像猪,顿时恼了,拉着贾敏的衣襟撒娇。

正和黛玉笑闹着,二门小厮们回报:“太太,侄少爷进来了。”贾敏忙让黛玉松开扯着衣襟的手,整整衣裳,坐好。黛玉年纪小,不需要避讳,醉音抱着她在一边坐下。就听见外面一路靴子脚响,进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庞俊俏,眉眼多情,美服华冠。

贾琏进房先给贾敏请过安,然后在西首下面落座。开口:“侄儿到扬州这几日看姑妈这里无事,一切都好,回去告诉老太太和太太们,她们也心安了。侄儿今日辞了姑母,拜别姑父,打算明日坐船回家。”扬州虽好,可是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地头,而且也没有玩伴。服侍的丫头和小厮,一个个言谈举止正经无比,纵使有那相貌姣好的,也都裹的严严实实的,不露一点风情,无味的很。况且行事亦要多加顾忌,所以贾琏按捺着性子住了几日,实在忍受不了,决定告辞离开。

贾琏奉命来探望生子的贾敏,已经来了好几天。贾敏和贾琏是自贾琏落地长成之后第一次见面,本来彼此就没什么感情。何况贾琏是外男,不好在内院多停留,贾敏又是个“冒牌货”,所以姑侄之间并不怎么亲密。贾琏来的这几天除了每日的早晨到贾敏这里问候一下,在府里也呆不住,大部分时间都在外跑。

虽然早已经猜到贾琏会呆不住,但是贾敏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不过还是按照常情挽留着。“可是这府里服侍的不好,不尽心,还是玩的不畅意,还是哪里怠慢了……怎么才来几日就要回去。银钱方面,我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到账房任意支取就是。扬州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岂是这么几日就能玩遍的。……”

说道后来,贾敏作恍然大悟状,道:“倒是我疏忽了,你刚到扬州,哪里会知道什么好玩的地方,就算出去也是瞎逛,根本找不到地,自然觉得无聊。回头我就给你派个小厮,让他领着你四处游玩,这样你再玩几天,也好多住几日。姑姑和你的表妹也借机和你多亲近亲近,日后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就算不用人领,扬州该玩该去的地方,贾琏都去了,就连那不该去的地方他也去了。有人领路,他反而多有顾忌,行事不能恣意。其实按照贾琏的本心,银钱无忧,自然想在这富贵温柔之乡玩个痛快再走。只是他出来的时候从家里带过来的银钱,只能支撑在这一掷千金的“销金窟”里两三夜的花销。

尽管贾敏说他可以到林家账房上支钱,但是贾琏不敢拿着林家的钱到这风月场合里花。首先贾琏刚来扬州拜见林海的时候,曾经被林海训诫一番。尽管林海的话贾琏左耳听,右耳出,根本没听进去,但是他还是从姑父的话中猜出了他绝对是不喜贾琏涉足风月场合的。贾琏脚踩林海的地界,自然不好恣意妄为。

再者青楼楚馆这些场合花费巨大,虽然贾敏说贾琏可以在账房任意支取,不过如果他从林家账房支取的数额过大,在贾敏面前不好搪塞,只怕会引起她的怀疑。贾琏的直觉认为,他的这位姑母也不会喜欢他出入那样的场合,再说若是被贾敏知道,写信像贾赦告状,贪花好色不算毛病,可是丢人丢到扬州来了,贾赦自然饶不过贾琏,一顿申斥是免不了的,没准还能挨板子。

贾琏自然不想找这个不自在,所以在扬州的日子乖巧无比,一日三餐皆在府里,晚间也不出去,日落而眠。不过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对早已习惯丰富的夜生活,红袖相伴的贾琏来说过几天就已经厌烦了。所以尽管贾敏出言一再挽留,贾琏也不肯留下,支支吾吾不肯答应,只说回去,家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不能再留。

贾敏看贾琏坚决辞去,也不再挽留,给临波使了个眼色。临波把妆台上贾敏的首饰盒捧了过来,放在贾敏手边。贾敏道:“琏儿,我在家的时候和你母亲很要好,她过世我很伤心。如今你也出了孝,该议亲了,是大人了。珠儿比你大了几个月,如今已经进学读书,你可想好今后要做什么了吗?”和贾琏为数不多的交谈中,贾敏可以感觉的到,他对过世的母亲还有着很深的孺慕之情,因此从他母亲韩氏这边做切入口,拉近两方距离。

