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明珠被带走的时候, 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侯欢只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跟着大众一同离开了大殿。
从掌门那儿离开后,侯欢未急着回雪谷见老祖宗, 而是慢慢悠悠地去紫香堂交任务。将那一堆灵植上缴了,再扣除失败了的唤灵莲的任务,侯欢最后只得到了六块中品灵石。
二长老那一百块上品灵石是没了,侯欢摸着那从江里手里边搜刮来的三百块上品灵石, 顿时觉得自己富得流油。
所幸金丹期后不用服用辟谷丹, 又省下一笔钱。
转出紫香堂,侯欢又去了一趟藏书阁。
鸿蒙秘境里经历了一遭, 她的疑问实在太多。
作为图书管理员,侯欢很快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青莲散仙乃是末法时代前的一位元婴修士。在那个时期,这位散仙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寻宝小能手, 对于秘术一类颇为偏爱。
可惜的是, 末法时代降临, 使原本金丹遍地走的修真界一朝一夕化为传说,许多宝贝都失去了灵气。而青莲散仙为保一命, 不惜以禁术抛弃肉身, 带着元婴消失了。
奇怪的是,江里一个年仅十几岁的瓜娃子, 怎么会认识青莲散仙, 还知晓把他唤醒的法子?
侯欢隐隐皱起了眉头,她又在偌大的藏书阁里翻找了一通,却未能找到有关于怀魂这一个秘术或是那一个奇怪小壶的记载。
不过想一想, 许多东西都因末法时代的到来被迫消失,如今书里的内容几乎全是末法时代后才整理出来的,找不到相关的描述也不奇怪。
看样子,她只能找老祖宗问个明白了。
离开藏书阁,侯欢回到了雪谷。
以她现在金丹期的修为,雪谷的寒气对她而言不足为惧,相反的,这股寒气与她的冰灵根相得映彰,灵气运转起来别提多舒爽。
恰逢老祖宗出关。
站在老祖宗身前时,侯欢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五年不见,老祖宗的修为一如既往地不可估摸,但这一次闭关仍没有一丝进展,他的身子甚至比上一次见面还要虚弱。
他坐在大雪夹风的小亭子里,正襟危坐地听完侯欢的汇报,再一探侯欢现在的修为,老祖宗素来冰冷的脸色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
既然跨入了金丹期,便说明她在这短短五年中探清了自己要走的道。
仅修炼十年,就顺利地突破至金丹期,这快到可怕的修炼速度放在如今的修真界简直闻所未闻。说不定他在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他的弟子飞升成仙。
老祖宗心中宽慰,冷冰冰的面容上不显丝毫,他看了站在眼前的弟子一眼,她虽是站着,姿态里却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散漫。
穿着一身素白的沧澜派弟子服,皮肤雪白,墨色长发挽成一个松垮的发髻,她本要融入漫天大雪里,却让眉心那一点红痣点亮了清秀的眉目,在一片雪色中越发显眼。
老祖宗的目光在她眉心顿了一顿,分出一丝神识打探,居然无从探知那嫣红一点的深浅,有如石沉大海。
老祖宗皱起眉头,问:“你在这番试炼里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
侯欢捏着下巴想了一通,这五年里她基本上算得上是蹉跎了时光。
若非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那一只不知名的小壶。壶中世界那不计其数的妖怪,让她摸清自己要走的杀生道。
侯欢轻笑道:“我在试炼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小壶,之后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了小壶的空间里。”
老祖宗微微颔首,等着侯欢继续说下去。
回想到里边那一堆数也数不清的妖怪,她轻啧了一声,“那地方诡异得很,除我一个人以外全是妖怪,天天追着我到处跑。”
听侯欢这么一描述,老祖宗隐约想到一样东西。他开口问:“那只壶长什么模样?”
被那玩意儿折腾了一顿,侯欢想不印象深刻都难。她稍一回想,便将小壶的细节向老祖宗说了一遍。
壶形与花纹都与他知道的那一样东西吻合。老祖宗沉吟了一会儿,终究是叹出一口气,道:“若为师没猜错,你遇到的是炼妖壶。”
炼妖壶?
侯欢一怔,她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东西。
老祖宗继续道:“这炼妖壶是上古神器,听闻它能炼化世间所有妖物,亦能造就一切万物。壶内有着一个奇异的空间,空间之大似能将天地收纳于内。”
上古神器什么的,一听就让人觉得厉害。侯欢正兴致勃勃地想到什么,老祖宗却打断了她的思绪,“莫要想多了。这炼妖壶既然炼化的是妖物,又怎么会放人进入壶中天地?你这次的遭遇,怕是不同寻常。”
老祖宗这一说,侯欢也捏着下巴想了起来。
说来也是,若炼妖壶能炼化妖物,为什么壶中的妖怪多得数也数不清,在那里边还生活得好好的?
侯欢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会不会是炼妖壶出了问题,无法自行炼化,所以需要我进入壶中,助它消灭那些妖怪?”
