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象猜测的那样,明璐的药汤是避子汤。原来配方和贾太医所说的各味,压根不是一回事儿。
贾太医的方法很简单,闻了闻,里面没有红花麝香这些味大的常用药物,就让人捉来了一只蟾蜍。
蟾蜍才放到汤碗旁边,就急急跳开到另一边,因为被绑着腿而挣扎不已。
贾太医给蟾蜍灌进勺药汤去,那蟾蜍表面层层叠叠的小疙瘩立即变得充血通红。不一会儿,那蟾蜍就伸腿儿不动了。
“是蟾芥子。”贾太医道。“微量避子,加量下胎,量大剧毒。会致气血虚亏,甚至终身不孕。”
“需要长期喝才行吗?”明玫皱眉问道。
那不是应该在内宅很流行,让女人既失颜色又不孕,毁女不倦的主母应该最喜欢。
“是的。此药短效,熬制之后两个时辰内饮用才可,之后药效自失。不过此药极难求,虽然于避子上点滴微量已然有效,但药汤颜色鲜红,药味极恶,极易催人呕吐而浪费。并且各人反应不同,体质过弱,则量小中毒者也有。所以,倒极少有人用。”幸亏二小姐把药带出来得够及时。
就是说,用了浪费钱财,又不好掩饰,还不如直接用麝香或砒霜省事儿,所以才没人推广是吧。
“有人这么会控制用量,看来于此道是能手。”贾太医道。对着未出阁的小姑娘,他也不好多说了。估记这二小姐承宠不多,不然这么多年的时候,估记身体早扛不住玩完了。
“可这药汤颜色看起来并不鲜红啊。”明玫道,有些黑红,乌惨惨的。
“多加了红糖和锅底灰。”
“倒是费了不少心。”旁边明璐喃喃嘲讽道,脸色灰败。
二房院里,谁敢这么谋算主母,连最得宠的春姨娘算上,也没有那个本事能这么长久地不露痕迹。
明璐后来把春姨娘惯常喝的药汤对比了一下,深信春姨娘常喝的,和她的用药大概一致。
焦恩赞,从来就不希望她们两个有孕。
她早就想明白了,有了心理准备的。可等事实出来,还是如梦一般,有摇摇欲坠之感。
明玫沉思了一会儿。要拿住药汤去问罪还是怎样?等下和明璐细细商量。如今,先治身体要紧。
“如今二姐姐到了不孕的地步了吗?太医可有法去此余毒,调理身体?”
太医略一沉吟,看了一眼明璐,道:“不瞒七小姐,二小姐身体大亏,在下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并且,药引怕难得了些。”
明璐果然有些紧张问道:“你是说,很贵重么?”她也摸清这贾太医的说话路数了。
贾太医就点了点头:“且得长期服用试试看。”
太医们常在京中各大门户走动,谁家的情况不了解啊。焦国公府,败落高门,以中等的收入维持高档的门面,靠祖宗基业过活了。而内里各房头各攒私库。这焦家二房,连私库也是拮据的吧,能不能吃得起和长期吃,这是个问题。
除非,娘家给力。
明璐听着,果然脸色更加黯然。她手里的铺子,一直以来顾着二房的开销嚼用,哪有剩下多少活络银子。
“太医只管开来。”明玫道。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她都可以直接揽下。“不管有几分把握,都要尽力一试。”
贾太医见明玫并不问花费多少,知道贺家会出手相帮了,就笑了笑道:“小姐身体虽大亏,但若一直坚持不断药,并能保持心情舒畅,饮食休养规律得当,则也可能三五年甚至三五个月即见效的。”
所谓三分治,七分养。
明璐并没有好好服药调养,她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
据说,病得相当的重,明璐说想见娘家人,焦家也有些坐不住,便很配合地派人通知了贺家。
贺大太太在孝里,不好上门,三嫂张氏有孕,也不好动。明玫拽上明璋,带着二姨娘,挑选了一众手脚粗壮或嘴皮麻利的婆子丫头,四辆马车,一队护卫,摆开了阵仗开往焦府去探病。
“你们去了,看见焦家各种对明璐的不利情形,只管挑出来指着焦家众人的鼻子骂。若有丫头婆子没眼色来拦,惹急了只管给我打回去。”去前的动员大会上,明玫如此交待众人道。
国公府是吧,没落国公府而已。
不闹,还当是我们贺家女儿好欺负。
众人知道这是去叫阵的,齐齐答应。二姨娘感动得直抹泪儿,反跟明玫鼓劲儿,说有人对明玫不利,她定跟他们拼命。
明玫笑。
跟她不利,目前只有两处伸得上手。于婚事上使绊子破坏,或于八卦上出力散播而已。
焦府人敢直接来怎样她?打她,骂她?
