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桐的额头有个撞击出的伤口,包扎了一圈, 两只手的腕部都缠着纱布, 脚上也是。
医生说她在被捆绑后有过激烈的挣扎,且为时较长, 胶布这才勒进了皮肉里面。
警员在房里地毯式搜查过, 没有发现陈名的踪迹。
季青厉声问王桐:“你口口声声说陈名遇害了, 那他在哪儿?”
王桐破皮的嘴唇轻微动了动:“江里。”
季青没听清:“什么?”
“江里, 他在江里。”王桐弓着腰背抱住双腿, 脸色煞白, 哆哆嗦嗦的说, “他自己跳下去的,不对, 是伍康从后面推他下去的, 是伍康,伍康变成鬼回来了……”
季青立刻通知队员展开打捞工作, 客栈的保安们也全力配合。
经理尴尬的说:“季队长,不好意思, 我这一乱, 就没想起来问客人……”
季青抬手打断:“媒体那边应该就快到了, 还要麻烦你带人应付一下,不要透露具体案情, 想办法拦住他们。”
经理连忙应声离开。
季青蹲下来看,目光犀利:“王女士,你怎么会跟陈名在这里?”
王桐啃着手指甲, 一根一根的啃,两只手的十根指甲很快全变得参差不齐。
刘悦小跑着过来,摘了一次性手套喊:“季队。”
季青起身走到一边。
刘悦靠近说:“陈姐说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检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地板上的所有鞋印都只是四个人的,王桐,陈名,还有清洁人员,以及赶来的经理,而且阳台就只有王桐跟陈名的鞋印。”
她偷偷看了眼垂着头自言自语的王桐,声音压的更低:“凶手要真是,是鬼的话,那就合理了。”
季青没出声。
“季队,我其实不相信世上有鬼。”刘悦咽咽唾沫,“可是如果事实摆在我面前,我是会信的。”
季青说:“你去安抚安抚王桐。”
刘悦啊了声,苦哈哈的问:“那我怎么安抚啊?我不会。”
表面说是安抚,实则是套话,难度系数很高,即便另一方受过刺激精神失常,也不容易。
季青说:“不会就自己琢磨。”
刘悦不敢再说什么,她就是一实习生,万一季队不高兴,不要她了怎么办?
深呼吸,刘悦硬着头皮往王桐那边挪步。
打捞工作进行的很不顺利,警力换了两批,还是没有捞到陈名的尸体。
而技术部门已经完工回局,对现场采集到的材料进行进一步的鉴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客栈地处江中,景色迷人,黄昏将至,搜罗队一刻不停的在江里搜寻。
江风裹着寒气一阵一阵席卷而来,岸边的围观群众不约而同打了个冷战。
季青把空烟盒捏扁扔进垃圾篓里,站在避风口靠着墙壁点燃最后一根烟。
陈名的死如同平地一声雷,一下子炸的她头疼欲裂。
王桐说陈名是凌晨一点多出的事,公安局十二点多接到的报案,现在是下午五点多。
已经过了差不多十六个小时。
天黑之前如果打捞不到尸体,晚上能捞到的几率极低,基本没希望。
尸体在江里泡半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残留的蛛丝马迹差不多都泡没了,侦查工作会难很多。
夜幕渐渐降临,打捞工作仍旧在艰难的继续着。
刘悦来跟季青汇报:“季队,王桐说今天是她跟陈名一周年纪念日,两人庆祝庆祝,就在网上搜到了这家客栈,昨晚住进来的。”
这说法合情合理,小情侣来过纪念日腻歪腻歪,很常见。
季青问:“谁选的地方?”
哪里不选,偏偏选择江中客栈,推个窗户就能跳江,一跳下去,搜索范围广,困难重重,捞半天都捞不上来。
“王桐说是陈名的安排。”
刘悦说:“季队,我感觉就是问她一点,她说一点,不问就不……也不是不说吧,就是乱说。”
季青掐掉烟问:“王桐人呢?现在什么状况?”
刘悦蹙蹙眉:“还是看样子,眼神呆滞,胡言乱语。”
季青让刘悦在岸边跟进,自个去找王桐,她有几个问题要对方解答。
王桐被安置在一间空房里面,暂时隔绝了她与外面的联系。
季青过去时,门口有两个客栈保安在站岗,聊的挺不错,乐呵呵的,一派清闲,没有半点严肃的样子。
“你们在聊什么?”
两个保安都是满脸窘迫,一个干脆装聋作哑,另一个讪笑两声,结巴道:“就随,随便聊聊。”
季青转身离开,两个保安面面相觑几秒就是心里一紧,卧槽,她不会是去跟经理打小报告去了吧?
就在两人感觉要死的时候,离开的女人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鱼缸。
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好像是摆在大堂前台的那个。
季青并未跟保安废话,直接开门进了房间。
两个保安四目相视,有点懵逼。
“你觉不觉得鱼缸很突兀?”
“突兀。”
“这就对了,要的就是突兀,刑警队长肯定不走寻常路。”
“是吗?”
