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仿佛两条在时空的荒漠中跋涉了许久的直线，终于在某个维度里遇到了彼此。

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悉数隐匿在目光与目光交错的十分之一。

然后少女转过脸去，画面瞬间枯萎凋零。

13

六道骸垂眼倚靠着阴湿的墙壁，低声冷笑。

笑声断断续续，和摊开的手心一样空洞冷清。

m.m有一瞬间不能确定面前的人是否就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六道骸 。

她所知道的那个六道骸总是优雅而矜持，嘴角噙着冷漠的笑意。

就像是伊甸园里狡猾的蛇，阴冷滑腻的体温贴上她白皙的脖子，在耳边轻声诉说着让人迷醉的甜言蜜语，蛊惑着蛰伏在黑暗中的那个自己。

而她甘之如饴。

m.m蓦地想起初次见到六道骸时候的情景，她把自己的手搭上他的。

他拉着她奔走在逃往自由的路上，那时候的她不知道自己将会被那只苍白的手心囚禁。

只为那缕微凉的体温。

而后，她突然明白自己落在六道骸那里的究竟是什么了。

她曾以为那只摊开的手中其实握着整个世界，只不过那个世界中没有自己。

一直不曾察觉到，握住她的微凉手心里其实空空荡荡。

只能用于毁灭的力量其实连守护都笨拙到无从做起。

那对异色的瞳孔里藏着一片荒芜的废墟。

m.m的世界一直被六道骸所编织的虚伪幻境所占据。

幻觉背后的少年，其实比她更加一无所有。

所以，她将心中那一长串的等式悉数落在了六道骸那里，只给自己保留了等号前的名字。

孤零零的三个汉字，在坍塌的废墟中发芽，然后深深的戳进她心里。

而等她刚想明白这一切时，六道骸却说——“你走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轻描淡写的就把她从他的世界里择除。

“别开玩笑了！”

她咬着后牙槽从齿间一字一字狠狠挤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坚定的眸光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美丽。

她不会再傻愣愣的转身离开了，不会再一无所知的逃走了。

这种时候若是退缩了，便一辈子都输了。

斜倚着墙壁的少年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异色的瞳孔安静合上，似是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m.m紧抿着嘴唇，抬眼望着场中孑然而立的背影。

烟雾状的斗气在那人的周遭积聚，被凝滞的空气压缩成浓重的黑。

一触即发，危险而美丽。

14

仿佛与生俱来的某部分灵魂又失而复得，手持镰刃的暗杀者不再顾忌，单手劈出一条无人可挡的通道。

而后，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突然空旷起来的视野里，血的气味挥之不去。

扬起的衣角努力追逐着无法企及的速度，在晦暗的画面中拉出一条拖沓的残影。

青色的火光跳动着森冷的诡异。

不过瞬间而已。

高悬的镰刀，在半空中劈开一个巨大的弧形，卷着黑色的风刃，惊雷般落下。

呼呼作响的锁链缠上墨色镰刃，在银黑交接的边缘绽出一串灼目的火花。

缠斗在一起的人影，迅速的分开，又聚集。

不知疲倦的反反复复，仿佛会这么地老天荒下去。

世界像她的瞳孔一样血红。

世界像她的唇角一样苍白。

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m.m想，时间大概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某处凝滞了一瞬。

而后回过神来，只剩一片刀光剑影戛然而止的死寂。

面向而立的两道人影，挺直了脊背一动不动，仿佛在原地生了根。

黑色的风衣下摆微动，帽檐下的脸微微扬起。

绷带不知何时已片片剥落，层层掩埋下，雕塑般僵硬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微妙的笑意。

复仇者一贯冷清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叹息。

“assassin果然不会令人失望。只是没料到，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结局……”

赤色的眸子忡怔了一瞬，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人气。

少女泛白的唇角微微向下撇了撇，然后薄凉的勾起。

“我是不会道歉的，无论是十四年前还是现在。”

她一字一顿的说着，微哑的声音里夹着股金属撞击的冷硬。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下落，复仇者高瘦的身影向后轰然倒去。

扬尘卷着腐朽的气息，融化在男人略带嘲讽的低声叹息。

“呵，早该做好觉悟的是我么……”

少女微微动了动唇角，未及出口的句子湮灭在飞溅而出的血沫里。

仿佛一场迟来的盛大渲染，簇拥着的血腥之花在她身上接二连三的绽开，沾染上苍白的皮肤，触目惊心的明艳。

笔挺的背影在画面中陡然坠落，绷直的膝盖像是突然失去的生命般无力的曲起。

长门久夜重重的踉跄了一下，握着镰柄的手接连下滑了好几寸，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泛白的指节紧紧扣着漆黑的镰柄，少女弓着身剧烈的咳嗽，原本挺的笔直的脊椎已严重弯曲。

在这令人焦躁的咳嗽声中，倒落在地的复仇者忽然笑了。

“原来竟是这样……”

望向少女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一丝惋惜。

“……感觉不到疼痛……么。”

摇摇欲坠的少女此时已无暇顾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灌注在手上，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去。

m.m想要上前，却发现身旁闭目倚墙的少年胸口微震，然后自唇边缓缓溢出一缕血丝。

“小骸！”

她焦急的喊出声，却让少年的眉头拧的更紧。

血液不断的从苍白的唇角渗出，六道骸却丝毫没有睁开眼的意思。

终于，在某个临界的时刻，少年重重的咳了一声。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倚着墙壁的身体无力滑倒下去。

与此同时，攥在少女手中一人多高的墨色镰刃突然应声而碎。

黑色的烟尘甚至来不及聚集，便在转眼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下一秒，m.m看到长门久夜重重的摔在地上。

粘腻的暗红自身下向四周扩散，一点一点侵蚀着石砖上的铅灰。

15

即使是诅咒的宿命也终会在某天垂垂老去。

16

m.m躬身背着六道骸，两只手吃力的架着长门久夜，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满地尸骨和血腥，一点一点往出口的方向挪去。

外面的太阳光在晦暗的视野中晕出一圈恍惚的光影，短短的几百米像是一生那么漫长。

比起自己粗声的喘息，被她拖着的那个人呼吸微弱的几乎快要湮灭在虚空里。

m.m突然想到了不久之前，那个女人还心心念念着兼职。

令人火大的眼神和语气，遥远的仿佛遗落在另一个世纪。

“喂！你还清醒着吧？”

“……恩。”

“十一点钟的兼职，恩？”

“啊，差点忘了呢。”

m.m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心想，其实无论记不记得都没人会去在意。

因为，大概在那之前，她就会死去。

长门久夜伤的很重。

过多的失血本就让她危在旦夕，再加上五根断裂的肋骨直接戳在她的胸腔里，两边的肺叶被直接洞穿，其中一根肋骨还划破了左心肌。

她想，这个女人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因此，那些无足轻重的约定，已经无须在意。

那么，和六道骸的约定，也请一并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