“或许吧。”上古神器只闻其名,不见其物,个中老祖宗也说不清楚。想到侯欢方才说的那番经历,他看一眼她眉心的红痣,硬梆梆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劝慰,“既得之则安之,你莫要恐慌。”
既得之?她什么时候得到炼妖壶了?
眼见着老祖宗盯着她的眉心瞧,侯欢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不知为何,指尖触及到眉心时,竟隐隐感受到了一丝灼热。
怪了,那玩意儿不会是进入她的身体里了吧?
“……”
侯欢隐隐地有些嫌弃。
听老祖宗那么一说,她感觉那炼妖壶似乎没什么厉害的用途。
不过她现在好歹从壶里出来了,想必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立了一个老大的flag的侯欢并未多想,她本来还要再问问老祖宗怀魂的事情,不过……她直觉到这秘术不同寻常。
要问的话到了嘴边,侯欢若无其事地又咽了下去。
拜见完老祖宗,侯欢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之前在藏书阁画的那一沓引雷符全用完了,侯欢又去换了不少黄纸和朱砂,缩在自己房里继续画符箓。
这一画,就不知道画了多久。
修士身体虽说强悍,但侯欢自从结丹之后还未睡过觉,不知不觉中,手里还握着朱砂笔画符的侯欢恍惚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侯欢居然发现自己又躺在那一片熟悉的深林里。
高耸入云的树林,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妖气,还有……四周那一只只眼神空洞的妖怪正直勾勾地围观着她。
意识到危险的一瞬间,侯欢周身的冰雾瞬间爆发,无数冰棱射出,直直将那些妖怪的身体钉翻在地,血肉模糊。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侯欢这一次适应得很快。
眼见远处有一群妖怪蜂拥而至,她打储物戒中拿出一大把刚画好的引雷符,一甩而出的同时手上掐诀,齐齐引爆了那把引雷符。
震耳欲聋的声响接二连三响起,侯欢淡定唤出灵剑,朝着自己上一次寻到的一处安全区飞去。
她明明只是睡个觉,怎么又跑到这地方来了?
侯欢轻啧一声,难不成这一回要等到元婴期的雷劫才能出去?
有了这些妖怪在,侯欢连点儿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每日杀它们杀得疲惫不堪。所幸她修的杀生道,这么一番经历下来,她的修为也在日渐强大。
不过金丹期与元婴期毕竟差了一个大阶级,侯欢的速度再快,她估摸着起码得再这地方呆上十几年才能突破。
这一次侯欢并未真的呆十几年那么久。
等她被这些妖怪折腾到麻木不仁时,一个眨眼,她猛然又回到了雪谷空荡荡的大殿里。
仍是她趴在地上画符箓的姿势。
这一个姿势她足足维持了几年,这会儿一回归肉身,身体的酸麻与精神上的疲累压得她一下子软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装朱砂的小碟被撞翻在地,漫开一地似血的红色,看得侯欢太阳穴突突疼得厉害。
看样子……她被那只炼妖壶给缠上了。
侯欢软绵绵躺在地上,体内灵力运转,舒缓着那一股疲累之意。清楚可查的,侯欢如今虽然还停留在金丹初期,但灵力却精进许多,再差一步就能迈入中期。
这玩意儿用处的确是大,但老这么折腾,侯欢饶是再厉害也受不住无时无刻被妖怪追着跑。
安稳的小日子过了没几天,等侯欢不知不觉地又睡过去的时候,她果然又来到了炼妖壶的空间里。
直到这一次,侯欢算是明白过来,只有她入睡时,炼妖壶才会把她拖进壶里。
壶外没得睡,在壶里休息的时间又极短。
又睡又醒的,侯欢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七年,总算是到了金丹中期,但她也因为鲜少休息,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再次将侯欢唤醒的,是掌门的传信纸鹤。
侯欢困极了,哈欠连连地听纸鹤里传来掌门的声音,道是有要事,让她马上去门派里一趟。
侯欢转着仿佛生锈的脑筋想了一想,按照原主的记忆,现在是到了沧澜派弟子下山进行历练的时候。
修仙一途,修心重于修身,这下山历练是沧澜派弟子必不可少的一次修行。
想到这儿,侯欢便唤出灵剑,摇摇晃晃地往雪谷下飞去。
此番下山的,除了侯欢外,还有当年与她一起进沧澜派的弟子,十七年过去了,这二十个弟子里仅侯欢一人到了金丹期,因而她刚一入殿,就受到了不少人热烈的注视。
侯欢一身素白,发髻乱糟糟地束着,面容苍白到不可思议,眼下还挂着两片憔悴的青黑色。这般姿态,哪是他们想象中冷清而强大的冰灵根修士形象?