“那必须啊,不然怎么能当队长,学着点吧。”
“……”
王桐靠坐在墙角,房里没开空调,温度极低,她却光着两只脚,已经冻到发紫,而她似乎感觉不到冷。
到目前为止,王桐没找警方要手机给家里人报个平安,也没找客栈工作人员。
她整个人的情绪起伏严重不稳,很糟糕。
季青在王桐面前蹲下来:“王女士,我记得我过来的时候,你跟我说是伍康变成鬼回来了,是他害死了陈名,那就是说,伍康已经遇害了,是陈名干的。”
王桐的目光望着虚空一处,一点反应都没有。
季青捏住她的脸让她转过来,耐心十足的将那句话重复一遍。
王桐先是呆愣,而后情绪失控的抓着头喃喃:“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有事瞒着我……很多事……很多事都瞒着,我不知道……”
季青的语气陈述:“你看到了伍康的鬼魂。”
如果王桐再否认,那就蹊跷了。
然而这次王桐没否认,她的眼珠子神经质的左右转动,像是在确定房里安不安全,好一会儿才极其缓慢的点了下头。
季青哦了声:“描述一下。”
王桐的身体开始发抖:“跟活人一个样,就是脸很白,身体是飘着的,脚不沾地,能穿墙,手还能伸出去很长……”
季青又问:“他穿的什么衣服,进来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什么?”
“黑色的外套。”王桐做出回想的样子,“他进来的时候,我跟陈名在阳台吹风喝红酒,陈名直接被他推了下去,后来我就吓晕了,醒来发现自己在卫生间里。”
季青听完年轻女人的答案,她继续:“那他为什么放过你?”
王桐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大:“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我?”
季青说:“但他绑了你的手脚。”
王桐失声尖叫:“那还不是受到了陈名的牵连?要不是他,我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季青将年轻女人的表情变化收尽眼底,昨晚来这儿过纪念日,今天这时候一个沉尸江底,一个提到对方时充满憎恶跟怨恨。
“王女士,你好像认定伍康是来找陈名复仇的。”
“不然还能是什么?”王桐用手捂住脸,“我是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可是我知道有句老话叫冤有头,债有主。”
八点多,季青出现在顾家老宅。
顾长安刚吃过晚饭,吃的青菜豆腐,昨天也是,嘴里都快淡出鸟了,想吃辣条跟凤爪,想的流口水。
陆城不让,寸步不离的跟着,就差拿根绳子把他栓起来。
顾长安让吴大病偷偷弄点儿回来,哪晓得吴大病转头就告诉了陆城。
那两人竟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面,他孤军奋战,拼到最后一刻,还是没改变惨败的结局。
季青一来,陆城就走,跟她没话说,聊不起来。
吴大病准备洗洗睡觉,他给顾长安拿了点开心果,说会上火,让他少吃,过过嘴瘾就行。
顾长安剥一个到嘴里,脸上的阴郁褪去几分,他喝口铁观音,吃个开心果,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季青的眼角抽了抽,青年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像是真正的心思单纯,人畜无害,跟个孩子似的,看几次都觉得好玩,让人想丢点吃的逗一逗。
定定神,季青提起陈名的事,以及和王桐的谈话内容。
“尸体到现在都没捞到,会不会是王桐……”
“不会。”顾长安说,“她说的是真的,陈名在江里。”
季青不说话了。
顾长安麻利的剥开心果吃:“她说是伍康把陈名推下去的,也没撒谎,所以说……”
“伍康死了。”
季青坐不住的站起来,在客厅里来来回回的走动。
顾长安让她坐下来:“别转,我头晕。”
季青百思不得其解:“伍康失踪那晚,陈名跟俱乐部一个女会员在旅馆里面,九点不到进去的,第二天早上才离开,人证物证俱全,他是怎么参与进来的?”
顾长安耸肩:“这事别问我。”
客厅里陷入寂静,几秒后被开心果壳掉到桌面的声响打破。
顾长安一杯茶喝完,他发现水瓶里没多少水了,就去厨房烧了一壶。
期间季青接了两个电话,在客厅转悠还不够,跑到院里来转。
顾长安呼吸一口冷气,浑身骨头刺刺的疼,想去被窝里找陆城。
他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季队,现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把陈名的尸体捞上来,其他的后面再说。”
“后半夜能捞到就算不错了。”季青捋了一下短发,“媒体目前还没报道,不知道能压多久。”
顾长安突然有点好奇,这女人把他当什么,同事?还是朋友?
现在越来越习惯找他探讨案情了。
顾长安回了客厅,在季青进来后就把门掩上,将部分凉气阻挡在外。
季青继续抛出心里的疑惑:“我让她描述一下变成鬼的伍康,她跟我说什么脸很白,身体飘着,能穿墙,手还能伸出去很长,我其实想笑,因为那些形容词实在是……”
顾长安开口说:“她没有撒谎。”
季青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金鱼在玻璃缸里懒洋洋游动,肚子里是空的,一个谎言都没有。
顾长安在听过季青的口述之后,有种怪异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扫一眼眉头打结的女人:“来点儿开心果?”
季青摇头拒绝,吃一斤都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