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后知后觉一激灵, 她想跳起来,但他着了魔似的, 口中“嗯”一声, 依旧搂得紧紧, 好像冻僵的人抱上一团火,胸膛贴着她脊背, 一道道曲线严丝合缝,只有一处不太服帖。
她平白感到一丝危险, 张张口, 声音半天才出来, 软腻得自己也不认识, “别闹……”
余光看到手边冰凉凉小发簪, 她舍不得多用力, 在他手背上戳一戳。
他被那凉意激得浑身一抖,怀里一空,小女郎总算逃出包围网, 连“不乖”都不好意思骂,想摔门就走, 摸摸凌乱发髻, 又别别扭扭回来,取个梳子胡乱梳。
他不觉得解脱,蹿上床榻,抱个被子,眉头一缩, 眼睛里写了个“苦”字,委委屈屈的自语:“再这样下去要坏了……”
她反应慢两拍,才似懂非懂的明白,狼狈不堪,搜肠刮肚地忆起来刚才所聊何事,欲盖弥彰地轻斥道:“急什么?要先找到你阿父再说呀,你忘了?”
他立刻说:“若阿父在匈奴做了大官,不愿回来了呢?你就一直晾着我?忍心看着我虚度青春,孤独终老?”
罗敷心烦意乱,只想到两个字:“再说!”
王放其实心里也没答案,咬着被子头儿,自怨自艾了一会儿,磨磨蹭蹭下榻,用力搂紧她,发间亲一口,然后笑嘻嘻放开。
“好好,我乖乖的,现在可以去吃饭吗?我饿了。”
真是睁眼说瞎话。这叫乖吗?
罗敷懒得跟他计较,只低声提醒:“店里有别人,你注意着点。”
王放顿悟:“原来阿姊还是喜欢偷偷摸摸的。”
罗敷“……”
客店厅堂,那群官兵仍在吃饭,已吃到尾声,正吆喝着上茶。桌子上一片狼藉,吐的满是鸡骨头猪骨头。
那店家肩膀上搭一条毛巾,正要上去收拾。
见王放出来,赔笑弓腰,道:“郎君的汤羹饭菜,已热在灶上了。今日没市集,缺货补不上。只有粟饭、豆羹管饱。羊杂汤只够盛出一碗,加了芸豆和胡芫。碗筷在桌上,郎君自取。”
身为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自然是要紧着伺候军兵。王放不计较,笑道:“多谢老丈。”
那个皂衣校尉见另有客人出来吃饭,朝王放点点头,又看那店家弯腰驼背的收拾,袖子里摸出几个钱,眼神示意身边一个小兵,让他塞进那店家怀里,笑道:“这么大年纪老人家了,伺候我们一群年纪轻轻的,实在是受之有愧。”
如此通情达理的官兵,那店家几十年没见过几个。赶紧千恩万谢:“将军善有善报,后福无穷。”
皂衣校尉平白被叫了声“将军”,心情舒畅,哈哈大笑:“老丈吉言。”
他的确面有福相,一张四方脸,瞧着正气凛然。
罗敷刚刚得知自己阿父的身份,对平日看不上眼的官兵也平添三分好感。这个四方脸校尉,家中会不会也有个撒娇的小女儿?
天色转阴,忽然微凉。罗敷和王放便挑了个离门远的坐席,铺了几案,盛了饭菜,相对坐下。走过席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一个士兵的刀鞘。王放说声“抱歉”,避远了些。
人家也没怪罪,反而朝他笑笑。
罗敷目光轻快,先前的警惕放下大半,边用帕子擦手,边悄悄问:“你能不能看出,这是谁家兵马?怪有素养的,要是全国官兵都像他们这样儿,老百姓做梦都笑醒了。”
王放笑笑,习惯性抬杠:“也可能是沽名……”
那个皂衣校尉,看见王放出来,才想起来打赏店家,正好在他眼皮底下做作。不是沽名钓誉是什么?
