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回急功近利(一)
昨夜大雨瓢泼, 翌日愈发是倾盆而下。
霍夫人是几时离去的, 如何离去的,又去的是何地,都没人知道。
昨日镇远府的巨变, 除了袁瑶和霍榷这一房,谁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窦姨娘彻底疯了, 连夜就被送走了。
自左中棠战死宁武关,一直缠绵病榻的左姨娘, 在霍荣亲来告知已查明当年的真相, 就像是终了了在世的最后牵挂,左姨娘在睡梦中便去了。
就是水乡也不知所踪了。
而在发生了这些变故后,霍荣依旧如无澜的湖水, 三更便上朝去了, 只是让霍榷告假在先夫人官氏灵位前代母亲赎罪,在嘱托袁瑶代管镇远府, 并侍疾霍老太君跟前。
这日的早朝, 又因大雨而为洪水争论不休。
祯武帝依言未在逼迫霍荣,给时候霍荣思虑和准备,转而向王家一系施压。
“南阳伯,依你看这洪水该如何防治才是上策?”祯武帝状似无意地问道。
南阳伯王?早已满面细汗,一身僵硬的从百官之列中走出, 躬身长揖道:“回皇上,臣……臣以为,可再调兵丁前往加速加固两岸堤防, 二则尽快疏散方圆的百姓,三……三则尽人事听天命。”
“哼。”王?未说完,祯武帝就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吓得底下的王?险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到了。
“再调兵丁?”祯武帝声调提高了几分,“那摩海两岸朕已调派了五万余人了,再调?朕就只能让镇守边关的将士们前往了,你这是让朕对胡丹大开门户不成?”
王?两膝一软,跪倒在地,忙叩首告罪,“臣……臣不敢,臣思虑不周。”
“疏散方圆百姓?哼,”祯武帝又重哼了一声,“人是能散了,可田地呢?眼看秋收在即,洪水一来,一年的收成又打了水漂了。来年又是饥荒,又要出多少人命来。尽人事听天命?你尽了什么人事了,就想着听天命了?”
王?出了连连告罪,一句也答不上来。
祯武帝将御案上的砚台砸了下去,将王?溅了一身朱墨。祯武帝指着王?就骂道:“朝廷就养了你们这些个尸位素餐的,临到头就只知拿这些个贻笑大方的计策搪塞糊弄朕。王?,朕再给你两日的功夫,若是再想不出法子来,就给朕滚回家去。”
一直垂首恭敬地站在武官之列首的霍荣,听到“两日”二字,脸上微微有了颜色,他知道这其实是祯武帝给他的期限。
的确,如今防治洪水才是迫在眉睫之事,不容迟疑。
这一日早朝,王家一系落得灰头土脸。
王?感觉到将有大难临头,一下了早朝便到了宁寿宫去求见太后。
一得进了宁寿宫,王?就先哭上了,“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经这些日子的调养,身子到底好了些,可她思虑过重,病情一直在反复,故而依旧卧病在床。
见一大早王?便哭丧着脸来见她,便心中不悦,道:“哭什么,哀家还没死呢,真晦气。”
王?知道太后定会这般说的,便细细将早朝之时祯武帝对王家一系的动作给说了,“……这是自马家之后,皇上想要对我们王家动手了。”
太后听了早便气得不行了,“好,好,哀家的好儿子,他这是想连哀家都一并除了咳咳……”
因过于气愤,太后一时间咳嗽个不止的,还气息不稳了,吓得身边服侍的宫人和内侍赶紧去传御医的。
等御医来这才稳住了太后,又劝说太后不可再动怒。
太后隔着一层幔子,对外头的御医道:“行了,你退下吧,哀家还死不了。”
御医慌忙跪安退出。
王?也是吓出了冷汗一身,心道自己过于急躁了,要是这位老太后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王家那才是正的大难临头了,就忙劝道:“太后,到底还是身子要紧。”
太后咬着牙,强撑着,“他还巴不得哀家早死的,没了妨碍他的人,他才干净。”
太后嘴里口里的“他”是谁,虽未明说,可王?却听明白了。
“他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哀家拉了前太子下马,他能有今时今日?”太后愈说愈气的,不禁又喘上了,“做娘的那里会害自己儿子的,不过是想从旁侍政,助他一臂之力,他却处处提防哀家,还一而再地想置他的舅舅们于死地咳咳……”
太后又急剧地咳嗽了起来,幸好汤药煎好了,一碗调服用下去,这才又好了不少。
等缓了一口气,太后也平静了不少,发黄浑浊的两眼也不知在想什么,眯了又眯,显得十分阴险。
后就听太后对王?道:“想拿了王家?没那么容易,出宫后你就悄悄去找马家。”
“马家?”王?愣了,“马家如今已非昨日了,找他们还有什么用的?”
