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在袁瑶事先的谨慎之下未成大祸。
而就在韩孟以为这事告终之时,他却在朝堂之上发现了让他震惊不已的巧合。
先是周广博上疏请求在祖籍建先帝宗庙世代供奉,后又自荐前往如今最为漠北清苦军中任钦差,调查吃力不讨好的军饷贪墨之案。
以皇帝对周广博的宠信,这前者自然是答应了的,后者因官官相护是极得罪人的差事,没谁愿意前往,周广博毛遂自荐敢做出头鸟,无疑是博得了清正廉明不结党营私的美名了。
就在韩孟自欺欺人地以为不过是巧合时,弹劾周广博不孝的折子出现了。
虽然最终证实是无中生有,还了周广博清白。
而参周广博的人似乎是镇远侯的人,镇远侯和周广博是亲戚,众所周知。
这似乎又应验了那句“假参不孝防日后被夺情”。
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让韩孟惊心家中那里还有私密,质疑家中有别人的细作,将全家上下大清理了一遍。
等韩姨妈解除禁足后发现,家里已经没个眼熟且能使趁手的人了。
让韩孟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两个女孩子的无稽之谈,怎么就有人信了并付之于行动?目的又是什么?
而从韩塬瀚回馈的消息,袁瑶知晓她的三计进行得很顺利,秀女三选的日子也在即了。
秀女三选由皇帝、太后、皇后亲自选阅。
韩施巧本想故技重施再度庸俗一把,但袁瑶却道在那等场合中庸方是上上之选。
出类拔萃是要不得,但也不能因此成了异数,随大流才能不引人注目。
所以等韩姨妈和白韩氏来找韩施巧时,袁瑶已经帮韩施巧打扮好了。
那身装扮让韩姨妈和白韩氏想说不好,又说不出哪里不好来,都是时下京城闺秀们最盛行的妆容。要说好,又挑不出得意之处来。
这日早朝依旧,但也只是走个过场不议事,因今日的头等大事便是皇帝选秀。
各家秀女的马车就等候在宫门外了,只等宫门一开便进宫去。
城楼之上鼓声敲响,宫门大开,在文武百官们排队徐徐步入皇城时,在宣武门旁的侧门处,秀女们也依序进入。
除了衣饰轻轻的摩擦声,几乎不可闻其他的声响。
由于是天未亮,就算是富丽堂皇的皇城也是一片的幽暗,只有两边的灯火指引着方向。
韩施巧微微低着头,眼珠子却四处飘。
高高的宫墙,长长的夹道,看不到头的队列。
韩施巧已经记不清过了几道门,耳边只有杂乱的脚步声,终于步入了死寂一般的空旷。
远处,依稀间看到庞大的三层汉白玉石雕基座上的恢弘宫殿。
走近,韩施巧和别人一样,沿着基座一侧的台阶而上,来到大殿前的丹陛。
许多人都偷偷抬眼而望,只见殿檐下的牌匾上赫然——华盖殿。
“原来这就是华盖殿,如斯壮观。”韩施巧心中默默念道,“曾听爹爹说,还有乾和殿辉煌比这更胜的,不过怕是没机会见了吧。”
内监们并未领着她们入殿去,而是绕到一侧的西暖阁,这才到了她们暂且歇息的地方了。
可秀女人数众多,便分别将她们分成两拨安置在华盖殿另一侧的东暖阁内。
这一分便将分属马王两党的人混淆了一些。
可就大多数而言,东暖阁是以王谂为首的王党居多,西暖阁则是马葶为首的马党居多。
这长长的一段路程,秀女们依然保持着淑□□雅的姿态,都不敢显露出半点疲态来,特别是在对手面前更不能松懈了。
就见周祺敏也分到了韩施巧她们这边的西暖阁来。
周家如今的处境就如同周祺敏现在的境况,两面不是人。
当周祺敏走进来时,迎接她的或是鄙视,或是讥讽,或是冷漠的目光。她挺直腰背走向一个角落坐下,一派孤傲不理睬任何人,维系着那点子自以为还有的体面。
韩施巧觉得周家不值同情,因此她也是冷漠目光中的一道。
可周祺敏这样一副桀骜不驯的做派,激怒了一部分人,就在一场以多欺少的戏码正要上演时,一位尚宫和一位女史带着几位年长的宫女进来,那差点上演的欺凌顷刻间偃旗息鼓了,一派虚伪的和睦。
“奴婢给各位姑娘请安。”尚宫和女史盈盈作礼请安,虽是卑微的举动,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二位没将她们这些可能的未来娘娘放在眼里。
就算如此秀女们也要福身回礼。
“她们到底是什么人?”韩施巧轻声问身旁的李家小姐,“这般傲慢?”
