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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回天灾人祸(八)

“啊?”袁瑶真的是有些意外, 因她是不信这些的。

从小袁父就以“子不语怪力乱神”教导袁瑶, 所以袁瑶自小就不信这些旁门左道。

霍榷一指竖在嘴上,轻轻“嘘”了声,又小心关上窗屉, 指指墙上的洞。

袁瑶点点头,当两人再度朝洞里看去, 已见一位身着秋香色襦裙,手提一盏羊角灯, 大腹便便的妇人从外头缓缓步入。

此时外头又起狂风了, 一道闪光裂开浓云密布的苍穹,随之雷声隆隆而至。

在狂风大作,雷鸣电闪的映衬之下, 大腹便便的妇人虽面容完好, 却也显得十分的诡异而可怕。

霍榷两眉紧了紧,将袁瑶揽入怀中。

可袁瑶却一面的思忖状。

正房里的窦姨娘紧闭着双眼, 虽全身都在瑟瑟颤抖着, 却依旧将经文念得愈发大声了。

就在这时,有阴森森的声音唤道:“精梳。”

精梳正是先夫人曾给窦姨娘改的名儿。

听到这声熟悉的唤,“啊……”窦姨娘再也无法强作镇定跪在佛前念经了,连滚带爬地躲进了桌下,抱着头蜷缩在最里面, 不住地尖声惊叫,一叠声惊恐万分地喊道:“别过来……”

“精梳,你怎么了?避子汤呢?可备好了?”妇人依旧慢慢一步一步往前, 到了桌前才止住了脚步。

“不……没又……别过来……奴婢什么都没放……”窦姨娘语无伦次的,恨不得能将身后的墙掏出一个洞来,好让她钻出去,所以就见窦姨娘疯了一般地用肉指去抠挖着她身后的墙。

只片刻的功夫,窦姨娘手上就已血迹斑斑的。

十指钻心地痛,让窦姨娘不得不停下,眼睛一瞬都不敢离开站桌前的那双绣花鞋。

莲青的鞋面,上头绣的是芙蓉色的缠枝牡丹,这样式没人比窦姨娘更熟悉了,因这双鞋正是窦姨娘给先夫人做的。

就在窦姨娘专注于那些绣花鞋时,忽然一张惨白失血的面孔出现在窦姨娘面前。

黝黑幽深的两眼正好与窦姨娘的双眼相对。

窦姨娘霎时就觉着毛发都竖立了起来,恐慌地将安放在桌子边上的太师椅推倒,从旁边钻爬了出去,一直往袁瑶和霍榷所在的那边爬来。

鬼气森森的妇人也不急着追窦姨娘,就站在那里看着窦姨娘狼狈的四处逃窜,最后爬上架子床,裹上被褥躲在床的角落,瑟瑟地发抖。

此时,雨点落下,敲打在屋顶的瓦面上,却无论如何都盖不住由远而近的猫叫声。

窦姨娘从被褥中露出一双眼睛来,就见一只黑猫进来了。

夜里的猫十分吓人,荧光闪耀的两眼,就像是骇人的鬼火。

可还来不及让窦姨娘害怕那猫的,就见那猫忽然就扑向了鬼气森森的妇人。

妇人受惊无措地倒在地上。

一时间地上一滩的血水,妇人凄惨地呼喊着:“疼,好疼,精梳,救我……”

这一幕太熟悉了,仿若当年又恍然出现在眼前。

“不……不是奴婢……不是……奴婢错……”窦姨娘疯了一般地抓着自己的发髻,哭喊着。

而躺在血泊中的妇人猛然坐了起来,带着一身滴答的血腥,慢慢向窦姨娘的方向走来。

这副模样窦姨娘是不消说了,就是霍榷都不禁拥紧袁瑶往后退了几步。

袁瑶却拍拍霍榷的手,让他安心。

窦姨娘被吓的屁滚尿流地从床上跌下来,见床底就钻。

妇人也不去看床底下的人,慢慢坐床上去了,“我死得好惨!精梳,你为何要害我?”

床底下的窦姨娘捂住耳朵大喊道:“不是……姑娘……是……太太……让奴婢……寻的猫……”

窦姨娘的话支离破碎,语无伦次,就像是一块快散落四处的真相碎片。

袁瑶和霍榷一点一点地拼凑起这些碎片,推测还原了当年的真相。

……

先夫人官氏为人最是和善,却又是最多愁善感的,在生下婉贵妃霍敏之时,因不能一举给霍荣延续血脉,而深深自责。

官氏几次三番的同当时还在闺中的霍夫人说起这遗憾。

当时左姨娘也同官氏要好,就劝说了官氏。

霍夫人也没有不劝的。

只是官氏却道:“侯爷常年沙场征战,最是生死难料,我若不能早早给侯爷留下血脉香火,一旦侯爷有什么不测,我便是霍家的罪人。我听说城外有个郑道婆最是灵验,有求于她的没有不成的,求子更是灵验。我如今不便,不如你们代我去瞧瞧,若是真像传说的那样灵验,你们就帮我要个方子回来。”