但他知道,出门在外,小心言论。“沽名钓誉”四个字没说全,食指掩唇,笑而不语。可不能让人家听见。
况且,就算是沽名钓誉,官兵纪律严明,受益的是百姓。有何不妥?
他不再埋汰人家,端起羊杂汤,用筷子扒拉两下,发现内容丰富,笑道:“阿姊,这个给你。”
说着把汤往对面一推,自己十分高风亮节地盛了一碗没油星子的豆羹。
罗敷看不惯他惺惺作态,又把碗推回去,“男孩子多吃。”
王放像是早有准备,伸手一挡,笑道:“一人一半。”
罗敷便要起身寻碗。但光眼一扫,碗橱里空空如也,硕果仅存的几个陶碗,都让旁边官兵拿去用了,此时都一身饭菜渣子,互相爱恨纠缠地滚在地上。
王放轻轻拉她袖子,“何必那么讲究?你一口我一口,趁热吃嘛。”
见罗敷冷笑不语,又赶紧自我纠正:“……你一口我两口?你两口我一口?”
情窦初开的小少年,对于“情”字的理解也是稚气未脱,跟初长成型的小猫小鸟也无甚差别:通过赠送零零碎碎的吃食来讨意中人的好,仿佛填满她肚子就是填满她的心。
相比之下,那些风流纨绔子弟的伎俩——明珠翡翠金步摇,珍馐美食锦绣衣——他并非不知,但这些简单粗暴的手段,在他心里,也只配得上“庸俗”两个字。
罗敷受不了,羊杂汤拿到自己跟前,当仁不让地开吃。滋味醇厚,咸淡适中。
吃一小半,推到王放面前,低声说:“现在行了吧?”
王放定睛看她一眼,慢慢绽出微笑,把衣袖折起两道,端过碗,连带顺走了她用过的木勺。
罗敷:“哎……”
没等她回头看柜橱里到底有没有多余的木勺,他已经稀里呼噜,好几口入肚,脸蛋被热气熏得红光满面。
这才啧啧两声,咂嘴,别有深意地说:“阿姊……真好吃。”
大庭广众之下,罗敷在“泼妇”和“小白兔”之间,忍气吞声地选择了后者。
但她也不愿当个纯粹的小白兔,打算想一句有分寸的反击之言。可惜书读的没他多,脸皮也没他厚,更是没有他积攒出的诸多经验,一时间头脑空白。
忽然有人横插一刀,接话:“加一勺酢,更加提味。”
罗敷吓一跳,见是那个皂衣校尉。对方笑眯眯的,并无恶意。那语气里更是带着看热闹的好笑,显然已经将他俩这场“谦让”都看在眼里了。
想想也是,平白被喂一大口犬粮,这人杵在旁边,就像个发光发热的大蜡烛,尴尬得滴油。
罗敷这下真成小白兔,连忙转过头去,用目光在墙角挖洞。
王放也有些难得的脸红,连忙谢了,见灶台边的小柜上,果然放着一坛酢。按他的指点,羊杂汤里加了一勺,果然香气四溢。
那皂衣校尉朝他笑一笑。
王放心中一动,顺势转了半个身子,自己这边一锅豆羹端来,笑道:“做了这么一大锅,我们也吃不完。将军们随意盛点儿。饭后一碗热羹,暖肚养肠。”
倘若官兵果然平易近人,他倒有心攀谈两句——天子无嗣而崩,不知朝廷下一步会立哪个新君,会有什么新政,百姓们的生活会不会还如往常,他们回到洛阳之后,需不需要提前做什么准备。洛阳的那些匈奴使节,会不会照常接待访客。
他跟什么人都是自来熟,几句话,就笑眯眯的跟几个官兵搭讪上。
他年纪轻轻,容色俊朗,彬彬有礼,全然无害,像是高门士族里调教出来的。然而又没有贵家子弟那种常有的纨绔气派,言谈举止中,甚至还杂着三分草莽江湖风范。
官兵们也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那皂衣校尉客套两句:“郎君是出远门?这位是……夫人?”
