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再见。
再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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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从那辆掉了左侧车门碎了右边挡风玻璃的小跑上下来时,我已快被弗兰砸出内出血。
多亏某人附身解除的时机拿捏的完、全、不、恰、当,弗兰的身体无意识向后倒下时,我还在走神,于是也没能想到这人摆出一个如此潇洒的转身之后,居然就这么实诚的仰面砸了下来。
我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等到想伸手调整姿势接住迎面而来的家伙,已然来不及了。
闪避不及的我被这一百多斤的重物给硬生生砸出了口血,直直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的磕在柏油马路上。
脑中一声巨大的嗡鸣。
像是电源线突然被谁拔了,我眼前兀的黑了屏,意识也紧跟着掉了线。
而等到视野再度亮起来时,我正赶上贝尔逆着光居高临下的品评自己和弗兰的组合式狼狈。
他身后金灿灿的太阳光将他微卷的发梢染成同一个颜色,那个被他歪歪斜斜挂在头顶上的铂金王冠尖端正反射出一种让人头晕目眩的金属亮光。
而比那闪亮的头发更加光芒万丈的,却是他正呲着的一口白牙。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就算整张脸都隐在阴影中,我也能想象得到贝尔·菲戈殿下此刻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的门牙上沾了片菜叶。”
短短半个钟头内就因为各种突发状况而频频吐血,如今我连吐槽的水准和力度都下降了不少,只能用白眼来弥补。
刚才那点所谓的求生意志在贝尔的抽风笑中瞬间转变成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的强烈念头。
所以说,有这样的好同事真的是让人生无可恋的一件事。
值得庆幸的是,这时候车上另一个人终于看不下去了,从掉了车门的左边下车,三步并两步走到我身边,非常仗义的一脚把压在我身上的重物踢开,然后以几乎把我肋骨挤断的力道重重的把我一把抱住,大力拍了拍。
“嗷呜~小久久~~~~~~~~~~~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噗哇啦!”
我喉头一甜,张嘴喷出一口血,梗着脖子虚弱的吊着一口气说。
“……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正在经历一场你蓄谋了很久的谋杀。”
我毫不作假的呕心沥血,让勒住我后背的手臂松了下来。
但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路斯还是和过去一样,可以真诚的装作没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
“你一个人走掉后,我和贝尔都好担心,四处找你~”
他已然陷入自己脑补过的剧情里了。于是,我果断决定拆穿事实真相。
“……所以你们去吃了生煎?”
太天真了,别以为一身的醋味、蒜味和酱油味我闻不出!
“廖记生煎,走的时候多打包了一份,没加葱的。”
不等路斯和我展开新一轮鸡同鸭讲的攻防,贝尔率先结束我的愤懑,他朝停着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笑的意味深长。
“……你要酱油了么?”
“嘻嘻嘻,当然。”
“good job!”拇指
………………
两分钟后,我仁慈的宽恕了贝尔和路斯的罪过,地点是在飘着酱油和肉包子味的车厢后座上。
路斯很主动的接过车钥匙坐到了驾驶座上,将车翩若游龙的一路蛇形着朝机场方向驶去。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贝尔对此表示淡定,低头摆弄着手机,然后时不时的回过头和我搭两句话。
我懒得理他,正埋头将二人表示忏悔的心意一口一个的吞进肚子里。
弗兰醒来时,贝尔打包回来的生煎被我吃的只剩下了两个,我以为他会昏迷很久所以胃口就奔放了一回,没留他的份。
等到他终于将视线对上同坐在车后座的我,那坚持到最后的两个生煎正噎在我喉咙管里。
我佯装察觉不到左边的目光,快速将头扭过去,装作努力观察车窗外的风景,实则拼命将噎着喉咙的包子咽下去。
透过浅色车窗玻璃我看到飞速向后掠去的沿路风景上浮着自己那张面色铁青的狰狞脸孔。
“长门前辈!”
弗兰突然大喝一声。
我被吓的结实,浑身一抖,卡在喉管的包子倒是顺势滑了下去。
“什…什、什么?”
“酱油……”他镇定的抬了抬手,指着自己的嘴角面无表情的说,“沾到脸上了。”
=_,=
“哎呀,真意外,长门前辈怎么是这副失望的表情?”
弗兰将一颗顶着青蛙帽子的大脑袋凑到眼前,我被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迫的整个人向后仰去。
被那双焦距缺失的绿色眼睛盯着,我莫明产生的一种他那张表情缺失的脸上似乎突然被打上了恐怖阴影的错觉。
“我没、嗝……”
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自己一声响亮的打嗝声盖过,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
弗兰一脸了然的笑了笑,将脸转过一个角度,斜睨着我慢吞吞的说。
“唔,难道是前辈将me误会成了那种因为被厚脸皮的前辈擅自吃光了留给自己的早饭而暗生嫌隙心怀愤恨的寻找机会伺机报复比如说在前辈乘坐的交通工具上动手脚然后伪装成意外事故的小心眼的男人么?”
