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打算在那里罚站多久?”凌钱看了一眼摇曳的灯花, 脸上浅浅一笑,却是合上了书页, 对着前面的屏风叫了一句。
那边一片安静,就像是没有人一样, 她也不急,只托着腮在那里等着,终于,屏风上的竹影一阵摇晃,然后秦宇凡慢慢的从后面走了出来。
“我是皇帝,没有人能让我罚站。”他不满的嘟囔着说道,身上穿了一袭白色的便袍, 上面有墨竹花纹, 跟这屏风上的颇为相似,往那后面一站,的确很难分清。
“我知道。除了你自己。”凌钱一笑,自动的往旁边坐了点, 空出了些位子给他, “我还当你再也不来了呢。”
这太师椅她一个人坐有些大了,不过两个人的话,到是刚刚好。
“你长大了些,这椅子有些不够了。”他窝着坐在了另一边,却还是嫌着有些局促,拍了拍腿让她坐到她的腿上,然后搂住了她的腰, 把下巴垫在了她肩窝里。
“你也长了啊,以前只占了这么多,现在占这么多。”凌钱知道他心情不好,被他抱着也没挣扎,只是笑着应了句。
他扯着嘴角意思的笑了下,下巴在她的肩窝上蹭了又蹭,过了半天才小声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们,”凌钱被他弄的有些痒,缩了缩脖子,嘴皮子却是很利索的反问道,“你跟哪个们啊?这么不清不楚,我可听不明白。”
“你也欺负我。”秦宇凡嘟囔了一句,埋在她身上不起来,“只是认识而已,不过我那个时候不过是个苟且偷生的小卒子,哪里入得了人家的贵眼。点头之交而已,这样扯得上青梅竹马,那我不知道跟多少人青梅竹马过了。”
“哦,原来如此啊。”凌钱点了点头,秦宇凡专程跑过来解释一番他跟赵琴的关系她并不意外,毕竟太皇太后那时的确做得很过,几乎都是一副摆明两个人是佳偶而凌钱是外人的态度了,分明是想激怒凌钱。
她跟秦宇凡的关系,太后还真是不遗余力的破坏啊。秦宇凡要瞒自己的事情她偏偏要戳破,一切都是为了努力安插进来第三个人,不过她也未免太一厢情愿了,难道秦宇凡不喜欢自己了,就一定会移情到赵琴身上吗?
不过秦宇凡对赵琴的观感这么差,倒让她很是意外。
“你不生气?”秦宇凡这么时间不来,是因为孩子那件事不知道怎么解释。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睡睡其它人什么名正言顺,任何人都不能苛责他,只是一想到要跟凌钱坦诚别的女人怀了她的孩子这种事情,他总觉得张不开口,更不敢看她的眼。
有些事情只有做了才知道错,内疚这种事情,不是缘于别人的要求,而是缘于自己的内心。
“生气,当然生气,生气的不得了。”她推开他凑近的脸,但手却没有松开,不舍的的轻拍了几下,叹口气说道,“可是比生气来,更多的是担忧。我知道你不好受。毕竟走到这一步是谁都不能料到的。”
太皇太后曾经是他最紧密的亲人,如今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并非秦宇凡所愿意的。
“谢谢。”相处久了,有些话都无需多言。心中最隐秘的包袱被人说出来,没有恼羞成怒的不安,有的只有如释重负。他握着她的手,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可这一切都是注定的,秦宇凡在心中默默的想到。因为先前跟太皇太后同属于被压迫的对象,所以自然能精诚合作相依为命,可是外地已去,太皇太后又眷恋权柄不肯放手,那么随着他年纪的增长,两人间的矛盾势必会越来越大。
其实凌钱也好,其它女人也好,都只是这矛盾的外在表现形式。皇后的位置是双方势力的一次角逐,太皇太后想要家族继续百来年后族的荣耀,而他则不想受人摆布。
“还好,我庆幸最后跟太后博弈的人是你。”凌钱握着秦宇凡的手,轻轻一笑,“毕竟她有恩于我们,我不忍心见她晚景太过凄凉。”
“你就这么相信我会赢。”秦宇凡听懂了凌钱话中的意思,有些发愣,连他都没有把握他一定会胜,可是她却对他有信心。
“因为是你啊。皇上就像天上的太阳,纵然升起的途中磕磕碰碰,乌云蔽天,可最终普照天下的还是你。”凌钱看着他的样子,轻叹着说完这句话之后,抬起头够着他的唇,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他。
不知道怎么,就是很想亲下他。
没有人愿意成为孤家寡人,向至亲开战,可是成为皇帝的人,终究只能称孤道寡。
“谢谢。”他握紧了她的手,就着这个动作揽住了她的腰,不含任何情色的轻轻啄了下她的柔软的唇。
