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虞国公夫人出宫, 虞惜晴带着人慢悠悠地回到正殿, 令她意外的是, 元和帝还在里面坐着等她。
而且,看上去一点不快都没有。
元和帝见她进来之时,就翘起了嘴角, 立马支着耳朵想听她的感谢, 毕竟他特地过来为她解决了虞国公夫人这个大麻烦。
虞惜晴却没有意识到他的想法,只奇怪道:“皇上怎么还在这儿?臣妾以为回来的时候, 皇上定然会走了。”
元和帝郁卒,“皇后你就没别的什么想要和朕说的?”
例如夸夸他做的好之类的。
虞惜晴莫名, “难道皇上有什么话要与臣妾说的?”
“算了。”元和帝看了她一眼,郁闷道。
虞惜晴瞧瞧看他一眼, “不过, 臣妾还得多谢皇上特地过来为臣妾解围。”
元和帝打起精神,耳朵瞬时间支了起来, 还想要听到更多,哪知道虞惜晴只说了这一句再一次闭上了嘴, 元和帝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没了?”
虞惜晴眨眼点头, 元和帝深呼吸了一口气, 自我安慰道,反正皇后清楚了他来的目的, 也不算是白好心。
元和帝转念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钦天监算到大后天午时的立春, 皇后今天就要让各宫准备斋戒了。”
春为万物之始,在立春之前,后宫诸人皆要提前斋戒三日,然后在立春当时,举行迎春仪式,由皇帝皇后率领文武百官至郊外迎春神句芒,与百官同行“籍田”之礼,身体力行作为表率以倡导农事。
通俗点来讲,就是要到郊外种田。
而迎春当天的服饰也特别讲究,皆统一的一袭青衫,而女子,则要剪彩为燕,将其戴在头上,作为配饰。
“皇上放心,臣妾定会安排妥当。”虞惜晴从前也参加过迎春之事,对于这些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元和帝自然是放心的,但凡是他安排给皇后的事,她就没有过不尽心尽力的时候。
元和帝心中苦笑一下,然而就是因为她太尽心尽力,他不知何时起越来越信任她,以至于当她决定要抽身离去的时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舍得。
虞惜晴下午便差人召了各种的妃嫔们齐聚坤宁宫,将迎春斋戒之事吩咐了下去。
“皇后娘娘。”裴蝶眉头紧紧揪起,“难道臣妾们也要与文武百官们一起下农田?”
她从前在家可从没做过这个,而且田里那么脏,据说还有很多蚊子围着叮妖,多难受啊。
虞惜晴看了看四周,发现众人皆是一副担心的表情,不由好笑道:“下田那是皇上的事,我们只需要采采桑叶喂蚕而已。”
裴蝶送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让她下田一切都好说。
“你们都记住了,那天换上青衣,头上的头饰只许为青色,也或者剪燕戴在头上。”虞惜晴叮嘱道。
“臣妾遵命。”四妃一同回答道,紧接着是众位低位妃嫔们开口,“嫔妾遵命。”
迎春这一天,是后宫低位妃嫔们期盼已久的事情,毕竟只有在这一天,她们才有可能出宫,然后顺便见到家人。
哪怕只是见那么一瞬间,有些人也早早地就递口信给家人,让家人做好准备了。
三天斋戒过后,立春的日子总算是来了。
宫门口右边摆放着春神句芒的像,左边摆着春牛的雕像,由元和帝率领文武百官们对着春神句芒行礼。这一日城中的百姓也早早地就赶过来观礼,乍眼望去,绿泱泱的一片。
虞惜晴等人随着元和帝一同下车,宫人们给每人手中递上一炷点燃的香,虞惜晴与元和帝一同站在春神句芒的神像前面。
“………愿春神在上,庇佑今年雨水丰泽,使百姓享丰年之喜。”元和帝双手捧着香,对着春神句芒的雕像鞠躬道,虞惜晴也跟着他一同弯腰。
随后,一众大臣皆跪下伏首,前来观礼的百姓们也虔诚地跪下,期望今年是个雨水好的丰收年。
“皇上,该打春牛了。”
给句芒上完了香,宫人们端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根柳条鞭子,用来打春牛,打完春牛就意味着这一年的懒惰皆被驱散。
所谓春牛,实际上就是用竹子加纸片糊的一个半人高的纸牛,不过纸牛的做法也很讲究。
春牛的肚子里早就装了五谷,牛身牛尾都有固定大小,牛身长三尺六寸五,牛尾一尺两寸,代表一年天数与月份,就连那鞭子,也有规格,长二尺四寸,代表二十四节气。
“时辰到!”锣鼓被敲了一下,元和帝提起柳条鞭在牛肚子处连抽了三下,脆鞭一响打出春。
