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 阳城
寒风呼啸,天阴沉沉的,像是一块黑色的布笼罩着大地,远处的天际天地连成一线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街上的行人脸带笑意行色匆匆脚步匆促。
一辆周围垂着层层锦缎的马车缓缓从城门驶了进来。
“小姐,你这两天都没有吃什么,不如碧玉等会去太白楼拿点相思酥吧?”马车里传出担忧清脆的声音。
“恩,”另一轻柔的声音应道。
“小金,等会在太白楼前停一下。”
“是。”赶车的小伙子答道。
吱嘎一声,马车在三层独立的房子前停了下来,门口高悬的牌匾上写着太白楼三字,字迹苍劲有力,飘逸潇洒。
一只手从里掀开帘子,从马车上利落的跳下一个二十岁左右身披蓝色披风的姑娘,白皙如玉的脸,柳眉杏眼,小巧的鼻子,红艳艳的嘴唇,青丝用一通体碧绿的玉簪轻挽。
她看了眼面前的太白楼,嘴角微弯,往里走去。
伸手挠起大门垂着厚厚的帘子,闪身走了进去,里面炭火烧得很旺,一室的暖意扑面而来,楼上楼下客人满座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一小二忙迎了上去,弯身恭敬的道,“碧玉姐姐。”
“恩,”那姑娘轻点了下头,眼眸目不斜视的看向打算盘打得霹雳哗啦响的掌柜,娉婷往他走去,嘴角弯起笑吟吟的唤道,“贵叔。”
掌柜的抬头,忙放下手里的算盘,笑呵呵的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碧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城,”碧玉嘴角微微的弯起,点了点头,问道,“贵叔,今天的相思酥还有吗?”
“我琢磨着这两天夫人该回来了,每天给夫人留了两盒呢,”掌柜看向她,嘴角的笑容扩大开来。
“恩,那就都拿过来吧,” 碧玉回头看了眼,“不用包了,小姐在外面马车上等着呢。”
“夫人在外面等着?”掌柜闻言微皱了下眉头,“这天寒地冻,你怎么让夫人在外面等,也不让她进来取取暖?”
“小姐身体乏着,想早点回去。”碧玉笑道。
“那我马上就去拿。”掌柜的说完蹬蹬的往后堂跑去,不到片刻便跑了回来,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有劳贵叔了,那碧玉先回了。”碧玉笑着接了过去。
“还跟贵叔我客气,快回吧,别让夫人等久了。”掌柜的笑道。
碧玉微福了下身,转身往外走。
“小二,这是谁家的丫头?”坐在里头的一客人看着往门口走去的身影,向旁边端着盘子的另一小二问道。
小二眼眸看向客人,腰板微微的挺了起来,语气带着一丝骄傲和自豪,“客官是第一次来阳城吧?碧玉姐是我们太白楼的主家薇庄庄主夫人的贴身丫头。”
说完,小二弯身利落的摆好菜和酒,笑道,“客官请慢用。”
薇庄的庄主夫人不就是前桑榆庄的大小姐素有大泽奇葩之花,荷薇飘香,雅若幽兰之称的薇香?那人想了下,抬眼看着背影心道,连身边的丫头都这么可人,这传闻中的薇香桑悦薇不知是何等的人间绝色?
碧玉看了眼半空飘然而落的雪花,捧着相思酥上了马车,轻笑道,“贵叔给小姐留了两盒呢?小姐,要不要现在吃点?”
“回去再吃好了。”轻柔的语气淡淡的道。
马车缓缓的前行,雪花开始如鹅毛般纷纷洒落,很快地上就蒙上了白白的一层。
碧玉等马车停稳,探出头见小金撑着伞手里还拿着一把伞站在马车旁,一笑,下了马车,接过他手里拿着另外一把伞,撑了开来,看了眼巍峨紧闭的大门,道,“小金,你去叫人来搬行礼。”
说完转身一只手伸了过去挠开车帘,道,“小姐,慢点。”
从车里伸出一只白皙柔嫩的柔荑,扶着碧玉的手,二十三岁左右的少妇宛若柳扶风般优雅的下了马车。
一只珠花簪子挽住黑绸缎般的秀发,白色滚着金边的狐裘斗篷紧裹着窈窕的身子,衬得芙蓉脸肤色如雪,晶莹剔透,吹弹可破。双眉秀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秀挺的鼻梁,唇如樱,细致高雅清丽脱俗不染纤尘,连半空飘落的白雪仿若都成为了她的点缀。
吩咐着出来迎接的下人搬着行礼,碧玉撑着伞扶着桑悦薇往里走。
入眼是豁然开朗的庄园,路旁的灌木修剪得整整齐齐,枝叶上带着晶莹的雪花,院落错落有致,楼台精致典雅,回廊如弯月。
小厮和丫头低头弯身行礼。
“庄主在哪里?”悦薇柔声问道。
“回夫人的话,庄主在听雨斋。”一个下人回道。
“恩。”悦薇轻应了一声。
“碧玉把相思酥给小湖,他随我去听雨斋,你把这个先给小池送去,然后再安置其他的东西。”在回廊的尽头,悦薇停下脚步指着一个下人手里的盒子,吩咐碧玉道。
碧玉看着飘洒的雪花,微蹙了下眉头,道,“小姐,还是碧玉陪你去吧。”
“不用了,小湖我们走吧。”悦薇淡笑,眉眼之间荡漾着丝丝的温柔和幸福,转身。
“小湖,小姐现在身子重,你好生照顾着。”碧玉把相思酥塞到小厮小湖手里,嘱咐道。
“是。”小湖应道,撑着伞转身跟了上去。
碧玉看着前面风姿绰约如幻如影轻灵的白色背影,心底突的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动了动嘴角没有开口,摇了摇头一笑,带着身后的几个下人往另一方向走去。
“小湖,你先下去吧。”悦薇浅笑道。
“是,夫人。”小湖轻轻推开院子的门,弯腰把手里的伞和相思酥递了过去。
听到自己踩在地上发出声音,悦薇顿下脚步,美眸往院子环顾了下,雪花飘洒,修剪整齐带绿的灌木和湖泊都覆上了薄薄的一层白色,四周寂静无声,似乎连雪片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听雨斋下人虽少,但是也不该这么安静?