对于日后会如何,贾琏从来没想过。他觉得也没什么好想的,娶妻,生子……将来袭爵……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而且府里也没有人问过他对将来的打算,包括他的父亲都没有。或许大家也都和他的想法一样,认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如今被贾敏这么一问,贾琏一下子被问住了。

贾琏红着脸,吭哧了半天说:“侄儿从来没想过。我读书不成,又不喜习武,官职上是没指望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可能抛头露面去做那商贾之事,因此只能给父亲和叔父跑跑腿罢了。”就算想了有什么用,他文不成武不就,不能走仕途,为农,为工,行商都不是他这个身份能做的。那只能在家呆着,帮着料理些外面的事物。

贾敏道:“这话好笑。你父亲也闲在家中,你二叔先养着一大批清客,再不济,下面还有管家和仆役呢,哪里用得着你。你将来虽是要袭爵的,可是那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了。难不成这些年你还真的在家打杂不成?那也不像个爷该做的事!”

随着贾敏的言语,贾琏的脸越发的红了,眼中了带着几分羞恼。贾敏对贾琏的尴尬视而不见,继续道:“虽说商贾低贱,可是你看看哪家哪府下面没有几个铺子,若是真靠着庄子和家里爷的俸禄过日子,应付人情往来,哪里能够!只不过这些铺子都挂在府里仆役的名字罢了。我看你在世事上倒也有几分机变,言谈也明白,倒不如躲在后面,做些经营之事。如此一来,既不用抛头露面,又能赚些私房钱,而且将来你袭了爵,掌了家,懂得其中内情,不至于被下面的人蒙骗过去。免得被人谋算了过去,你还当那人是为了你好。况且你如今这么大了,出门在外少不了交际应酬,单靠那点月钱够干什么的?想必你也不好意思伸手向你父亲和老太太要钱不是!”就算伸手要钱,要来要不来还是两说着呢。

贾琏蠕动了几下嘴唇,犹豫半晌才说道:“姑母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可是这世上做什么事都需要钱。我每月那几两月钱,不等月底就花光了,哪里有那个闲钱开铺子。再说空口白牙的向别人借这么一大笔钱,侄儿还没有这么深的交情的人。”将他的真实情况暴露在贾敏面前,贾琏觉得有些难堪,不过既然贾敏这么说,没准她给他出本钱,所以贾琏抱着这样的想法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贾琏承认贾敏说的在理,他心中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说到底手中无钱,什么都干不成。再说他交往的那些,都是些酒肉朋友,借个百八十两还勉强可以,再多可就借不出来了。那百八十两在小门小户的眼中足可以挑起一间商铺。但是对贾琏来说,还不够和伴当们在一起的一顿酒钱,能干什么。

对上贾琏充满期待的目光,贾敏猜出他打的主意,笑道:“虽然贾家和你外祖母家因为你母亲的死闹得不可开交,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你母亲嫁进来时的嫁妆韩家并没有收回去。你身为你母亲唯一的骨血,本就该你继承。你如今也大了,是把你母亲的东西接过来打理了,免得被下面的人贪墨了去。”虽然不能拿钱出来给他,可是也指给他一条康明大路。

贾琏愣了,直直的问道:“我母亲还有陪嫁留在府里?”贾琏的眼睛亮了,面对着这么一大笔钱,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贾敏看了贾琏一眼,心知鱼上了钩,讲述往事进一步吊着贾琏。于是慢慢的说道:“当年韩家和贾家因为什么闹得生分,那时你年纪虽小,我想也是该懂事的年纪了,也应该知道一点儿。当时两家闹得这么崩,自此之后彻底断绝了往来。本来韩家是想把你母亲的嫁妆带走的,把你也一并带走。那姨娘气死你的母亲,让你在那姨娘眼皮子底下生活,韩家怎么能放心。是老太太当着韩家的人保证,才留下你。韩家也因此并没有带走你母亲的嫁妆,指名道姓的把东西留给了你。只等你成人之后接管。难道你不知道吗?”妻子的陪嫁丈夫是无权变卖和插手的,亦不属于公中财产,由她的子女直接继承。

