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狭路相逢】

平和岛静雄从来没想过当保父的角色。他拿小孩子没有办法。

虽然孩子不会带有恶意地对待他，但是他们的吵闹和多话很容易让他心生烦躁。而且他体格太过高大，本身就是让小孩子恐惧的存在。

——以上和他现在的处境毫无关系。

背着熟睡的千绘穿行在小巷之间，静雄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寻找着连样式都不知道的手机。平和岛静雄和孩子两个字看上去异常违和，怎么都无法想象他能和小孩相安无事。他在池袋也算是有些名气，偶尔有认出他的人发现他身上背着个女孩，都惊得没法出声。而那些不认识他的人，还以为是哥哥把宿醉的妹妹从夜店拖出来背回家呢。

不管是哪一种想法，都让他火气很大。尤其是背着个人，回头率更高了。

从新罗家到天桥，再从天桥到电影院，整条路上别说手机了连片树叶都没有。天已经很亮，即便真的是掉在哪里也早就被路人捡走了吧。

“喂，”静雄抖着身子把千绘晃醒，“手机看来是找不到了。这里是电影院，你能自己回家吗？”

睡眼惺忪的千绘点点头，从静雄身上滑下来。

“……再见，平和岛先生。”少女揉着眼睛往前走，似乎鼻子下端都能冒泡。

他们在电影院面前相遇。

他们在电影院面前分别。

静雄转过身轻松地吐出一口气，伸着懒腰计划着去哪里吃顿早饭再上班。

然后——

扑通！

“…………”

还真分不开了。

重新背上来问她“家在哪个方向”，少女伸手一指含含糊糊地答“那里”。

走了一会儿再问，还是“那里”。

再过一会儿，还是。

同样的对话出现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静雄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要不是看在对方正睡得昏天黑地的份儿上，估计他早就失去不把她从后背摔下去的耐心了。

就靠着边走边问，本以为她家挺近的静雄被坑得走了两公里。

绝对是失策，早知道就让出租车把她送回去多好。

正想着，迎面走上来一个男人。

静雄以为，能以挑衅般的姿态迎面走过来的也只有折原临也一人；就算不是挑衅，敢于正面走来的也没几个。

他甚至都想不到，为什么男人会散发着怒气，为什么他像是炸毛的猫。

他甚至都不明白，这人是谁。

还没开口问下“你是谁”，对方极力忍耐下的怒音已经传来。

“把代田放下来。”

“嗯？”意识到是在说背上的少女，静雄解释道：“她现在困得不行，放下来会摔跤。”

方才在电影院门口，少女就是那样走着走着一头栽倒在地上。在一圈围观群众的注目下静雄只好又把她背起来。

“我说把她放下！！！我不管你是‘池袋最强’还是‘干架傀儡’什么的，把她放下！！！”比刚才还要生气的男人终于无法压抑住怒火，吼了出来。

平和岛静雄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对自己有敌意。一旦这么认定，他自己的敌意也不可抑制地膨胀起来。但是他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对自己说，男人或许是代田的男朋友，所以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样想着，静雄看向千绘——少女原来已经在刚才的吼声中被惊醒。

“代田，”静雄竭力维持自己嘴角的笑容，不让它过早地化为愤怒的出口。

“他是你男朋友？”

少女被男人的吼声弄醒，睡眼惺忪地看过去。

在静雄的后背上看东西，觉得自己又上升了一个境界似的新奇。仔细看看，发现在太高的地方向下俯视，甚至都看不清人脸，但即便再怎么不记脸，她也能认出来男人的身份。

——是生气到有硬币就能喷电火花，有呆毛就能立起来，有查克拉就能泄露出九尾狐狸的形状，有seed就能爆开的，小林翔。*

“不是。”

少女理所当然地否定着。

她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否定代表着什么，而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

这便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只是一瞬间，仅仅在那一瞬间，平和岛静雄的脸上开始浮现青筋。被他缓缓放下的千绘感受到了静雄身上立刻涌出的，肉眼无法窥见的霸气，本能地后退了。

无法言喻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他睡着时那张，平静而乖巧的脸上扭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认真说着：

“如果是男朋友的话，还情有可原。但看来事情似乎不是这样——也就是说，”

他习惯性地握住手边的路牌。

重复着愤怒，破坏，受伤，然后使自己变得更加愤怒的死循环的男人再一次，无数次中的又一次，拔出了路牌。

可悲地再次重复着循环。

“也就是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都是出于对我有着根深蒂固的错误印象，认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角色，背着代田是对她不利，才敢于向我挑战吧？你是故意想要惹我生气吧？”

轰——！

路牌带着石块砖渣飞了起来。

“‘干架傀儡’什么的，我说过很多次——”