太后冷笑道:“正是穷途末路之徒方能好用的。”
罢了,这两人便开始低声谋划了起来。
可不论是太后还是王?都不知,他们此番不管意欲何为,都犹如垂死挣扎。
王?出了宫后,只一日的功夫京城中就起了风声。
谣传是国有暴政,让人怨天怒,降下洪水滔天以示惩戒等等,条条直指祯武帝不孝不仁。
祯武帝将如何应对谣言,先暂且按下不说,说回袁瑶。
自接管了两府,因着霍老太君身上还未痊愈,袁瑶便多数在镇远府多些。
这日,袁瑶服侍过霍老太君用过一顿药后,就往议事的小抱厦听着两府的管事婆子们一同来回事。
说话间又见二门外当差的人进来回说,“回二奶奶,三位舅老爷来了,说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袁瑶想了想,给霍老太君请安?明知霍老太君不喜他们大将军府的人,没有来找不痛快?
想来又是打秋风来了,袁瑶就道:“老太太才用了药睡下的,不好打扰。公爷衙门去了,太太回南边将养身子了,我又是个小辈的妇道人家不好见的,让舅舅们有什么事儿只管说,我能办的定给舅舅们解了愁,要是我办不了的只会记下了,回头等公爷回府了再回。”
二门外当差的得了话就赶紧出去,照样回给了冯家的三位娘舅听。
吃了个闭门羹,三位娘舅自然是不痛快的,可事到如今就是把脸贴在地上给人踩了,他们也回不了头的。
这要从三房分了出去说起。
霍榛和冯环萦自分了出去,得自个当家做主后,滋润日子倒是过了一段时日。
特别是冯环萦,因当了家手上就有了银子进出,她娘冯三夫人没事儿就往女儿家去坐的,不是说将军府艰难,就是说马场又亏欠了多少银子的。
冯环萦心就是向着娘家的,每回没有不给她娘塞银子的。
一时间家里的用度银子就大了,霍榛不可能不察觉,这才知道原来是冯环萦又偷渡了家里的东西给冯家,气得把冯环萦揍了一顿了。
可霍榛也是知道的,冯家到底是他的岳家,不好撕破脸,可老他们这么依附着,就冯家那个无底洞,迟早他也会败光家财的。
那时灾民已成患,祯武帝施粥舍粮有赏的政令已下。
霍榛身边的那些个酒肉朋友,虽衣冠楚楚,可都不像霍榛分了出去的,手头上到底都没多宽裕的,早便有心到南边去进些粗劣的米粮回来转手赚大钱的,于是霍榛就把这茬告诉了冯家。
冯家起先还有些犹豫,因想在里头分红就得投入本钱,他们冯家就这么点家底了,若投了进去无疑就是孤注一掷的。
二来,又担忧朝廷发现这里头的猫,问罪起来的。
冯家商量过后到底还是想参一脚的,因他们也看到有人从中赚了大钱,于是就以霍榛的名义参了股。
也是冯家时运不济的,钱还没到手,就出了人命,霍榛也进了大牢。
因家里有人犯了事儿,家财就被暂时查封了起来,除了一个空院子,三房什么都没有了。
冯家想让冯环萦接济也不能够了,这才厚着颜面说来给霍老太君请安,实则又是来问霍夫人要银子来了。
一听袁瑶传来的话,冯家三兄弟意外道:“你们太太怎么突然就回南边去了?”
婆子回道:“舅老爷又不是不知道的,都多少日子不见日头了,太太就因这个身上一直不好,公爷说如今南边比京城好些,不如回南边养着。太太这才回了南边去。”
“那你们太太怎么没到我们府里去告一声的?”冯大郎疑问道。
婆子又回道:“这些日子我们老太太身上也不痛快,如今两府里就二奶奶一人打理着,那日不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所以我们二奶奶说了,舅老爷有什么只管说,二奶奶能办定给办了,二奶奶不能的,等公爷落衙了,回了公爷再办也不迟。”
打秋风这种事儿,在自家妹妹面前已不好看了,如今还要摆给外甥媳妇看的,就越发难出口了。
可冯家到底是难了,冯家三兄弟只得婉转地将目的说了出来。
婆子这厢听了应下,转头就嗤之以鼻,忙忙又赶去回袁瑶的,“回二奶奶,三位舅老爷说,因前些时候见灾民可怜就大手大脚地舍米舍粮,到如今将军府里的米粮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如今眼看着又是大雨天,怕是日后还要救济的人还有不少,想借些钱粮去。”
这种由头一个婆子都不信的,袁瑶怎会不清楚的。
不给说不过去,给了他们尝到了甜头,日后定没完没了的。
心里虽清楚,可袁瑶也不多说什么就给了一个牌子给婆子,道:“你到账房去拿一百两银子,给三位舅舅。”
婆子接了牌子刚要走,又听袁瑶道:“你让账房给写个字据,给三位舅舅签押了。”
这种银子一旦给了出去了,就摆明是打了水漂要不回来的,怎么这位二奶奶还要给立字据的?
袁瑶也不多解释她的用意,让婆子回来,道:“若是三位舅舅问起,你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