王放在他说出“夫人”两字之前就有预感,连忙笑道:“是啊……”
恰好把“夫人”俩字盖过了。这么个举措狡猾之极,既可以认为他是同时答了两句话,但若真追究,也不能算他说谎。他可以辩解,因为殷勤抢答太快,没听见后头“夫人”两个字。
这是他多年的撒谎生涯,与大人们斗智斗勇,总结出的不传之秘。
他十分得意,不动声色地接了那个“出远门”的话头,笑了笑,谨慎说道:“……但一出门就赶上国丧。小人年轻识浅,对官家的规矩不太熟悉,也不知回家之后,衙门还开不开——在下还有一些家务事要办,倘若百官放假,那可就不太方便了……”
皂衣校尉一笑,坦率答道:“郎君多虑,大多数衙门是照常开的。不过嘛,新天子何时登基,何时除孝,这个得看运气……”
他一句话没说完,店门外嘈杂声响,陆陆续续又进来十几个官兵,跟坐着的那些人服色一致。
进来就喊:“渴死了渴死了!店家,烧水来喝!——咦,孟校尉,你们也在此啊。”
皂衣校尉也顾不得跟王放聊天,连忙站起来,跟进来的人打招呼:“彭领军,你们来啦。”
小小的店堂一下子坐满大半。店家忙得脚不点地,连忙把自家大儿子二儿子也从后堂里唤来伺候。
罗敷成了角落里唯一一个女客,一抹亮色掩不住。
她忽然无端有些眼跳,许是羊杂汤里的酢放多了,微觉烧心。
她坐立不安,目光问王放:这些人什么来头?
王放也迟疑不定,忽然眼神一慌,轻声笑道:“咱们骗买简牍的事,不会让村民报官了吧?不会是来抓咱们的吧?”
说得严重,其实也是八成开玩笑。官兵哪有闲心管这种事。
耳中听得“校尉”“领军”寒暄两句,说什么:“今日又没进展,主公可要失望了……”
王放耳朵一动,无端一颗冷汗下来。有些恍惚。
——主公?
他脱口问:“将军们……不是洛阳来的兵马?”
孟校尉依旧态度友好,随口说:“郎君听我们口音,像是洛阳来的吗?”
王放猛省,点点头,心里给自己脑袋砸了一锤子。
聊了这好半天,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口音。
孟校尉也无意隐瞒身份,指指身边众兵卒,说道:“我等都是兖州牧手下。此来晋地办事,不日即回——怎的,郎君识得我家主公?”
王放目光发直。片刻前的谈笑风生,此刻只剩无尽尴尬。
半晌,才想起来把手中筷子放下,强笑道:“不认识不认识,但、那个,久闻大名……”
后头一声轻微的抽气。罗敷没他能忍,一个沉不住气,小声道:“卞巨?”
难怪如此“军纪严明”呢。她早该想到了!
孟校尉耳尖,即刻听见了,眉毛一竖,却又马上放松下来,也不生气,笑道:“夫人莫要直呼我家主公名姓。”
王放凑到她身边,轻声提醒:“卞巨又不在,这些人不过是过来出公务的虾兵蟹将。咱们何必慌张?反应太大,反倒显得心里有鬼。”
罗敷也立刻觉得自己鲁莽,“嗯”一声,朝那孟校尉赔了个抱歉的笑。
妙龄女郎姿容美,没人舍得跟她计较。
王放觉得这天有些聊不下去。倒不是他胆小怕事,这些“校尉”“领军”不足惧。
只是他当初解散白水营,算是小小的摆了卞巨一道。若是让他顺藤摸瓜,知晓自己的所在……
被这样的人惦记着,他以后晚上别想睡着觉。
他这么想着,座下的席子仿佛生了刺,有点待不住了。
罗敷也轻轻拉他衣摆,使个眼色。
她对卞巨那双探究犀利的眼睛心有余悸,连带着“怕屋及乌”。这些人虽然友好,不如跟他们保持距离。
王放点头。照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未必肯就这么怂回去。但既然她不乐意多耽,他敢不从命。
况且躲回屋里,趁着龚节他们还未回来,又能找借口跟她独处一室。
他想得美滋滋,正要站起来,那孟校尉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打手势让他坐下,笑道:“郎君别紧张,我们兖州的军队,出了名的军民鱼水,从不扰民。”
他这话说出口,王放再离席而避,就成了跟人家对着干了。只好笑笑,重新坐下来,对罗敷悄声道:“你先回屋。我再敷衍一会儿。”
他随遇而安,在这些官兵眼里,自己不过路人一介,有何可担忧的?