男人在遍是飞灰的硝烟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和无法看清的速度，将路牌直接杠上小林的身体。

平和岛静雄早就预料到需要多少力量才能够制服小林翔。

这样的男人，只需一下就能打到他失去行动。

“我讨厌暴力了吧！？”

咣当！！

随着“讨厌暴力”而相反的剧情发展是，青年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甚至连半点防御都做不到，就如炮弹一般被路牌弹了出去。

千绘不言不语，按着自己的心口压惊。当静雄看到千绘的样子，才猛然醒悟自己的行为给少女带来多么大的恐惧。

男人从少年时代开始，就徒劳地在“恐惧”中挣扎。他的“恐惧”，不是以自己的力量带给别人的恐惧，而是对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下让别人恐惧”的这件事感动到恐惧。但无论如何害怕，如何想要挣脱力量带给自己的牢笼，少年都无法走出一步。至今为止，无意间伤害别人的次数几乎跟自己受伤的次数一样多。

就像面前的少女，在不到十二小时的时间里他已经三次吓到对方，情景尴尬到接下来不知道说哪句台词才好。

在爆炸声中少女彻底清醒了。

她静静看着被打倒在地的翔，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

“平和岛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

接着微微笑了。

“也代我谢谢新罗先生和赛尔提小姐。昨天晚上过得非常有趣。”

“还有，”

少女眼神下移落在静雄受伤的前胸。

“哪怕一拳也好，请替我切实地揍折原先生一下。”

“我实在是非常地想揍他，可惜没有x手套，也没有幻想杀手。*”

她的每句说话字数达到了与静雄认识以来的最大值。

“诶？”

还没来得及反问“x手套”和“幻想杀手”是什么，少女走近刚爬起来的翔，“找我有事？”

叫做小林翔的青年，即便在对峙平和岛静雄的那么一瞬间让千绘可以将他当做“男人”看待，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青年。

甚至是，明知道自己斤两还要去撞南墙的鲁莽少年。

他很喜欢千绘。

喜欢千绘喜欢到不得了，喜欢到可以找她找一个晚上，还放弃了今天的课程让幸赶紧去上班，自己接着找。

因为太担心千绘，才会神经质地想着她是不是遇到了各种致命的危险。

以至于在千绘家附近的街心花园遇到背着她的静雄时，脑海中第一个反应不是为什么静雄要背她，而是她和静雄去哪里做了什么。惊讶于她向自己打听静雄的事情才不过两周，怎么就会这么亲热地同行了。抱着没来由的嫉妒念头，再加上本来就对静雄有着无法根除的负面印象，翔完全失去了理智和引以为傲的彬彬有礼。

而他由冲动而想要当着千绘的面证明自己某种优秀品质的心理，被擅长观察的千绘全部看在眼里。

他对静雄怒吼着“我不管你是‘池袋最强’还是‘干架傀儡’什么的，把她放下！！！”时，眼中喷薄而出的光芒，并非焦急，而是急切。

急切地试图证明自己的勇敢，敢于跟平和岛静雄叫嚣的勇敢。

他想让千绘看到自己敢于面对池袋最可怕，打架最强的平和岛静雄，想让千绘关心他有没有受伤，于是他成功地挑拨了他。

结果就是这样。

“我，我捡到了你的手机。”

千绘接过自己的手机，“多谢你，再见。”

那是不加感情的言语，不包含任何礼貌以外的意义。翔自己都没想到千绘能够无视他离开，就算自己赢不过平和岛静雄也是理所应当的，不如说敢和平和岛静雄干架已经很不错了，为什么千绘一点反应也没有？

青年的心中疑惑恰好对应了千绘的了然于心。

“等……等一下！代田你是生气了吗？你在生气我和你的新朋友平和岛静雄打架吗？”

追着千绘慌张地解释着到了她居住的公寓楼下。千绘不想再让他跟着，回身看着翔。

“手机号码。”

“啊？好。”

千绘得到他的手机号码后留给他“不要跟过来”的严肃背影，进入公寓。

当天下午她睡醒之后，一条信息就这么毫不留情地闯入翔的手机。

【整件事概括起来就是你捡到我的手机然后把手机还给我，那么你说你挨揍有什么意义。你明知道他受到挑衅就会发飙而你根本不可能赢他，还要去挑衅他，你说你是不是犯贱；你把平和岛先生当做怪物看待，以与他对峙为勇敢的表现，到底是谁把你教导得如此愚蠢；你眼中“看我多勇敢”的傻逼光芒已经刺瞎了我的眼睛了，小林先生，恕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意图，你既不能进入被要求高贵血统的斯莱特林，也并没有足以进入格兰芬多的真正勇气！*】

他完全傻眼了。

——这是代田千绘说的话？是我喜欢的那个文静女生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