贾琏摇摇头,说:“对于父亲和母亲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二,可是后面的这些事情我一无所知。自从母亲过世,外祖父家上门大闹之后,自此家里上下都不许再提韩家一个字,这是老太太亲自下的命令。府里为这还打发了不少人,我房里有两个丫头就是因为提到了外祖母家,被撵了出去。后来母亲陪嫁过来的家人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也全都被打发了出去。而家里又不和外祖母家来往,若不是姑母说起,我根本不知道。”

贾赦宠妾灭妻,气死当家太太,最后被妻子的娘家打上门来,最后还让贾母出面收拾这事实在是不好听。做父母的竭力想在儿女面前,表现好的一面。韩氏不会把贾赦的恶行说给贾琏听,加上贾琏那个时候年纪小,对这些又不留心,所以虽然知道父亲的姨娘不好,但是未必知道事情的全部。韩家上门之后,贾母为了府里的脸面,自然不能让下面的人议论,知情的为此或撵或发卖,免得家丑外扬。但是连贾韩氏的陪嫁家人都被打发了出去,想来贾母虽然怨恨儿子的不提气,但是更多的是怪罪到了韩家身上,恼怒韩家“打上门”的行为,从而不想让贾琏和韩家有什么联系。

贾敏不是原主,心向着贾家,帮着贾家一同向贾琏隐瞒。对于未来,贾敏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若是命运的轨道从她到来之际已经走向另一个岔路,自然好。否则,黛玉还不得不进京,入住贾府的话,那么她尽其所能在死亡到来之前,安排好一切,使黛玉不至于落得一个泪尽而亡的命运。向贾琏示好,告之他母亲陪嫁的存在是其中的一步。纵然最后用不上,也比临渴掘井强。何况也不费贾敏什么,只不过多说两句话的事情。

贾琏这个人,当初读书的时候虽然不屑他的风流浪荡,贪花好色,可是在荣国府玉字辈的兄弟中,他虽然不能入仕,可是还是有一定才干的。而且他为人还是有一定底线的,相对贾府他人的心狠手辣,要公正善良些。贾敏卖贾琏一个好,希望将来真要到了黛玉进府的时候,他能够稍稍照拂一下黛玉。若是将来贾琏将之抛之脑后,也就算了。反正贾敏撒网的时候不过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心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几率,贾敏也要结这个“善缘”。

贾敏道:“你已经到了理事的年纪,接管过你母亲的嫁妆,若是手下没有称心的人,哪怕租出去吃租子一年的收入也少不了。当年你母亲嫁进来可是足足九十六抬嫁妆,满满当当的。而是你母亲也是个能干的,那些嫁妆在她手中还不知道翻腾了多少呢。若是回去找不到嫁妆单子,你大可以到韩家去讨要,无需顾忌什么。”

贾赦从来不曾向贾琏提及过韩氏的嫁妆,只怕昧下了,贾琏要想从贾赦手中拿到他母亲的嫁妆,少不得要借住韩家的力量。为了怕贾琏不明白其中之意,贾敏又道:“这话不该我说有些不恰当。这大户人家里有妾的不知道有多少,没有的反而是件罕事。可是韩家为什么这么闹,实在是你父亲行事太过分了。不过韩家世代书香,是明理的,并没有把你父亲的过错怪罪到你的头上。相反他们还是很疼爱你的。虽说这么些年未曾上门探望你,实在是当初两家闹得太僵。本来当时的情况,韩家直接把你母亲的嫁妆带走,不留给你也没人说什么。可是他们却把东西留了下来,为的就是继母进门,姨娘得宠,让你这个无母的孩子有个产业傍身。况且不管当年韩家和贾家谁对谁错,你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唯一骨血,你上门,韩家绝没有把你轰出来的道理。”

话说的这么直白了,贾琏要是再不明白,可真就是傻瓜了。天降一笔横财,贾琏忙点头道:“姑姑说的我都明白了,回去我就将母亲的嫁妆拿过来。”这些是他该得的,他自然要要回来。

何况贾赦贪了那钱也不干正事,附庸风雅,采买女子,吃喝嫖赌……贾琏虽然不是个好的,可是对贾赦的行为也有些看不过眼,不过碍于一个“孝”字,不好说罢了。以前他不知道,贾赦这么胡花乱花的钱中可能花的是他的一份,如今知道了,自然不情愿。至于父子关系会不会因此而变坏,贾琏并不在意,本来贾赦和贾琏的父子关系就一般,贾琏对贾赦的情分还没有贾政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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