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因本朝流行清淡素雅的美人,故琸云要的大红色镶金丝绣芙蓉花的料子并不好买,走遍了整个广元县城,总算找到了两匹类似的料子,虽没有镶金丝,但隐隐却藏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暗纹,虽不如金丝芙蓉那般耀眼,却有种低调的奢华。
“袖口和领口再镶上金黄色的韭菜边。”琸云兴致勃勃地朝裁缝叮嘱道。那裁缝面露窘迫之色,低声劝道:“这料子本已繁复华丽,再镶上金黄色,恐怕有些太花哨了。要不然还是镶黑边,既大气又沉稳。”
“那就一件黑边,一边金黄色边。”琸云想了想,终究还是舍不得心里想了很久的金丝大红劲装,挥挥手道:“无妨,你尽管做就是,过几日我再来取,若是做得好了,定不会亏待你。”
那裁缝偷偷打量了她几眼,见她五官浓烈,眼带****,烈焰红唇,不由得一震,心里头想这还让别人活不活,这样的长相便是披个麻袋也是国色,若真换了这身衣服,那些男人的眼睛恐怕都要看瞎了。
二人做了衣裳,又在县城里胡吃海喝了好几日,算算日子,想着衣服差不多做好了,才骑着马一起去铺子里取新衣。
孟大小姐年岁尚幼,不好浓艳装扮,只做了两身鹅黄、水绿色的小夹衣,搭配着浅橘色长裙,倒也娇俏可人。琸云则亟不可待地换上了那身镶金边的大红劲装,从里屋一走出来,顿时将铺子里的众人震得说不出话来。
琸云的漂亮非常直接,眉飞眼挑,雪肤红唇,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摄人的光环,美得很有侵略性。她平日里作男装打扮已经很扎眼,今日陡地换了这一身大红华服,那周身的气派顿时将周围众人压得透不过气来。铺子里原本还有两个姿色尚称秀美的客人,忽地被琸云衬得像伺候人的丫头,顿觉浑身不自在,赶紧寻了个借口逃走了。
孟大小姐傻乎乎地盯着琸云看了半晌,硬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琸云见状,颇有些不自在,小声问:“怎么,不好看吗?”这样的华服她还是上辈子穿过,到现在都快有二十年了。虽说容貌未改,但人的心境终究已有变化,琸云不敢确信自己是否还能撑得起这般瑰丽浓艳的华服。
孟大小姐仿佛做梦一般茫然地点点头,旋即又猛地摇头,“好看,好看得不得了!”她猛地扑上前来激动地一把拽住琸云的手,两只眼睛熠熠生辉,“云姐姐,你以后都这么穿,就照这样的再做几身冬装。”
裁缝们忍不住泪流满面,要真这么下去,这广元县里的小姐夫人们恐怕都不愿意出门了。
“哎呀早知道要做新衣服,就该把我家里那套红宝石头面带出来。太阳一照,亮光闪闪……”琸云和孟大小姐正兴奋着,外头大街上忽地传来一阵喧闹,隐隐约约还间杂着各种说话声,“……真的?”
“可不是,听说燕王府的兵马,已经把武山团团围住了。”
“都打起来了呢……”
孟大小姐顿时色变,紧张地拽住琸云的衣袖,小声地问:“云姐姐,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琸云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往铺子的柜台上一扔,旋即牵着孟大小姐往外走。出了门,果见大街上多了许多正装肃穆的士兵,街边上的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琸云一身华服艳丽非常,立刻引得众人瞩目,就连那些士兵也不住地朝她偷瞄过来。琸云沉着脸只当没瞧见,牵了马,与孟大小姐共乘一骑,一甩鞭子,立刻朝武山方向奔去。
…………
贺均平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密林,微微皱起眉头。武山这一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剿匪一事显然比他想象中要艰难许多。只是燕王世子年轻气盛,恐怕听不进劝,若是贸然进攻,十有**损失惨重。
可若是这里的事不了结,他又如何能回得去。想到这里,贺均平不由得愈发地后悔此行。
“均平,均平——”燕王世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帐篷里溜了出来,远远地大声叫他的名字,“你站那里做什么?过来跟我们一块儿。阿彭和宏哥儿说山脚下有条河,那边还有瀑布,咱们一起过去瞧瞧。”
这哪里像来剿匪的,分明是出来游山玩水,贺均平脸上抽搐了几下,想开口教训他们几句,但见燕王世子那一副乐呵呵的傻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才懒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琸云跟他说过,做人得放聪明点,傻乎乎得罪人的事千万别干,等到这几个小鬼吃了亏了他再出手,才能显得他的本事大是不是……
贺均平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心里头打着小算盘,笑眯眯地跟过去问:“瀑布在哪儿呢?”