她明显就是去耍横的好不好。
如今贺正宏正在城外摆真正的阵仗,老子怕你呀。所谓仗势,如今是最好仗的时候。谁没眼色来犯,大概可以让明璋放话断他爪子无负担。
焦国公世子夫人焦大奶奶听说贺家来了这么多人,知道来者不善,吓了一跳。想了想两个小兄妹而已,没有长辈带着,敢泼到哪儿去。便领着焦三奶奶来迎客,要把明玫往正堂里引,让人把明璋往书房里带。
明玫拉着明璋,道:“我们是来看二姐的。”
小辈作客,自己亲自来迎,竟然不说先去拜见焦国公夫人,坚持要先见自己二姐,不知是没有规矩还是存心找别扭。焦大奶奶和焦三奶奶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领着一帮人往明璐院子里去了。
等明玫真的看到明璐的情形时,气得直想骂娘。
真的,不过一个来月,已经形容枯槁,如行将就木一般。
就这样,据说还是好多了的样子。
那天问了明璐,她想怎样?
若心里实在气恨,便拿住证据,往大了闹腾,去击鼓喊冤也未尝不可,拼着身败名裂,也让他割地赔款。最后成不成也能出口恶气不是。
若不想厮闹,只求和离速去,就告诉贺老爷贺太太,争取他们的支持,悄悄办了一拍两散。将来最多,谋个远嫁,哪怕嫁个村夫莽汉呢,图个心里清净。
可若还想过日子,就不能把此事撕破了说事儿。
反正现在知道了那药喝不得,防范着不喝就是了,于那男人,就远离着点儿,不同房他也不会没事儿灌你药不是。一边用贾太医开的方子,不动声色调理着,慢慢也就调养过来了。
等身体好了,算准危险期,到时候不管是撒娇卖痴灌酒还是用药,想法把姓焦的拉上床。
等怀了孕就及时告知娘家,不管是让大太太接回贺家住着或干脆到自己陪嫁庄子上住着养胎,生下一子半女,先破了不能生养之说再说。
有了自己的孩子,男人就是装饰品了,有了面上好看点,没了也不碍个啥。管他妈焦恩赞也好,还有其他多少崽儿也好,给他们操什么心。
那天明璐哭了很久,说日子还得过。
是啊,日子还得过。
可她还是想不开,把自己过成了这个样子。
二姨娘已经扑上去,拍着明璐哭起来。明璐本来睡着,听到哭声,睁开眼来,等看清了一众来人,也是泪流不止。
让众人退去外间侯着,明璋领去书房待着,两姐妹坐着说话儿。
“太医怎么说?”
“已经没事儿了,说养养就好了。”明璐道。
“你真不想活了?”明玫道,“可真有出息,刚刚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正该可劲活自己的时候,你不想活了。难不成你想为那么一个人去死不成?这是不是亏大了?”这姐不是最会算帐么?
明璐苦笑:“我才不会为他去死,凭什么?只是身子不争气。”
“可听说是你自己不吃不喝的作贱身子?”
“现在不会了。”明璐道,拉着明玫的手,又掉下泪儿来。越来越觉得这个妹妹很好很贴心啊,早怎么不知道回娘家和她商议呢,连明珠都瞧上她能干。
“我带了很多人来,想不想我给你出气?”
明璐含着眼泪绽开一抹笑来,却笑得很快意:“好!”以后绝不再憋屈着活着。
其实侯在外间的丫头婆子们已经开始叫骂了,声音够高,她们在里间听得很清楚。
首先一个开锣的道:“怎么躺着病人,还大开着窗户,你们焦家可真会侍侯病人。”得通风换气呀。
另一个接着骂:“侍侯的都是死人吗?刚才摸着那茶杯,水都是凉的。”其实也没那么凉。
焦家妯娌稳稳坐着,不搭不理,只暗暗撇嘴。连丫头婆子都懒得回嘴。
这在骂谁呀,侍侯明璐的自然是她自己的丫头,都是娘家带来的好不好。
后面的找茬活动仍在继续:盖的被子显脏了,屋里摆设寒酸了,院里环境老旧了,喝的汤药没有蜜饯配了七零八碎,有理没理,闹个场啊。
焦大奶奶端坐着,心里十分瞧不上这群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她堂堂世子夫人,若不是明璐躺下了,她何必屈尊绛贵来接待这么两个人。瞧瞧带的这些个,都是些什么人啊。
焦三奶奶也用手摸着鬓角,满脸不皱耐的把头半扭在一旁。
二姨娘哭了一会儿出来,丫头们已经各种叫嚷了。明玫交待她闹场来着,可是她讲道理很会,撒泼却欠道行。
在贺大太太手下久了,大家也泼不起来个啥。
酝酿了一会儿,才冲焦大奶奶嚷道:“我们贺家好好的闺女嫁进来,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大奶奶当的好家!”
焦大奶奶闻言气坏了,她忍了半天了。奴才们嚷嚷也就罢了,竟然嚷到她脸上来了?虽然是二弟妹的生母,到底也是个奴才,不由怒道:“你又是什么人,竟在这里嚷嚷,当焦府是任你撒泼的地方不成?”
两姐妹在内室听得直笑,明玫道:“终于找着正主儿了。就得朝着这大奶奶撒气,看她还敢不敢让你怵一个婆子。”
她就不信了,这大奶奶敢把她的人撵出去还是怎么着。
明璐听了,心里一阵难受。她还试图隐瞒呢,可如今看来,她便是什么也不说,这妹子只消看一眼那天那婆子的态度,也知道她受了谁的辖制。
以前那么死要面子,只怕多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想着,握着明玫的手就改为了紧紧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