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苍凌整合军队, 打算三日后直接攻打李国新任大将军唐炎抢占的他们据点时, 张校尉他们都是苦口婆心的劝阻。

他们眼里，这秦将军的脑子是受伤了。

因为他真的什么战略都没有，打算直接正面干。

“你这是让我们剩下的兄弟去送死！”

张校尉他们日日都在苍凌的帐中吼。

“你说你有什么良策, 我们大家去拼，没人会当缩头乌龟！可你这行为, 就跟莽夫一般！你是要害死他们啊！我绝对不同意！”齐校尉单膝跪在地上，把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 “将军！你要让我的弟兄去送死, 不如先从我的尸骨上踏过！”

这已经是第二日了，他们实在劝说不了。

于是其余几人便都脖子一横，学着齐校尉捧剑跪下：“请将军收回成命！”

秦启岭在军中威望很高, 虽然如今满军都风言风语的传着秦启岭恐怕是疯了, 但也没人看低他。毕竟……自他当了大将军，他们的俸禄也多了, 粮草也不被克扣了, 边关战线也是胜多败少了。他每次都会优先考虑如何让自家将士死伤最少的战略，而且每次也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死的每一个士兵他都会记录下来，士兵的亲人他都会最妥善的安置。

这样一个将军，没有士兵不服从，没有士兵不佩服！

所以即便流言满天飞, 每一个士兵都依旧认真操练，做好了去攻打李国的准备。

更何况，秦启岭那天集合众人, 在台上对他们嘶吼着的一段话……让所有将士们都热血沸腾，怒火难消！

“军营里那么多的兄弟都死在了李国手里！你们要议和吗？！要和那群屠杀了我们众多兄弟的男人一起吃肉喝酒吗？！要让那些每日都在增加的戴孝亲人们欢天喜地的迎接李国的人吗？！要让李国怜悯的对我们下议和书，然后我们每年都去供奉他们吗？！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无论是种田还是织布，年年税收多两分就为了去养那群人吗？！那群屠杀我们百姓，奸污老妇幼女的杂种们！”

“和你们在同一帐中的兄弟，还剩下几个？他们死的时候，喷溅在你们脸上的鲜血还记得吗？！给他们收尸的时候，那些断掉的胳膊和腿有多少双？拼得回去的有几人？！还有那些连尸首都找不到的将士！衣冠冢里，只有他留下的冰冷被褥！这些你们都记得吗？！还记得当时的痛苦吗？还记得崩溃的感觉吗？！”

“如果记得，就和我一同去战斗！我们去撕碎他们的肉，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死去的兄弟！议和，也得是我们想议和！是我们施舍给他们的议和！！！”

“你们愿意与我一起去战斗吗？！一起去找回属于我们的将士荣耀！”

秦启岭高大的身躯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的挺拔，如同永世不倒的山岳。

“愿意！”

“愿意！！”

“愿意！！！”

下面的士兵们皆面色涨红，疯狂呐喊！一些人眼中血丝爆破，甚至流出了浅色的血泪！

“我愿永生永世追随大将军！无论是生是死，是荣是枯！”

不知何人，声音撕裂破碎的喊出这一句。

渐渐的，那些杂乱的声音都融合在了一起，每个人都拼尽全力的发声，响彻天际。

“我愿永生永世追随大将军！无论是生是死，是荣是枯！”

……

“我记得当时，你们可是跟着将士们一起喊过追随我。”苍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面前跪倒的几人。

“……一时被热血冲昏了头。”张校尉回道。

回过神后，他们几人对于直接攻打这件事就一直持反对态度。白胡子老头送了大将军一丝仙力什么的话，简直是贻笑大方。

“死去的将士和活着的将士，我选后者。”齐校尉开口说道，“死人无法复活，但是活着人也不该陪葬。将军，我不愿意我的兄弟我的士兵再变成尸体……”

他们几人还去找过慕容雪，希望她能去治治大将军的疯病。

而趴在床上面色惨白的慕容雪是这么回复他们的——

“将军的头没受伤，我相信他。”

于是他们只得跑来继续恳求秦启岭收回那天方夜谭的想法。

苍凌打量着这几人，慢悠悠的站起身。

他伸出手，接过齐校尉手里的佩剑。剑入手很有份量，拉开剑鞘，里面的剑身反着银光。

“这柄剑，倒是好剑。”