燕王世子自持有“高手”保护,很不愿让王府的侍卫跟着,挥挥手将他们屏退了,只领了贺均平和那几个哭包往东面走。
“我问过本地的山民,说现在是雨季,瀑布水特别大,比平日里要壮观得多。而且附近的小溪里有许多鱼,回头我们抓几条,晚上让厨子熬汤喝。”他们难得出来一趟,看什么都觉得惊奇,瞅见什么都觉得稀罕,总忍不住上前去看一看,摸一摸,无论是燕王世子还是那几个侍卫俱是如此。
贺均平常年在外走动的,见多了这种景致,完全提不起兴致来,只强装着作出一副饶有兴趣的姿态,心里头却在不住地嘲笑他们没见识。
几个人很快便找到了传说中的瀑布,只可惜最近几日没怎么下雨,瀑布水并不大,在贺均平看来简直就跟小孩儿撒尿一般,但其余的人却很是兴致勃勃,绕着那小瀑布看了半晌还不肯离去。
众人最后在瀑布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阿彭和宏哥儿都带了些酒食,给大家各分了些,一边喝酒一边欣赏山水,倒也惬意。
“若是再来个美人唱一曲儿,那可真真地快活似神仙。”阿彭眯着眼睛,摇晃着脑袋道,罢了自己又忍不住哼出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水一方……在水一方……”
他一连数声都唱着“在水一方”四个字,仿佛已经忘记了后面的词,燕王世子没好气地笑骂道:“你这不学无术的家伙,连首《蒹葭》都背不全,傻愣着看什么呢?”
他终于发现阿彭的脸上有些不对劲,整个人都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镇住了,一脸恍惚地看着远处,两眼发直,神情呆滞。
燕王世子不由得一阵狐疑,遂随着他的目光朝那方向看去,待瞧见那由远而近的火红色身影,不由得立刻睁大了眼,神情犹如阿彭一般变得呆滞而恍惚。
那身影越来越近,燕王世子终于看清马上美人的面目,长眉凤眼,雪肤红唇,被那大红色镶金边的劲装一衬托,愈发地震慑人心。
那放肆的美貌与恣意的****立刻就震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被巨雷轰鸣过似的,又犹如千军万马从他心里踏过,那颗心已然跳到他的喉咙口,简直恨不得要从他嘴里跳出来。
“美……美人姐姐……”燕王世子直不楞噔地站起身,傻乎乎地就往路上冲,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美人姐姐,美人姐姐——”
燕王世子平日里虽然有些不着调,但也不至于如此失态,贺均平立刻皱起眉头,起身欲追。一旁的阿彭和宏哥儿倒比他的速度还要快,身形微闪竟已紧随世子之后横在了路上。一旁的陈青松也瞪大眼盯着越来越近的红衣美人,脸上一点一点地泛起红晕。
燕地的审美本就与中原不同,大周朝流行清淡素雅,燕地却一向讲究浓艳瑰丽,只可惜汉地的女子大多精致有余而艳丽不足,胡人中的美人虽明艳,却又略嫌粗糙,哪有面前这位红衣美人的惊艳耀眼。
贺均平终于蹙起眉头朝前方看过去,只一眼,便立刻大惊失色,霍地跳起身来火急火燎地往大路上赶。
“美人姐姐,”燕王世子拦住琸云的马车,一脸梦幻地看着她道:“美人姐姐你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武山上全是土匪,恐怕不久就要开战。美人姐姐莫要四处乱走,不如随我一起回营地,回头我再带你去宜都享福可好?”
琸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有些不大正常的蠢孩子,不耐烦地问:“你谁啊?”
“我是燕王世子——啊——”他的话还没说完,腰上猛觉一勒,却是琸云一挥鞭子将他团团卷住,还没来得及呼救,琸云手上一使力,就已将世子爷勾到了面前,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往上一提,赫然把这小鬼拎到了马背上。
世子爷脑子里还在做梦,面上微露羞色,“美人姐姐你好威猛!”不过他喜欢,整个燕地他都没见过这般光芒四射,还这么主动的美人。
“蠢货她这是要抓你做人质!”宏哥儿最先反应过来,顿觉不妙,赶紧后退几步躲到阿彭身后,扯着嗓子大声喊。
世子爷被他一喝,总算清醒了些,瞪大眼看着琸云使劲儿地眨巴。
琸云朝他微微地笑,凤目中波光涟涟。世子爷心中一荡,但终究还是没敢出声****,干笑两声,哆哆嗦嗦地问:“姐姐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孟大小姐忽地从琸云探出个脑袋来,皱着眉头不悦地瞪了世子爷一眼,小声道:“这就是燕王世子?怎么生得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云姐姐我们把他带到山上去绑在旗杆上,看他们敢不退兵。”
世子爷都快哭了,扯着嗓子使劲儿求救,“救命啊,贺……平哥儿救命,救命……”
贺均平终于反应过来,歪着脑袋朝琸云看了看,呆滞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嘴一咧,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阿云,真的是你!”声音欢快得简直让人发直!
琸云一扭头,总算瞧见了自家的小石头,不由得微微一愣,疑惑道:“平哥儿你不是去宜都见你娘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贺均平颠颠儿地冲上前来想抱她一把,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敢乱来,只得抱着马脖子过了一下瘾,笑呵呵地回道:“世子爷拖着我出来剿匪。阿云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燕地也不跟我说一声,早晓得你要来,我就去接你么……”
他一开口就没个停歇的时候,絮絮叨叨啰啰嗦嗦,与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形象完全不同。燕王世子扁着嘴使劲儿地朝他使眼色,让他开口求琸云放他下马,偏偏贺均平连眼角都没瞥他一下,目光炯炯地盯着琸云的脸,连眨也舍不得眨。
众人哪里还看不出问题来,阿彭与宏哥儿使了个眼色,俱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万状的眼神。
这位光芒万丈、艳丽耀眼的美人,莫非竟是贺均平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传说中杀人如切萝卜一般的母老虎?
阿彭与宏哥儿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完了,呼呼,洗澡睡觉去。明天继续。##$l&&~w*_*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