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头走的人, 远比想象的还要多。

“娘娘。”清风陪着她在皇城的城墙上头，看着那些要走的宫女太监一个个背着包袱整装待发, 再看看凌钱的脸，有些不安的叫了一声。

“不碍事, 我就看看而已。”凌钱知道她是怕自己同情心发作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但清风这么想是把她想的太过善良了，实际上她真的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闹这么大的动静儿，太皇太后那边却没有什么动作，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那天太皇太后分明是有所图，但不管她图谋是什么，都被秦宇凡打断了, 按照老太太的脾气, 这事儿可不可能就这么结了的。

这老太太，不发火比发火更可怕。历任四朝，每一朝政变后面都少不了她的影子，所以她眼下这种安静, 总让凌钱觉得不安。

这次裁减, 所有宫殿都有波及，就连凌钱那里都不例外，并且人选也毫无规律，有些已经年逾四十的并没有放出宫，有些很有根基的却被遣送出宫了。有刚进宫不过几年的小宫女，但也并非所有新人都被撵了。大家都只当这次是皇帝怒了乱撒火，可凌钱知道, 这不过是秦宇凡处心积虑多时的效果。

这宫里头人员混杂，弊病已久，大的有站在明处的妃子女官，小的有不引人注意的宫女太监，各家各户都很是不少，各种关系织成一张大大的网，内宫跟外廷之间来往不断，皇帝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不过半天便能传到朝臣的耳朵里，大家齐心协力的把皇帝拿捏住。秦宇凡对此很恼火，一直想要斩断这份联系，但苦于没有借口，所以只能一边派人暗查，一边隐忍不发。此事他已经筹划数年，终于在现在恰逢其会的爆发了。

只是，太皇太后怎么可能让秦宇凡这么如意？凌钱忧心的想着，慢慢走下了城楼。

不过让凌钱没有想到的是，这谜底来的要比想象中的要来的快多了。

因为前段时间凌钱的繁忙是秦宇凡故意造成的，为的就是让她忙于这个而无暇顾及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这层窗户纸被太皇太后捅破了，于是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把凌钱当童工压榨，所以凌钱难得的清闲了起来，每天裹着衣服缩在窗前看看花发发呆，要不然带着几个贴身宫女去钓鱼采花，日子倒是过的比宫里头的大部分人都惬意。

除了一点，秦宇凡一直没有踏入她的宫殿。

这日凌钱正窝在榻上跟清风玩双陆，旁边站了一圈人帮她们数筹码，正说说笑笑，忽然太皇太后又派人来喊她，于是赶紧起来换衣裳。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凌钱在心中暗想着，然后一边让她们帮她更衣，一边问了句，“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清楚，最近宫里头没发生什么事啊。”旁边的侍女都纷纷摇头，自从那次大规模的遣返潮过去之后，宫中的确安静了不少。一则留下的都是老实人，二则有前面的杀鸡儆猴在，余下的也不敢太跳脱，基本上都安分守己多了。

当然，这样也有不好处，那就是八卦实在是太不灵通了。

“奴婢猜应该跟太皇太后娘家人有关，”见着凌钱无意识的抿嘴沉思，清风想了想说道，“前几日我到太皇太后那里去送东西，遇到了宛姑姑，她忙的脚不沾地，说是过几天太皇太后娘家有位姑娘要进宫来看太后，她正给那位在准备东西呢。太皇太后那里多是老人家用的，一味的强调稳重肃穆，她不知道该如何布置，所以还拉着我问了一些姑娘家喜欢的器具玩意儿，我看这她的话头，似乎就是这两天会来。”

上一次清风绑着秦宇凡一起瞒凌钱，凌钱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却疏远了她一些，所以清风近期很有些戴罪立功的架势。

“嗯。”凌钱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太皇太后娘家那里她也是知道的，虽然外戚势大，但是跟太皇太后有亲血缘的倒没几个活着，所以有亲戚来太皇太后也是淡淡的，很少有这般大张旗鼓。换句话说，那这次来的娇客，应该也是太皇太后很看重的，如果为此设宴，倒不是什么奇怪的。

“听清风姐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中午去膳房里拿点心时，那里也正忙着呢。”另外一个宫女又回话到。

“既然有外客在，那就用那对凤簪吧。还有链子，也要换掉。”凌钱看了下打扮，如果是宴席，自己打扮的太淡了会给皇上丢脸，所以又让她们重新收拾了一番，打扮的华丽招摇之后，这才坐车前去。