“这剑是齐校尉两年前立下大功，被封为校尉时圣上所赠。”许是怕苍凌真把齐校尉给宰了，旁边一人开口道。

“你们担心什么，我也明白。”苍凌轻声说道，“你们不信也很正常。”

齐校尉张嘴，正待再说什么……却被苍凌抬手阻止。

“你们啊，觉得我疯癫了。”苍凌把剑横在胸前，右手缓缓抚摸过剑身，一直到剑尖之处。

剑是钨铁所造，秦国最坚硬的铁。

然而苍凌对着这柄剑的剑尖轻轻一弹……

整把剑便如同那被狂风席卷过的沙漠，瞬间化为了点点尘光，如同沙硕飘散而开！

整个帐中瞬间鸦雀无声！

张校尉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还浮在地面的银灰，整个人恍若在梦中。

就连一向沉稳的火六都忍不住脑中空白了一瞬。

“我是疯子吗？”苍凌翘起唇角，手指一勾，那些银灰瞬间吸回，眨眼之间便又变为了一柄长剑，稳稳的漂浮在半空。

苍凌伸手握住剑柄，微蹲着把它放到齐校尉的面前。他抬起眼眸，与齐校尉对视道：“我还可以把你瞬间捏碎为尘土，信吗？”

齐校尉回过神，盯着他们大将军那双深邃的眼眸，兀的扯开嘴角：“信！”

这字一出，齐校尉便控制不住的仰头大笑！

他的笑声也同时惊醒了张校尉他们，于是帐中此时笑声起伏，帐外的士兵听到都彼此面面相觑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何事。

等了许久，他们笑够了。齐校尉他们几人看向苍凌的眼神里更是多了一丝奉若神明的敬畏，那些不信任皆灰飞烟灭，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大将军，我们此番不是去送死，是送他们去死啊！”

“这就是仙力！大将军定是神仙转世，遇此大难才会被仙人指导，得此仙力啊！”

苍凌依旧挂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抬手示意他们停下，说道：“这都是承蒙圣上恩泽。”

他们顿时想起那日将军的话，当今圣上是紫微星下凡，所以才有仙人来帮将军，希望他好好辅助圣上。

“天佑我国，我们秦国才是正统！”

“天佑我国啊！”

苍凌也不理会这些凡人见着一丝神迹的激动，自顾自的在识海中与笙歌对话。

‘我这般高调，其余两人不知是否会寻来。’

‘不一定。此时都不知道那机缘是何物，估计都不会轻举妄动。’

‘对了笙歌，天门掌门曾说要遵守小世界的法则。这个小世界的法则是什么？’

笙歌轻笑一声，柔声回道：‘所谓的法则，就是不能超过小世界本身的承受力。否则便会被排挤出去。比如这个小世界的承受力在凝气十二层，你就不能用超越它的修为，会被天道惩罚。当然，对于一掌就能灭了这个小世界的强者来说，法则不存在。’

‘那若是低修为者来屠杀小世界的人呢？他们也没有触碰到法则吗？’

‘界主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他们有与门派联络的方式，遇到这种情况一瞬间就能传达出去。所以一般修道者是不会这么做的，毕竟没什么好处还会被众多修道者追杀，并不划算……当然，卢昆那件事是个例外。’

苍凌想了想，又问道：‘那我也不能直接动手了？’

‘凤先，你现在是秦启岭。’

秦启岭只要做符合他身份的事，那便是秦启岭做的事，与他无关。

‘我猜测，你做的事若是不符合附身之人的行为，是会被长老们强制脱离此界的。’笙歌又说道，‘所以我才告诉你，要用仙力可以……得让周围的人信服。他们信服了，就是秦启岭用的。’

‘……笙歌，我感觉我要突破到筑基后期了。’苍凌突然冒出一句。

笙歌先是一愣，神识扩展到苍凌丹田处，便无奈的笑道：‘信仰之力增强了。’

那些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涌入道基，伴随着苍凌前面所制造的星辰而自发去填补其余岩石般星辰的灵力。

数十颗星辰皆泛着灵光，只等着苍凌最后的阵法印记便可开始自行盘旋吸收。

‘也不知晓烟她们做了什么……’

……

规定出发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苍凌依旧身着轻甲，骑着秦启岭一手养大的黑马，对下方乌压压集合的士兵们喊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