耳中听得一个极大嗓门,抱怨:“……又是假的!那家人原本是农户,只因幼子生得相貌端正,算命先生说是富贵命,这才活动心思,说他是什么宫女之子!我们一看就知道是假冒,体貌年纪都对不上!再问父老、里正,连当年的接生婆都找出来问了,那家人一辈子就没出过村!已经通知衙门,把这户刁民抓去好好打一顿,哼,叫他们瞎说八道!”
旁边几个士兵叹息摇头,坐下来喝水,议论纷纷。
“……这么一家家一户户的问,得磨蹭到何时啊?——要不张个榜?”
“……你蠢啊?让别人瞧见了,捷足先登,抢了先去,怎么办?”
那孟校尉跟王放聊得投缘,见他大惑不解,笑着告诉他:“也没什么可瞒的。先皇薨逝,后继无人,但先皇的父皇——咳,我记性差,是桓帝还是灵帝来着……”
王放随口说道:“灵帝。”
同时心中琢磨,卞巨派人来此处做什么?
他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耳根一紧。
孟校尉得他提醒,悠然笑道:“是了,先灵帝你也是知道的,做过的荒唐事儿不少,到处开枝散叶,临幸了不少宫女、女官什么的。生了不少儿子,可惜大多数都不明不白的死了……”
王放眼中闪过怜悯,猜测:“不是正常去世的吧?”
都说多子多福,然而对于天子来说,儿子多了未必是好事——比如,生下嫡子的皇后,会头一个心里不顺气。
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为了铲除未来的威胁,皇后倘若悍妒,多半容不下这些来历不明的皇子们平安长大。
况且外戚专权之时,皇后势力尤其悍盛。弄死个把怀孕的、或是刚生了孩子的宫女,易如反掌。
先灵帝荒淫怠政,连甲子之乱都无心收拾,这种小事,自然不会严加追究。
那孟校尉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点点头,眼神里分明是“你懂的”。
“但……终究有一幸运女子,被那时的太后庇佑着,为先灵帝诞下后代,逃到民间,隐姓埋名的活了下来,不求分一杯富贵的羹,但求能平安一辈子。郎君想必也听说过……”
王放点头。他在洛阳住不几月,也已听过类似的谣言。说某某高官、某某宗亲,其实并无生育能力,膝下一幼子,实际上是当今少年天子的异母弟,被偷偷送出宫去养的……
如此种种。多半是百姓的捕风捉影。庶民们对于光怪陆离的皇家生活,从来不惮于大胆揣测。
然而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种谣言之所以流传,想必也是有些群众根基。
他忽然明白了:“所以将军们前来晋阳,是……是来找寻……”
孟校尉苦笑:“可不是!天子薨逝得突然,国中无主,我家主公忧国忧民,因此派出军马,全国各地查访先皇遗嗣。只盼天可怜见,汉室血脉未绝,宫中早立新主,也免得天下再起祸乱,受苦的还不是百姓?郎君你说是不是?”
王放憨笑:“嗯,是啊,呵呵。”
赶紧再变着花样附和两句,表示对卞巨的爱国之心深表敬佩。
卞巨下手真快。抢在各路诸侯前头。若是能找到先皇遗嗣,扶上帝位,岂不是比任何皇亲国戚都要名正言顺!
等他把新皇掌控在手里,其余诸侯纵然兵强马壮,谁还好意思跟他正面作对?
这么一位乱世枭雄,也许……是不是应该认清时局,赶紧对他投靠称臣,给自己的未来铺铺路?