等到了太皇太后那里，果然见着太皇太后身边站着一个面生的姑娘，正俯身跟着太皇太后说话。秦宇凡正坐在一旁看上去很严肃实际上百无聊赖的发呆中，见着她来了，目光闪了一下，似乎想要扭头，但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没有转，只底气不足的跟她对视着。

凌钱行过礼后，冲着他笑了下，然后在下首坐了下来。很明显今天太皇太后为了热闹，特意把有品阶的妃子都叫来了，但是可惜秦宇凡前招做的太过，高阶位的都被赶走了，所以这块儿地方就只有凌钱、太皇太后，皇上，和那个姑娘四个人，谈不上什么热闹。

凌钱坐了一会儿，便渐渐搞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系，那个女孩子比凌钱大上三岁，叫赵琴，是太皇太后弟弟的儿子的长子的女儿。太皇太后弟弟早就过世了，长子及长孙也是早夭的命，她们那一脉留到现在，竟然就只剩下这个女孩子一根独苗。因为父母早亡的缘故，她从小就被送到了安乐候府教养，然后这个安乐侯呢，就是秦宇凡的母亲的弟弟。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琴跟秦宇凡其实很熟悉，据太皇太后描述，那简直是青梅竹马。秦宇凡小时候是太皇太后亲自抚养的，赵琴又经常进宫来陪太皇太后，所以感情非常深。不过根据凌钱观察，秦宇凡似乎对这种关系不怎么认可，每次太皇太后绕着说他们小时候做了什么事什么事时，他都只笑着说，那时候年纪太小，都记不清了。

就在这种一个撮合一个躲闪一个含情脉脉一个被迫围观的状态下，众人面上言笑晏晏的吃完了一顿食不知味的饭。等到酒过三巡，凌钱想着要找什么理由闪人的时候，太皇太后终于图穷匕现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先前那乱子就是因为这宫里头没有能做得了主的人才闹的，所以皇上不可不慎重啊。”饭后闲聊，太皇太后提起先前的事情。

“这宫里头不是还有祖母嘛，有你老人家在，那些小鬼总翻不出如来佛手心的。”秦宇凡不以为意的答着，“如今宫中人少，事项并不多，倒也不急于立后。”

“可我也不能替你当一辈子家不是。你的后宫，终究还是要个能干的主妇来替你料理，这样皇上才可以心无旁骛的处理国家大事，而不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恼。”太皇太后不疾不徐的感叹道。

“孙儿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皇后人选实在难求。您也看到了先前几位的作为，若是这等人统领后宫，还不孙儿的孩子要死多少个。”秦宇凡淡淡的说，“所以，还是且搁着吧，选错了人，那比没有更糟。”

“娶妻娶贤，这的确是没错。”太皇太后并没有那么容易就打消念头，顺着秦宇凡的话头说过去，“所以先前你遣走那几位贵人我并没有反对，但后宫这样空下去也有伤天和，所以哀家觉得皇上还是早日择良家子充实内宫才对。”

“朕刚说了要消减宫中用度，不宜再劳师动众。”秦宇凡眼都不眨的把太皇太后的提议给驳回去了，当然最后也没忘给太皇太后留点脸面，“我知道祖母最是节俭，肯定不愿意在当头举行选秀。”

“陛下言之有理，”太皇太后没有反驳，反倒是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所以哀家建议这次选秀就只局限与在京中的三品以上高官贵戚中好了。皇上不想铺张，那这次就选二三人，让各家把适龄的女儿带来一看，并不费什么周折，也不花销什么钱。”太皇太后说完炯炯有神的盯着皇上，“要不然偌大的皇宫里就我们一个老太婆和个半大的孩子，这说起来也太寒碜了，就算是我同意皇上你如此节省，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

听着这祖孙俩唇枪舌剑，凌钱抬眼看了看在一旁垂头不语的赵琴，心想着太皇太后这是摆明了要往宫里头塞人。先前她要把几个正一品的妃子拉下马，不过是为了给她的曾侄孙女腾位子。秦宇凡的做法虽然不合她意，但是清空阻碍倒是合了她的心意，所以也不曾阻拦。她睁只眼闭只眼，无非是这个时候让秦宇凡再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看着秦宇凡坐在那里隐忍不发的样子，凌钱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次进人是板上钉钉的了。

与其不知道把什么人放下来，还不如弄个知根知底的。他的想法，她大概都可以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