无数人声化为层层声浪，席卷而开！

“为了对得起那些亡魂，为了不让他们的鲜血白洒！为了那些饱受战害的秦国百姓，为了我们自己的亲人！”

苍凌举起手里的旗帜，旗面随风簌簌而飘动，上面的“秦”字如同血迹一般彤红：“战！”

下方的将士们举起手里的刀枪，整齐划一异口同声。

“战！！！！！”

战——

战——战——

远方的山谷竟是被这声音击响，不断传来声声回音！仿佛在为他们送行！

苍凌挥鞭而行，士兵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让他通过。

张校尉他们跟随其后，后面是渐渐围拢聚集的无数士兵，他们有秩有序的排着队伍，跟着最前方，他们心中的指印道标——秦国最出色的大将军。

他们没有像以前一样分为几队行动，他们此时融汇在一起，就如同一条长长的巨龙。

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所行之处地面震动，前后击鼓之声响起，抨击着所有将士的耳膜，引得他们不由跟随鼓点而呐喊！

他们这般声势浩大，李国那边自然是已有所准备。

所以当苍凌他们来到对方边关城门前时，那里的弓箭手铁骑兵皆已整装待发。最前面穿着盔甲的男人，早已抹去了面上易容的刀疤，镇定的看着苍凌他们。

“秦大将军，你这命确实大得很。”

苍凌勒马停下，抬起右手，身后的众人皆立即停下了脚步。

“唐大将军。”苍凌扬起下颚，露出一抹讽笑，“你们这大将军是世袭吗？走了一个唐将军又来一个唐将军，是李国没人了？”

“呵，秦启岭啊……你这是来逞口舌之快的？”唐炎回道。他身下的马不安分的踏了几步，甩着头打了个响鼻。

“不过说真的，我很佩服你。”唐炎不等苍凌再开口，又说道，“竟然带着所有将士来送死，这不符合你的理念啊……你莫不是上次摔坏了脑袋吧？哈哈哈哈哈哈……”

唐炎大笑之时，张校尉他们默默的对视了几眼，心中五味成杂……就在头一天，他们也这么想。

苍凌挂着秦启岭标志性的表情，一直等唐炎笑完，才开口道：“我带他们来，是想让他们亲手报仇。也是想让所有人看到……到底哪个国家，才被上苍偏爱。”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这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不明的压力。

苍凌垂下眼睑，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明明很低很轻，却响彻在所有人的耳中！

“秦国君主，乃紫微星下凡！”

一道晴空响雷随着这句话突然炸响！

“我秦启岭，承蒙圣上庇护，被天上仙人选中，为君守护河山！”

众人身下的马匹皆惊慌鸣叫起来！

唐炎连忙用力拉扯着缰绳，心下莫名的惊慌，却根本不相信这等谬谈之事，正要大肆嘲弄并抬手示意攻打，却被一道庞大的闪电惊在了原处！

那闪电蜿蜒如巨龙，盘旋在天际，久久不见消散！

“神迹啊！”

“神迹……”

李国这边的士兵们已经震撼在原位，甚至一些人连手里的兵器都掉落在地面！

在这等景象之下，他们只觉得身为凡人，是多么的渺小以及无能！

那巨龙呼出一口气，天际瞬间涌入无数灰黑之云，将前刻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瞬间遮挡得严严实实！而自它口中，发出了秦启岭的声音，宛如巨雷响起！

“秦国君主，乃天命真人！”

这话随着天际的异象远远传开，这片小世界中无数人都见到了龙身闪电，听到了龙口之音。

秦国之人纷纷跪下，朝拜上天。

而其余几国的慌乱惊恐无不一致。

“杀！”

随着苍凌这一声令下，秦国这边激动得震颤的心情，终于通通发泄成怒吼，朝着对面已经军心涣散的李国士兵凶猛的扑杀而去！

每个国家的人，都是为了自己国家的百姓而战。

孰是孰非根本无从鉴定。

但是，秦启岭是秦国的大将军。保护自己国家的子民，让自己的士兵们发泄内心的苦痛，都是他该做的事。

在秦国无数的将士们心中，他们唯一能得到的慰藉便是——李国的血债血偿！

所以，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苍凌的灵力在一瞬间就窜入了对面所有李国将士的体内，压制着他们的行动，让他们无法反抗。