他心里给自己盖棺定论:那可得憋屈死。
这些念头,他只是脑海里飞速转了一圈,随后装作只是好奇,低声问:“可找到没有?”
孟校尉大倒苦水:“嘿嘿,先皇一崩,全国各地,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多少民间‘皇子’,从三岁到三十岁都有,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母亲曾经在哪儿被先灵帝临幸,又是何时逃出宫——无一不是冒名,让我们审两句,立刻露馅——照我说,这些人纯属没事找事,不是当皇帝的命,却硬要乱认祖宗,这不是折寿么?再说,先灵帝就算再‘开枝散叶’,生了不管,这十几年的世道,咱们也都看在眼里,又是战乱,又是瘟疫,又是饥荒,皇子乱养在民间,能活几个?也许早死啦。”
他越说越起劲,放下碗筷,双手比划助兴。
王放干笑两声,表示赞同,却又好奇,问:“既然如此,你们如何判断谁真谁假呢?”
孟校尉笑道:“宫里有个姓冯的宦官,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本虫蛀的旧笔记,是一个已死的老宦官写的。里头断断续续的的,记载了先灵帝的内闱起居——包括那个没名分的女人和皇嗣的出生年月——这笔记让我们主公得到了。大伙按图索骥,一点点的排查,死马当活马医呗。”
王放想起冯宦官那颐指气使的模样,笑道:“真是积德。没想到先灵帝身边,还有如此忠心的奴婢。”
没说出口的是,冯宦官未必有多忠心。奇货可居,他大约只是想将那笔记卖个好价钱。
随后又觉得好笑:“若是仅有出生年月,怕是有点难寻啊。”
孟校尉无奈笑道:“可不是!不是我瞎抱怨,我们主公也真是有些异想天开。只凭一个年月日,倒想让我们找出个孩子来!——哎,你来评评理,这不是炊沙作饭,水中捉月——不可能的事儿吗!”
他说着怀里摸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字,大约都是各处的“皇嗣“线索。其中大多数字迹已经被墨涂黑了,表明消息不实。
照着就念:“找的是丁巳年,甲辰月,庚子日……”
王放哭笑不得,赶紧打住:“将军莫要多声张,在下交游不广,亲朋不多,不可能认识这么个人。”
孟校尉笑道:“不怕!看郎君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正好帮我们一个忙,倘若有消息,及时上报就成了——诶,这位店家老丈……”
那店家一直忙碌收拾桌盘,也听得王放跟他们攀谈。听见唤自己,赶紧凑近来。
“看老丈也是可靠之人。你既开店,定然见的人杂。你也留意着,若是见到这样的孩子,赶紧报告——但一定要找我们这种服色的兵马,千万别对无关之人乱说,我家主公必然重重有赏。”
那店家连忙洗耳恭听。
“……丁巳年,甲辰月,庚子日生的男孩,三个月大时,体长二尺八寸,重十九斤半,肤色乳白……”
他念不几句,王放和那店家老丈同时莞尔。王放伸手捂嘴,没乐出声来。
那店家老翁呵呵笑道:“这是婴孩的体态相貌,长大了就变啦。”
孟校尉无奈一耸肩,表示笔记上就这么写的,我有什么办法。
接着往下念:“……嗯,发稀,眉淡,睫长,耳带垂珠……左手手背连腕有朱红胎记,状如三瓣桃花……嗯,这里还画了个图。”
他念完,自嘲笑两声,抬头说道:“你们说,这不是大海捞……”
他突然哑了,觉得周围有点静。
王放还在以手掩口,眼角的笑意慢慢凝成冰。他方才给罗敷涂胭脂取乐,难得把手套摘下来,忘记戴回去。手背上殷红如血,不是胭脂。
孟校尉睁大眼,失声道:“郎君,你……”
王放只觉脑海中千道炸雷闪电,不及思考,做了心中跳出来的第一件事。
他身后两步就是火灶,灶上旺火烧着一锅水,正吐出鱼目似的水泡。
他不假思索,左手甩出,直接插进熊熊燃烧的火焰!
作者有话要说: 新春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