“你不是么你真的不是么?卧槽!你不是连报复的方案都已经想好了么!”
弗兰诧异的看着我,然后耸了耸肩,一脸真诚的说。
“啊,那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只是打比方的话,就不要在说的时候露出那种阴森又快意的表情好么?
这下让我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在车后座上睡死过去啊混蛋!我怎么知道一觉醒来这辆小跑是不是已经带着一车人一头冲进三途川里了!?
“前辈还真是多疑呢。”
弗兰那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让我渐渐的有些按捺不住想要揍他的心情。
虽然知道这只是他小心眼的报复,但一路上我却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自己一个闪神就真的从叹息之墙的墙头上翻过去了。
打了一宿麻将输光了未来十年的养老金,出门又被一路追杀到频频吐血,末了还要被自己人恐吓的神经衰弱,于是等到了机场时,我已经心力交瘁。
贝尔和路斯还算不辱意大利男人的绅士,帮我把长满弹孔的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提了出来。
弗兰领着我驾轻就熟的进了vip通道,用我十年前早就过期了的驾照速度办好了登机手续。
不得不说,幻术这玩意运用到日常生活中也是很给力的。
在安检口正准备说点煽情话依依惜别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我说,到那里应该有人接应的吧,你们安排了日本的接待人员了吧?”
……
刚刚还嘈杂着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一瞬。
“小久久你放心吧,这种小事一早就安排好了……吧?贝尔?”
路斯先打破了沉默,只是声音听上去却不是很确定。
“不知道啊,这个不是弗兰的工作么。”
“不啊,上次me打赌赢了之后不是把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都交给别人做了么,再说这种事情不是一向都是列维大叔在安排么。”
“列维啊,嘻嘻嘻,那就没办法了呢,阿久。”
贝尔摊了摊手,虚伪的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如果是列维的话,哎呀呀~小久久你还是先做好露宿日本街头的打算比较好哟~你也知道自己和列维的关系……”
“你是指他在我的巴利安官方资料里被列入生理排斥那一栏的事情么?那已经是九年前、厄不,是十九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啊,那时我还年轻不懂事,列维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
说到最后,我自己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而对面三个人那如出一辙的你太天真了的怜悯表情,彻底让我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奢望。
于是在转过身,步伐沉重的迈向安检入口的时候,我是真的做好了露宿街头的心理准备的。
而在我走出了将近十米远的时候弗兰突然从身后喊住我的那一嗓子,曾让我以为自己在日本的生活会有所转机,谁知他只是说。
“唔,如果长门前辈在日本走投无路就去黑曜乐园碰碰运气吧,犬哥哥前年在一楼门口大厅左转第七个小隔间东北角第五格的地砖下面还藏了几包零食作为战争爆发时的储备粮。”
“……………那还真是谢谢了。”
脸皮抽搐着,我几乎是从后牙槽里磨出了几个字。
弗兰倒是浑然不觉,坦然的点头接受了所谓的谢意,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一手握住我的手腕飞快的塞到我手心里。
“或者前辈就尝试着用这个直接召唤师父吧。”
手臂一抖,我下意识的就要把手里握着的东西往外抛,但被稳稳握住的手腕,却让我停止了这个动作。
我抬头望向绿发的少年,草绿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我诧异的表情。
弗兰沉默的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放开我被握着的手腕,凝滞的空气仿佛随着他松开的指尖重新流动起来。
“哎呀,长门前辈竟然真的相信了。”
“厄?什么?”
“连道别的话都说了,以师父的个性应该是下决心要避开前辈了呢。”
“道别的话……”是指那个么?
“呐,前辈你是真的没有一点自觉,还是原本就是这么差劲?
弗兰压根没有期待过我的回答。
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自觉,这个答案早已不言而喻了。
于是,我只是无声的笑了笑,金属质感的棱角刺入收紧的手心,冷硬的有些尖锐。
“唔,摊上前辈这样的女人,师父还真是可怜哩……嘛,算了,这也不是me应该要考虑的事情,成年人的世界还真是麻烦呢。”
弗兰不痛不痒的抱怨了两句,瞥了眼我紧握的手心,挥了挥手转身朝等在不远处的贝尔和路斯走去。
我听见他背对着我远去的声音在镜头之外的真实世界中响起。
“那个啊,若是不想留着就毁掉吧。原本就是师父为死去的长门前辈准备的,对现在的前辈来说,大概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怔了一下,垂头望向被自己紧握成拳的手,如同一个被刻意拉长的镜头般,一点一点松开紧扣着的手心。
墨黑的金属匣子下压着的银色指环早已嵌入掌心的纹路里。
很久之前,我从另一个人那里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却以这种形式被送到我手里。
只是,漫长的等待中,我似乎早已淡忘了当初想要守护谁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