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皇子的突然崛起, 让一直仇视,恨不得对方死的大皇子与四皇子不得不寻找办法应对, 两个半残的人,安静的坐到了彼此的对面。
暂时的合作, 也是合作。
再看不惯对方,再手痒想杀人,也得忍着,等这件事解决了再说!
然而心里想的再好,做了再多准备,真正坐下来,看着对方那恶心的脸时, 还是有点受不了……
两人非常默契的, 各自退后一些,错开些角度,别一抬头就看到对方的脸。
“要我说,不若一不做, 二不休, 把那杂种杀了!”
大约近来日子极不好过,身体上的伤痛也多有折磨,四皇子暴戾的脾气更加急切,眼睛危险眯起,捏着茶杯的指尖泛白,仿佛下一刻茶杯就会声应而碎。
“合你我二人之力,必能一击毙之!”
大皇子直接回以冷笑:“你这是还没睡醒?他上位的这般顺利, 人脉收拢扩张的这般快,会是突然知道自己身世,全无准备?那老不死的趁你我二人身体不佳,迅速扶杂种上位,会蠢的不知道你我并不愿意,不为此做任何提防部署?你信不信,那杂种五步之内,必有死士,五尺之内,必有御林军!”
“你害怕?”四皇子神情讽刺至极,“胆子就这么点大?”
大皇子不吃这激将法,凉凉夹起一颗核桃仁:“你那脑子,也就这么点大了!”
四皇子瞪着他,眼神极为凶戾。
“合你我二人之力,杀一个杂种,自然不在话下,可怎么杀,在哪里杀,什么时间杀,总得有计较吧?查探需要人手,布置需要人手,杀人更得需要人手,这样敏感时间点,这么大的事,这么多人调动,可能不泄露半点消息么?你当那老不死跟你一样没脑子呢?”
说完这个,大皇子看着四皇子,又道:“别说什么人可以少派点的话,那杂种身边,有死士有御林军,人少了,根本没法保证把他弄死!”
还有一点,他没说。
两边合力派人,各自派多少,派实力多强的,全看自己良心,万一对方打着划水的主意,让自己派出所有主力,结果赢是赢了,杂种死了,可自己力量也折损了大半,以后怎么办?
等着被对方宰割吗?
搞林琛那个杂种,合作可以,但他们对彼此的信任,还没到那份上。
四皇子眼梢垂下,啧了一声,把茶盅放下。
没骗成,可惜了。
大皇子细细的嚼着核桃仁,声音缓下来:“你别只一根筋,总想杀杀杀,那老不死能□□到现在不死,还是有点本事的。”
“那你怀柔就有用?”四皇子嗤笑一声,“打嘴架,争名声,等你各种操作完,用名声把别人给逼死时,别人已经当皇帝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永远都是胜利者写的,他手握重权,说你不对,你就不对,说你该死,你就有一百条大罪,不凌迟不足以平民心!”
他们两个,互相看不上。
四皇子看不上大皇子的假惺惺,整天用仁义道德忽悠别人,成了事,有了好名声,都是他的功劳,事不成,风评不好,就都是别人的错。不但假,还慢悠悠特别气人,不要脸。
大皇子看不上四皇子的暴戾。强权御下不是不可以,他们是皇子,世人为他们活,生杀本该就由他们做主,但上位者有雷霆,就该有雨露,手段太暴烈,总会引起别人反弹,没准现在就有下属准备哗变呢,四皇子的人,他根本不敢信。
两个人想合作,心意十足十,可毕竟对敌很久,不能全心敞开,这段密会极不顺利,往往是一方提了一个主意,对方不看好,反对,对方想了一个新方向,这边又觉得不行。
讨论持续了很久。
不,也不算很久,只是以他们现在的身份状况来说,几乎到了极限。
最后,在即将不欢而散的时候,两个人突然默契开窍,想出了一条绝妙的合作办法。
他们现在身体不行,健康状况不允许一直清醒,不能掌控全局,而龙椅上那位和新上位的杂种,肯定在睁大眼睛盯着他们,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手下的一举一动……
局势已岌岌可危。
先前说的那些,仔细回想琢磨,哪一样都不是短时间内能迅速反击成的局,他们磨不起。要快准狠的扭转局势,必须得走巧局,险局。
用别人注意不到的人,做别人注意不到的局……
四皇子捏着茶盅,目光闪烁:“今夜子时,我的人会去找你。”
大皇子颌首,举起茶盅同四皇子轻碰:“我的人必扫榻相迎!”