他也不知道谢谢她什么,或者只是谢谢幸好有她在,幸好这个时候,还有她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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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宇凡的主动求和,让两人关系缓和了不少,于是日子又恢复了正常,秦宇凡天天往这里跑,甚至比以前的次数还多了些。
反正,现在宫里头可没那么多女人,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不来这里没其他地方可去。
赵琴最后到底还是入宫了,虽然不是太皇太后要的皇后,但是也封了贤妃。与其让太后大张旗鼓的把内宫塞满人,还不如放这一个进来。先前为了剔除掉宫里头的那些钉子,他可是在军中朝堂上都做了不少手脚,砍除了好些枝桠才行事顺利,这会儿若是再弄一批,他不是做白工了。
实际上太皇太后实际上也乐意如此,宫中人越少,意味着赵琴当上皇后的机会越多,这事情也算是两厢妥协了。不过她们很快就发现,虽然名分给了,但是在侍寝这事上秦宇凡做的比起以前更过分。以前他每个月还会在几个妃子那里平等的过夜,可是现在,他干脆就把时间分成两半,一半在自己宫里头睡,一半在凌钱那里睡,结结实实的给了赵琴一个冷板凳。
“你用不着同情她,既然进宫是她自己乐意的,那也就应该做好承接各种结果的心理准备。”秦宇凡一边吐着葡萄皮,一边不放在心上的说,“朕又不是陪睡的,犯不着娶个女人就巴巴的赶上去。”
“就是专做皮肉生意的,也有不方便的两天呢。”他哼了哼,示意凌钱再给他剥一颗葡萄,一边挑了挑眉,颇为自得。
随着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他说话也肆无忌惮了很多,只有两个人都在的时候,什么村言俚语都往外冒,没有个正经形状。
不过这样,却更像个人了。
“你倒是知道的挺清楚的嘛。”凌钱将剥好的葡萄直接塞到他嘴里,笑的意味深长的问,“连有几天不方便都知道,看来皇上最近挺闲的。”
“这不是听他们碎嘴子乱嚼么,我这种正人君子,绝对没去过那地方,真的真的。”秦宇凡一见她这样子,便知道坏事了,只差没举手发誓表忠心了。凌钱见状,只是又塞了一颗葡萄进他嘴里,“好好批你的奏折,再说话口水滴在上面,到时候被嘲笑的可是你不是我。”
他今天批奏折,说是一个人太辛苦,硬是要她陪。凌钱拗不过他,只能端了茶果过来,按照他的要求一下端茶一下送水的,还是不是剥几个水果塞他。
“我每天很辛苦啊,白天伺候一堆老头子,晚上伺候一堆女人,整天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一年到头不但拿不到什么工钱,还得琢磨着给全天下人发钱,你说多可怜。”秦宇凡握着朱笔,漫不经心的在上面潦草的写了个准字,就直接折起来扔在一摞已经披好的折子上头。
“全天下都是你的,还不够么。”凌钱皱着头看了看他鬼画符一样的字,忍不住出声,“你这字写的也太难看了。”
“我都写了那么一摞子了,手都快断掉了,你还指望我写什么字体。”秦宇凡翻了个白眼,“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什么好回的,看完一个准就够了。”
“你,”看着他死猪一样瘫在那里抱怨的样子,凌钱实在是很头疼。
“要不然我看你写?”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却是看着凌钱笑眯眯的提议道,“你也不想要朝臣被皇上潦草的字迹弄的寒了心吧?”
“你早就琢磨好了是吧?”凌钱嘟着嘴看他,一见那笑容就知道有预谋。
“你好多天不来,我一个人披了山一样高的奏折,连手都肿了呢。”他松了笔,举着两只手给凌钱看,可怜巴巴的说道。
实际上这些活,以前的皇帝有不少都是让秉笔太监代批的。不过秦宇凡向来不信任那些宦官,便处处都亲力亲为。而太皇太后那边也一直想用这些刁难他,所以大小官员天天上奏折,简直比雪花还多,秦宇凡每天都要批到晚上。
“好吧,你说,我写。不过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凌钱看了一眼那高高三摞待批的奏折,板着脸三令五申了一遍之后,这才坐到他挪着空出来的半边椅子上,按照他的口述,工工整整的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