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子擦干净，还像新的一般。

只是其上因为岁月刻痕留下浅疤，褪不掉了。其实，只要轻轻用力，或许就碎了。

罗昀捏住笛子，微微一使劲，果然碎了。竹笛裂开处，有尖锐处，划开了他手上的皮肤。血珠滚落，他第一次，在此等场面下，在完全失忆后，没有闹也没有哭。

他冷静的看着鲜血，拔下了玉和穗子。那两块月牙儿，是上等的玉，完好如初。除了这穗子，有些旧的难看。

罗昀捏着穗子的头，将它套入自己的手指。然后看着两块月牙儿在眼前晃，在眼前碰撞。月牙儿每晃动一下，他的指尖就得落下一滴血。

只是小小的一个口子，不用多久，它就自己闭合了。

罗昀仿佛透过那玉，看到了一棵树，一张稚嫩如少年的脸。那时候的夏琼年纪虽然不小了，却还像个没长开的。

他看到树上一个枝丫上，夏琼坐在那儿，吹着一曲要人命的曲子。有时候忘了调，会停一停。等想起来了，又继续吹奏。只是乱七八糟连起来的曲子，像极了送丧的曲子。

罗昀眨了眨眼。

房檐上的夏琼，冷得将自己缩成了一小团，却闭目睡着了。几次看下去，罗昀都还在，他又很累，又不想当着他的面下去。一时间受不住，就睡着了。

罗昀还盯着那块由两块月牙组成的玉佩。

忽然抬头又去看了看屋顶。

他躺下地，看着天空。

方才吹笛的夏琼，可不像那年的人。没有稚嫩，端的是绝代风华。笛声非但不难听，还余音绕梁。

夏琼后来，再不像以前一样没有耐心，终于认真的跟他的于清，好好的将这曲子学完整了。以前想起他时，他就会吹这曲子，吹得十分难听。不知是在折磨别人的耳朵，还是他自己的。

现在，他终于学会了，那人却是真的走了。他的脉搏，被自己捏在手里，跳动了最后两下。

夏琼才知道，这是传讯音。只要能召蛊蝶的人，都能用此召唤传讯蝶。

于清当年，就打算教他一些东西了，用来防身的救命的。可惜他不肯学。

若是学了。

就算他当年，手中的箭敌不过永平帝手中的箭。或许也能用这蛊蝶，救父亲一命。

可一切都晚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罗昀的背贴着地，寒意一点点的爬遍周身。忽然间，刺骨的痛绞在他心口，仿佛虫子在咬。

忽然有一线的清明间，他忍着巨大的痛苦，轻唤了声：“孟珂哥哥。”

他眼角含泪，不知道是因为念起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太痛。他布满薄茧的手，摩挲过玉佩，停在琼字上，不由得苦笑。

他的声音很小，房檐上躺着的人，清明时都可能听不见。既是睡着了，就更听不见了。

夏琼因为太冷，打了一个喷嚏。

罗昀的眉头皱了皱，猛地起身。

他看了看房檐上，却已经不是那迷茫的眸子。他轻松的跃上房檐，行至夏琼身边。

“你回来了？”他蹲下，眸子微湿。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有很多年，这个人都不在。这个梦中，他浑浑噩噩的，不知道真是梦的原因，还是药物所致的迷魂。

夏琼紧紧的抱着自己，弱小又无助。

曾经的他，武功或是其他本事恐怕不及此刻的十分之一。可却端着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做派，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羽翼丰满，倒是学会害怕了。

罗昀睫毛颤了颤，将夏琼抱了起来。

“这么凉，怎么都睡得着？”罗昀笑着，心口却犹如火烧，犹如万虫撕咬。

笑着笑着，嘴角就溢出了鲜血。能解断情蛊，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个办法。只是后者太痛，或是赔上性命，或是一辈子无用还要遭受折磨。不试也罢！

罗昀轻吐了一口气，闭上眸子，似乎想无视自己的一切伤痛。而后抱着怀中人，稳稳的跳下屋檐。

夏琼被送上枕边时，罗昀后知后觉的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眼前一黑，便昏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