“给你一个忠告,”四皇子仰脖把茶喝了,“不要吝啬钱财。”
大皇子亦喝了杯中茶:“我才要忠告你,莫要手段太辣,免的大事不成反成仇!”
……
大皇子出去一趟又回来这件事,周尧丝毫不知,前面来人传话相请时,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端坐桌边,听完大皇子的话,他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手中茶盏几欲摔碎在地。
“殿下是说……要和四皇子合作,共同谋计,应对琛皇子,然形势紧张,身体不利,想请我帮忙主持此局?”
大皇子颌首:“我现在这状况,你也看到了,一步不对,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周尧,只有你能帮我了。”
周尧蹙了蹙眉,将茶盏放回桌上:“可是殿下也知道,我对楚国之事,知之甚少。”
楚国国内形势,各派系,各大族支脉,近些年大事小情,都有什么矛盾,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他全部不知道。
大局不知,细节不晓,怎么做局跟别人争斗?
“我信你。”大皇子直视周尧双眼,“你之聪慧,即使不知道这些,也能赢!”
周尧沉默。
这话说的倒是大气,特别能激起听者雄心,可也不过是句好听的话而已。
只说相信他,给他尊重,主持大局的权利,旁的呢?
派过来支援的属下呢?消息渠道呢?得用的人手呢?什么都不给,只一句漂亮话,他能凭这个统率大皇子府么?大皇子府上下会听他的话?
显然不能,以上这些,全部没有。
大皇子其实并没想他主持什么大局,而是要求他想个巧局,不用多少人手,凭光杆司令就能赢的局。
赢了,他没什么大功劳,输了,就是他的锅,万一有事,大皇子可推他出去挡刀。
周尧不蠢,呼吸间就想明白了一切。
这样没一点便宜可占的倒霉事,他怎么可能答应?
“承蒙殿下错爱,某十分感激。某沦落到此境地,能真心相待的,怕是只有殿下了。”心里再不愿意,话也不能这么说出口,周尧斟酌道,“只是近来……”
大皇子保持清醒保持的很艰难,现已是强弩之末,不想和周尧绕圈子,抬手阻了他的话:“你不愿帮我?”
不接受拒绝?
那就只有上拖字诀了。
周尧便苦笑道:“此等大事,殿下总得容我考虑考虑,我是真没什么自信,坏了大皇子的事可如何是好?”
这种套路,大皇子懂。
不是周尧故意拿乔,想抬高点身份待遇,就是拒绝,不答应。
换做往日,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今天不行,额角一抽一抽的疼,他怕是清醒不了多久了。
他暗暗伸手,朝心腹长随打了个手势。
“你之聪慧,我最了解,人也该多多自信才是,何必妄自菲薄?”
“不是我不想自信,是现实不容。”周尧长长叹气,“我本是一国皇子,如今却是质子,不知前路何方,殿下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自信?”
“现在如此,不代表未来永远如此……”
两个人就此话题,打起了太极。
好半晌过去,还在绕。
周尧就有点看不懂了。
他不愿意,大皇子看出来了,却不给些实惠出来,只是按着他不走,有什么意思?有什么用?
不多久,他就知道了,还是有用的,非常有用!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长随进来,手里拎着一个人头。
这人头,周尧认识。
是娟儿,是他屋里的丫鬟!
娟儿是个温柔的姑娘,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眼里有活,极细心,极体贴人,还有一手好厨艺。她特别喜欢金银花,喝金银花沏的水,泡金银花澡,不论手帕衣裙,都会绣金银花。
他问起原因,她说桃梅菊牡丹芍药这些,都是贵人小姐才能喜欢的,她不配。可她也不觉得不好,这金银花朴素,实用,下火去毒,老人小孩都用的上,样子也美,让她选,她就做这金银花,花时能赏,晒干了也有用。
她还说,父母已为她订下亲事,明年金银花开的时候,她就可以嫁人了。她给自己绣了件美美的嫁衣,大红的底,金线的金银花,特别漂亮……
那么柔软灵动,嘴角总是挂着笑,谨记本分,从不贪心,明年就要出嫁的姑娘……
现在被人拎着头,面上保持着死亡前恐惧的狰狞,断裂脖颈下筋膜还在颤动,血一滴一滴,落在拎着她长发的长随脚边,很快成了一小洼。
长随将人头展示给大皇子。
大皇子点了点头,他就随便一扔,把人头甩在了地上,仿佛丢垃圾一般。
周尧的指尖有些颤抖。
“你用她,来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