身下的黑马缓缓超前走去，苍凌身上包裹着一层浅薄的灵气，隔绝了所有人，一路来到了那同样被灵气裹着的唐炎面前。

“我被万刃分尸不是最合你的意吗？放这玩意儿护着我干甚？”唐炎被苍凌的灵气层护着，也禁锢着，无法踏出脚下的方寸之地。

苍凌走近他，看着他半晌，道：“你在我们军营里，喂马做饭，与将士们住同一个帐篷，每日一起训练，一起喝酒打野味……有将士家中来信有急事，你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他。有受伤的人被带回军营，你同军医一起不吃不喝的照顾他们。若是没救回，你还会流泪，会去坟前倒上一些酒水，烧上自己雕的房屋碗筷……”

唐炎沉默不语。

“我只问你，那些日子都是装的？”

许久之后，唐炎抬首看着自己身边无数倒下的士兵，眼圈红了：“当然不是。我把他们当自己士兵一般对待……因为每个人都有亲人等待！没人想要打仗！”

“可是！我是李国的将军！我要护着的是我国家的子民！”

“你在边关不强，在这种战火连天的世道里，就会毁了整个国家的百姓！”

“你若是我，自然也会这么做。”

苍凌看着他，唇角翘起，眉眼里露出笑意：“没错。这是必然的选择。”

“你是合格的将军。”苍凌又说道，“坚定是一位将士最基本的职责。过于仁慈之人，不配成为大将军。”

唐炎与苍凌对视着，翻身跃下马来。

他双膝跪下，早已泪流满面。

“放过我的将士们吧……要让你们的将士们泄愤，不如将我千刀万剐，我一定忍到最后一刀，中途绝不闭气！”

他的将士们，如同被屠宰的猪羊，声声凄厉的惨叫，却只能在原地被人砍断。

唐炎对着苍凌猛然磕下头颅，一片深红晕染而开：“求你了！”

他的手指扭曲的抓在身下泥土中，浑身颤抖。

“他们家里有耄耋之年的父母在家中等待，有妻在家遥遥守望，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儿等父亲回家！”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李国的子民。

他们追随着他兄长数年，只认唐家人。所以如今也同样忠贞的追随着他。他们为了国家可以抛头颅洒热血！每个人都写过遗信，放在一个巨大的木箱之中。

每在名单上划掉一位将士的名字，那封信便会被找出来，由专人携带白银一同送予家中。

多少的生离死别，在唐炎眼下发生。

“唐将军……”

苍凌坐在马背上，望着下方放下了所有身段，如同蝼蚁一般祈求自己的唐炎。

“我说过了。过于仁慈之人，不配成为大将军。”

唐炎猛地抬起头！

他面上全是鲜血，血迹与黄沙混合在一起，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而他的那双眼睛里，全是悲痛道极致后浓厚的戾气。

“秦启岭！！！！！！！！”

“你也明白，立场不同。”苍凌悠悠的说道，“你在这等处境，难不成会放过我？”

唐炎咬牙切齿的怒道：“我、绝、不、会、赶、尽、杀、绝！！！”

他龇着牙，因为太用力了，牙根与嘴外全是血！

“你这般模样，怕不是得了你所谓的仙人指点！而是成了魔鬼罢！！！”

苍凌瞬间呆愣住了。

‘笙歌……’

‘嗯？’笙歌的声音轻如春风般传来。

苍凌心底有些慌，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凤先，得饶人处且饶人。’笙歌也没有多说什么。

苍凌咬住下唇。笙歌先前一直沉默，是不是也想看看他是如何处理？

再看向唐炎，他如同困兽一般在困住他的灵气层中横冲直撞，想要去出去帮自己的将士，却怎么也撞不出去，整个人嘶吼哭得像个疯子。

“停下！”

一声音浪在整个战场席卷而开！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苍凌放开唐炎身边的灵气层，转身离去。声音回荡在战场：“李国此战投降认输，三日内退出百里之外。退兵！”

空气里皆是铁锈味。

马蹄踏在地面，每一步都飞溅着小血花。

秦国的士兵们，看着对面存活的李国士兵抱着那些尸块哭喊，也沉默的收回了刀枪。

他们跟随着自家秦国的大将军，踩着敌人的尸体，胜利而返。

身后凄厉的哭喊，也不过是送予他们的凯歌。

就在同样的地方，还埋没过无数秦国将士的鲜血。多少两国死去的将士，在这里被风沙掩埋，尸骨难收。

尸踣巨港之岸， 血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 同为枯骨。可胜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