这七年来侯欢都没睡过好觉,她哪还顾得上别人的梦想破碎。她打着个哈欠,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到人群最前方,就连站着的姿态也是懒洋洋的。
这般模样,令得大殿之上的掌门狠狠皱了下眉头。
到底是老祖宗的弟子。
掌门一把挪开视线,开始吩咐下山历练的事。
等说完,大殿上的每一个人都领上一枚沧澜派的令牌,便可以收拾东西,各自准备下山离开了。
这次的历练为期一年,时间还很充足。
侯欢如今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可她一入睡,就不知道在炼妖壶里呆多久,未免她一觉把历练的时间错过了,她这一年还是不要睡觉的好。
自打修仙以来,侯欢不是又冻又饿,就是穷得厉害,到现在连个觉也睡不安稳。
……修仙真是磨人。
她还是赶紧飞升成仙,早日离开这个任务世界吧。
侯欢缓缓跟在人群后边离开,才刚走到大门口,就见到五长老迎面走了过来,他身后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五长老笑问:“小师妹今日下山?”
侯欢摇了摇头,“明日再下。”
“今日下山的人多,挑着明日也好。”五长老笑道,“你们这番去山下走一走,涨涨见识,于往后的修行也有益。”
侯欢这会儿没搭话,只斜眼看着五长老,等着他的下话。
知晓对方看出自己别有心意,五长老轻轻咳了一嗓子,道:“小师妹能否帮师兄一个忙?”
“师兄请说。”
“当年师妹去了鸿蒙秘境,回来后又闭关七年,还没见过我新收的弟子。”
顺着五长老的话,侯欢看向了他身后的少年。
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眼儿微圆。他站在五长老身后矮了半个头,因而微微偏过头看着侯欢。那双凝视着她的目光极其认真,黑溜溜的瞧上去可爱得紧。
“我这弟子名为江遥,说来也巧,他与江里师侄同出一家,这修炼的天赋也极好,入门五年就能筑基。”正说着,五长老脸上浮出了和蔼的笑容,他伸手摸摸江遥的头发,不禁感叹了一句道,“他们江家这一代真是人才辈出……”
“师兄找我到底所为何事?”侯欢好长一段时间没睡过觉,这会儿困得厉害,也顾不上江遥跟江里是什么关系。
五长老是个好脾气的,他笑道:“这一次江遥也在下山历练的名册中,还请师妹一同捎上我这小徒弟,一路上能照拂一番。”
听五长老这么说,侯欢扬了扬眉梢,轻笑道:“师兄这么信任我?”
短短十年就炼得金丹,看遍整个修仙界,侯欢还是第一人。就算是沧澜派的掌门师兄,也是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修炼到金丹期。
五长老笑而不答,他摸着江遥的头发,开口道:“听闻师妹这些日子一直在画符箓,我这儿有一只千年桃木做的狼毫,正合师妹用。”
没想到五长老还来利诱她了。
偏偏侯欢还真的缺少这些玩意。
画了这么久,侯欢早便品过味来,符箓的强弱除了画者本身,与这用的工具材料也有关系,但好的黄纸朱砂贵,而每去一次炼妖壶的消耗量又大,久而久之,她那三百块上品灵石都花去了半数。
……也不知这千年桃木做的毛笔好不好使。
左右不过是带一个拖油瓶,只要不扯后腿,多个麻烦也不成没问题。
思及此处,侯欢精神了不少,她笑眯眯地点头应下了,“那小师侄明日与我一同出发吧。”
明日一早,五长老就带着江遥来到了约好的地方。
五长老多看了看江遥,口中道:“这一路江遥就麻烦小师妹照顾了。”
侯欢昨晚一晚没睡,摸着新到手的毛笔连夜画了几十张引雷符,这会儿她眼下挂着青黑,哈欠连连,瞧上去一副不靠谱的模样。
她懒洋洋道:“拿人钱财□□,师兄就放心吧,我会保他一条命回来。”
五长老无奈地笑了笑,道:“有劳师妹了。”
拜别五长老,侯欢唤出灵剑,准备御剑飞下沧澜派。
筑基期的弟子已经开始学习御剑术了,眼见到江遥也唤出了一把灵器,侯欢便没有带他上自己的剑,兀自往山下飞去,呼啦一下飞出老远。
不知道飞了多久,困意重重的侯欢恍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个拖油瓶,她回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却发现后边一个人都没有。
该不会跟丢了吧?
真是碍事。
侯欢轻啧了一声,御剑掉了个头,按着原路回去寻找人。
侯欢慢悠悠地找了一圈,不多费力气,就见到了摔得浑身上下全是泥土的少年。他一身狼狈,素白的衣裳脏兮兮的,此时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瞅着侯欢,嘴唇微抿,瞧上去模样有些委屈。
“白瞎了你筑基期的修为。”侯欢给江遥掐了一个净身诀。未免他再发生从飞剑上掉下去的事,侯欢一把将江遥扯上了自己的飞剑。
知晓自己给师叔拖了后腿的。江遥抿了抿嘴唇,却是轻轻抬头看向了身前那一人,她只身立在剑尖上,长风呼啸,将衣炔吹得裂裂作响。
御剑飞行时,她的姿态不比站在大殿上那般懒洋洋的,现在看上去,她的身姿像是一把剑,笔直而凌厉,不容任何一人靠近。
江遥怔怔看了许久,神使鬼差的,他伸出一只手扯住了侯欢随风翻飞的衣袖,轻声道:“我会好好修炼的。”
听他许诺,侯欢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