元和帝将鞭子扔到一旁宫人的手中,春牛也很快被宫人们搬到木板车上固定。
接下来他们要去郊外祭春,众人再度上了马车,随着一声出发,马车摇摇晃晃往城外走去。
前朝时,城内到郊外是得由皇帝率领文武百官步行去的,而现如今,内城一扩再扩,太宗考虑到实际,酌情准许使用马车代步。
大约用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停了下来,虞惜晴捞起帘子一看,她们停在了一处庄子面前,在庄子的前面,是一大片的农田。
虞惜晴与元和帝一同下了马车,一下车便看到极为醒目的稻草堆,那稻草堆上还摆着一只全猪。
钦天监的人从怀里取出一根竹筒,众人看着他将竹筒吹了吹,从里面取出一点火苗,将火苗扔在稻草堆上,不一会儿稻草堆被烧了起来。
牲肉的香味随着烟雾缓缓上升到天上,这便是燎祭,引冬天的火种烧荒,祈求上天降下福祉。
“先进庄子吧。”元和帝被这烟雾熏的难受,庄子的门锁早已经被解开,众人将门推开,一同走进庄子里。
进了庄子,接下来便是虞惜晴她们的事情了。
虞惜晴领着这次跟过来的妃嫔们一同转到西厢中,这房间里摆满了木架子,木架子上又摆着好些簸箕,皆以白布覆盖。
宫人们上前将白布掀开,露出簸箕上蠕动的雪白的蚕儿。
“啊!有虫!”有好几道声音同时间惊呼起来。
裴蝶死死扯住身边人的衣袖,让她挡在自己身前。
德妃下意识想甩开她,然而裴蝶使出了全力,她一时之间挣不脱,瞬间大怒。
“你松开本宫!”德妃冷冷嘲讽道,“在皇后娘娘面前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裴蝶浑身发抖,别着头不肯抬起,她平生最怕这种毛毛虫一样的东西了,又胖又软乎乎的东西。
虞惜晴懒得管她们,招呼宫人们将桑叶拿过来,自己用剪子将桑叶剪碎,随后洒在簸箕上面。
殷茵与苏白真俩人倒是不害怕蚕,也学着她的动作一道喂蚕,其余嫔妃们也忍着害怕跟着动手喂蚕,不一会儿室内便响起了沙沙沙如同下雨一般的声音。
裴蝶心里好奇,又不敢睁眼去看,故而,她只觉得鼻尖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鼻子上慢慢爬动,那触感——
裴蝶的身体渐渐僵硬了,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目光往下一瞅,有一团白色在她的鼻尖。
裴蝶下意识抬手想将那团白色抹掉,手一放上去,她就觉得不对劲,她捏住拿到眼前一看,那玩意在她手指间一缩一缩,不是蚕是啥?
裴蝶又一次没忍住尖叫起来,德妃拍了拍手,嬉笑道:“该,让你抓着本宫不放,本宫的手臂都快被你抓青了。”
裴蝶捏着蚕,一动也不敢动,德妃幸灾乐祸:“贵妃,你可小心一点,可别把人家蚕宝宝捏死了,那可是不详之兆啊!”
裴蝶欲哭无泪,“皇后娘娘,救命啊!”
虞惜晴将手中的桑叶扔到簸箕里,心中无奈叹了一口气,转身过去将她手中的蚕宝宝小心接过放到簸箕里面。
“贵妃你害怕的话,就先站到门边去看着,德妃你再故意使坏,本宫就不轻饶你。”虞惜晴瞥正暗自偷笑的德妃一眼,警告她。
德妃眨了眨眼睛,作出一股无辜之态,“蚕宝宝多可爱啊,臣妾又不知道贵妃还会害怕这么可爱的蚕宝宝。”
裴蝶快速地走到门边,听见德妃这句睁眼说的瞎话,敢怒不敢言,生怕她再来一次。
她实在受不了,只要看到这些虫子一样的东西,就觉得腿软。
“皇后娘娘,这蚕宝宝这么可爱,咱们能带点回宫去养么?”德妃眼睛咕噜一转,心里冒了一个念头。
裴蝶眼睛顿时睁大了,打心眼里期望皇后否认掉这句话,在她看来,德妃她提出回宫养蚕肯定是没存着好心。
虞惜晴瞧着德妃一脸期盼的样子,诧异了一下:“原来德妃你很喜欢养蚕么?你要是喜欢,可以让人带点回去放你那永乐宫饲养。”
德妃笑眯眯地看了裴蝶一眼,可算让她抓住这小贱人的弱点了,“好的,臣妾到时候带些回去,臣妾可喜欢这蚕宝宝了。”
“本宫觉得这样不行。”裴蝶忍着害怕不去看那簸箕上堆叠起来的蚕,垂死挣扎道:“万一这蚕在路上出事怎么办?”
“宫里和这庄子里又没有多远,能有什么事。”德妃笑眯眯,“该不会是贵妃你怕蚕,所以才不想让本宫带它回宫吧?”
“不过,是本宫自己养蚕,又不是让贵妃你天天看着,你怕什么?”
裴蝶瞪她一眼,那明晃晃的恶意都快从她眼里涌出来了,还想装模作样。
虞惜晴看够了笑话,微微一咳嗽,正经道:“贵妃说的有道理,这一路上又远,春蚕身体娇弱,不适合迁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