霍夫人就是这样识得的郑道婆,如今的明过师太。

起先霍夫人是不信,但拗不过官氏三天两头地打发人来问起的,就帮着要了一方子。

那方子果真灵验了,两月的功夫官氏就传出了喜讯。

镇远府上下没有不高兴的,只是还都不知道这孩子非顺其自然得来的,而是靠药物强行怀上的。

也正因这非顺其自然,官氏在生产霍?p之时付出了代价,险些连命都保不住了。

就是月子里精心调养,都不能将补全了元气,以后都不宜再有孕了。

终得了子嗣,官氏到底还是高兴的,心也安了不少,霍荣怜惜她的辛苦待她自然越发恩爱了。

可靠药物强行得来的孩子,到底有些先天的不足。

霍?p也是如此,身子骨很弱,每每稍不留意就大病小病不断。

这些霍夫人都看在眼里,就计上兴头。

在又一回霍?p得病时,霍夫人便劝说官氏道:“不是我说晦气话,只是我实在为你揪心,侯爷身边只大哥儿一个子嗣如何能成的。不说旁的,就是看大哥儿如今这身子骨,那天要是……还是得再有一个哥儿才能安心的。”

官氏原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一听霍夫人这话,就也犹豫了,“话是这般说,可我如今的身子太医说不能再有了的,避子汤更是每天一碗,不能拉下的,如何能再有的。也不知侯爷怎么就那么子嗣艰难的,开脸了几个,起先还有信儿的可就是一个两个都坐不住的。”官氏边说边哀声叹气的。

霍夫人又道:“旁人的那里能同亲生的比,不说别的就京城里庶子为争家财,坑害嫡子的事儿还少吗?”

官氏一听自然也是怕的,抓着霍夫人的手,“就是这话,我娘家里就有这种事儿,你说好好的例子摆在那里我怎么就想不到的,险些就害了大哥儿的。只是如今就是侯爷对我也小心的,我一日忘了用避子汤,他都盯着我补上的,如何是好?”

霍夫人就悄悄对官氏道:“我听说郑道婆那就有一味药,吃了,也不管是什么避子汤、红花汤的一概都化解了药效去。”

官氏听了眼前一亮,“有这等好药?”少时又黯然了,“可就是有了这药,他们都说我的身子骨还弱,怕是也坐不住。”

霍夫人道:“瞧你,太医不过是说不宜再孕,不是不能再孕,且如今都过去大半年了,这半年的调养我瞧着你就很好了。”

官氏也以为是,“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自己觉着就没什么了。”

两人一言定,过了几日果然霍夫人就打发人捎东西来给官氏了。

明过师太当年能有那样的名声,的确也因她是有些本事的。

药给官氏吃了三月后,官氏果然又有了喜讯。

霍荣当时真是又急又悔的,可耐不住官氏喜欢就留下了孩子。

对官氏这胎,全府上下没有不紧张的,且在五个多月时还险些不保,霍荣就越发小心守护了,让霍夫人无从下手。

可看着官氏这么瓜熟蒂落,霍夫人又不甘心的。

到底是大伤了元气的人了,双身子更是吃力了,到了八个月时候就越发不得了,官氏常常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还有几回险些伤了自己。(产前抑郁症)

这时霍夫人及时送来了一盆依兰花,香气奇异,官氏闻了就喜欢,且郁郁之症也渐缓了。

一时就将依兰花做成香包,时常佩戴在身上。

就在这时事发了,因着官氏不喜欢猫狗,故而府里从不曾养过这些东西,那日里也不知从那里来了一只黑猫,见着官氏就扑。

官氏受惊跌坐在地,当场xia身就见了红。

等太医和稳婆赶来,官氏已疼得全身没了气力,吃再多的参片也不顶用,且有大出血的征兆,神仙也难救的。

而官氏腹中的孩子也不慎好,最后母子俱亡,一尸两命。

黑猫那里来的?  当年以为是后街偷跑了进来的野猫,如今总算真相大白了,原来是窦姨娘引来的。

而窦姨娘正是听了霍夫人的挑唆,说官氏不准她们生下庶子危及霍?p的地位,这才暗中对她们都下了要,让没一个坐得住身子的。

窦姨娘怀恨在心这才和霍夫人同流合污了。

……

等窦姨娘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后,坐架子床上“霍?p的娘”站了起来,回头向床帐后的墙,深深蹲了一福,道:“伯爷和夫人可都听清楚了?婢妾水乡冒犯了。”

“水乡?”霍榷怔了怔。

袁瑶点点头,却对正房里的人道:“都清楚了,你去吧。”

“是。”水乡恭敬地再福,这才退出了正房,离开了窦姨娘的小院。

霍榷早便跌坐在小耳房的冷炕上。

袁瑶想要去劝慰几句,却见霍榷猛然站了起来,一脚踹开小耳房的门,冒着大雨直奔霍荣的外书房去了。

外书房里灯火依旧,霍榷站在雨中想着那曾经身姿挺拔伟岸的父亲,如今倒影在窗纱上的身影却已变得垂暮。

童富贵就守在外头,道:“公爷说,要是伯爷来了,就自己进去。”

在小耳房里时,霍榷是有欲见霍荣的冲动,可到了这门前,霍榷却怯步了。

霍荣的书房门只是虚掩着,霍榷能看到里头霍荣拿着一块黑油的牌位在小心的抚拭。

许是见霍榷久不来,霍荣在里头道:“你娘罪该万死,死有余辜。”说着霍荣一掌在书案上,就算如此,霍荣两眼依旧没从那块牌位上移开,“可她不能死,她死了你……”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后头的话霍榷听不清了,可霍榷能知道父亲说了什么。

霍荣不但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他还担负着家族兴亡的重任。

“这家将来只能靠你了。”那夜里霍荣最后对霍榷说的话。

霍榷缓缓跪下,眼中的湿润滑落同面上的雨水混了满面……

自那日后谁都没再见过霍夫人,对外只说,霍夫人回南边养病去了。

对外只说,霍夫人回南边调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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