悦薇皱了下眉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房子,脸上泛起笑意,沿着湖泊莲步轻移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流苏不要闹,外面有人。” 悦薇把伞放在一旁正要叩门,门里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的手瞬间顿住。
“我让下人都下去了,何况有人有怎样?这薇庄的人除了碧玉那丫头,还不都是你的人。”熟悉的女声娇笑连连。
顿了下。
“夜,怕她知道了会伤心?” 娇声中带着明显的埋怨和浓浓的醋意。
里面一片安静,似乎平静了下来。
顿了片刻,里面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悦薇心慢慢的开始往下沉,直入谷底,抬起的手无力的垂下。
“小薇,好好照顾自己,我过小年就来接你回家。”这是几天前她的夫君亲自送她到了尘庵温柔附耳跟她说的话。
方玄夜和他表妹流苏?、
听着里面传出的娇吟声,悦薇手指收拢,眼眸闪过一丝苦涩,柔柔弱弱的流苏确实让人心生怜惜,来薇庄有两年多了吧,她不是好妒之人,何必让流苏不明不白的委屈跟了他?
她虽然希望和父母一样拥有执子之手不离不弃生死相伴的感情,但是在这样的妻妾成群的时代,要找如父亲那样专一深情的人,一个字,难。悦薇苦笑转身,刚要离去。
“夜,看到一天一天长大的小池,却叫她娘亲,我心、、、”
“你不是也陪在小池身边吗?”方玄夜道,随即门里传出一阵哗哗啦啦响声。
小池是他们两个的儿子?悦薇心尖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住,脸煞的一白贝齿紧咬着下唇,手指收紧抓住手里的相思酥,指节泛白。
身子微颤,清泪无声滴落,小腿哆嗦着一软,靠着墙才勉强稳住身子。
是自己太相信他了?还是太大意疏忽了呢?
“小薇,他以后就是我们的儿子。”三年前,方玄夜出远门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个二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含笑对她说。
看着小男孩无邪的笑容,粉扑扑的脸蛋,扑闪的眼眸,沉浸在失去双亲伤痛中的她柔柔一笑,点头应允。
因为成亲来,一直无所出,三年来自己手把手的教他,宝贝着他。
女子□□声拌着男子急促的喘息声从房里飘了出来。
如果不是自己身子不适,让师太给她诊脉,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所以才会提前回来,满心欣喜的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却不知道?
悦薇绝美的容颜上露出凄美的一笑,这些年两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原来幸福不过雾里看花而已。
腹部传来一阵刺痛,悦薇猛的回神过来,手一松,手里的相思酥洒落入地,手抚向腹部。
“宝宝,乖。”悦薇柔声道,缓缓的往外走去。
可是痛意却没有减轻的症状,锥心之痛传来,身下一热,一股热流随着腿慢慢的往下流,悦薇低头看去,裙钗上染红一片,像是娇艳似火的花朵慢慢的晕开。
看着这刺眼的红色,悦薇心胆俱裂,呼吸瞬间被抽走。
“宝宝。”悦薇无声抽泣着,脸如死灰,一双美眸顿时失去了颜色,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抚向红色的鲜血,消瘦的肩膀一抽一抽,顿时泪如雨下。
看着指间的血迹,悦薇心似是被撕碎,眼眸空洞,缓缓的往前走去,鲜血顺着小腿滴落入雪里,身后留下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小姐。”门口传来一声着急担忧的娇唤。
屋里的□□声戛然而止。
“碧玉。”悦薇透过泪眼看过去,脚步往她的方向移去。
“娘。”
脆生生的童声让悦薇心如刀割,脚下一滑,一个踉跄,身子一歪,往一旁摔去。
“小姐,”悦薇耳边传来碧玉一声惊恐的尖叫和扑通入水的声音以及小男孩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无边刺骨彻心的寒意向她涌来,心里了然自己是掉入湖里了,便放弃了挣扎,任由身子往下沉,黑暗来临时,漾起笑意,很快可以见到爹娘和宝宝了。
大泽奇葩之花,荷薇飘香,雅若幽兰之薇香桑悦薇,桑榆庄庄主与夫人相濡以沫,两人过了不惑之年才得此一女,自是如珠如宝。此女生得天资聪颖,花颜月貌,从小随父习商,十二岁正式跟随父亲熟络桑家庄的商行,十六岁正式接管家业,十八岁嫁给风度翩翩的方玄夜,和夫君居于薇庄。
二十岁时父母相继离世,却天妒红颜二十三岁冬天不幸跌入薇庄的湖里,香消玉殒,给世人留下无尽的遗憾和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