韩施巧这话让李家小姐吓了一跳,“嘘,小声些。她们可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气度当然和别人不同。”
“那也逃不出奴才两字。”韩施巧心中暗道。
不知马葶何时来到她们两人身边,道:“奉承她们自然是不用的,但也不必得罪了去,正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口头上还是注意些。”
李家小姐历来以马葶马首是瞻,紧忙点头附和。
韩施巧自然知道马葶这话是在对她说,因为她一副对那二人不以为然的模样。
不知是她们三人说话的声音引来了那两位女官的注意,又或只是错觉而已,韩施巧似乎看到两位女官齐朝她们这边看来,那视线隐蔽得很。
而这二位的到来不过是带几位资深的宫女过来教她们这些秀女御前觐见的一些规矩而已。
宫中的规矩就连太后和皇后都不敢大意,秀女们当然也不敢掉以轻心。
决定她们这些女子命运的时刻到了,每名内监点名六人为一组,并引领着往前大殿去。
轮到韩施巧时,没想到会和马葶,还有王谂一组。
其余的三人韩施巧都不认得,想来是外省官员的子女了。
韩施巧打头,跟随着内监的引导走向华盖殿。
华盖殿前宽阔的丹陛,先前到一组秀女还在等候。
许是没那份欲要飞上枝头成凤凰的心吧,韩施巧淡定自如,那份从容让她在众多略显不安的秀女当中,显得格外出众。
马葶面上平静,可紧抓着手绢的手却分外的用力。
王谂藏在袖中的手在微微发抖。
在跨过殿门时,王谂紧张得差点便被门槛被绊倒了。
韩施巧思忖着,御前失仪是不是该从这会子就要开始装了?
她们六人一排先上前几步,款款下跪行礼。
韩施巧不敢四处张望,只觉得严丝合缝光洁如镜的地面冰冷入骨,所幸并不用跪多久便听到回荡在这殿中的沉哑声音响起,“平身。”
起身垂手,目不斜视看着身前不远的地砖。
那冰冷的地砖将宝座台上的情景倒影清晰。
髹金漆龙纹宝座之上,头戴二龙戏珠金丝翼善冠,身穿明黄十二团龙盘领衮服的男人正襟危坐。
这位便是权倾天下的帝王。
倒影没能将这位帝皇的五官倒影清楚,唯一能清楚感觉到的是那份杀伐决断的凌厉,让人连他的倒影亦不敢多望。
韩施巧连忙移开目光,却对上了倒影的皇后。
皇后头戴双凰翊龙冠,身着织金彩色云龙纹大衫,深青金丝云霞文的霞披,面带矜持的微笑,眉目和善。
而皇帝的另一侧,端庄雍容的老妇神色浅淡,看不出喜怒,正是太后。
“鸿胪寺卿韩孟之女韩施巧,年十七。”司礼太监高声唱报。
韩施巧将头垂得更低了,迟疑了一下方颤颤出列行礼,举止间不够落落大方略显小家子气了,“臣女韩施巧参见皇上、太后、皇后,愿皇上、太后、皇后万福金安!”
“嗯,平身吧。”祯武帝低沉道,方要摇头示意撂牌子,却听皇后忽然悠悠道:“韩家有施巧,城西袁瑶俏。”侧头对祯武帝道:“臣妾在闺中之时便听闻了,韩家的姑娘琴艺出众,擅长佛曲禅乐,琴声浩然正气,清静身心。”
韩施巧福一福身,“皇后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臣女琴艺自娱自乐尚可,实难登大雅之堂。”
“谦逊有礼,不骄不躁,韩孟教女有方。”一直未做声的太后说话了,“懂佛曲禅乐吗?这孩子倒是合了哀家的眼缘了。”
祯武帝看看皇后,又看看太后,道:“既然太后喜欢,那就留牌子吧。”
韩施巧顿时全身一僵,脑中顿时空白,只觉得怎么就突然峰回路转急转直下了?惊诧得连谢恩都忘了愣愣站在那里。
见状,太后不由得微微皱眉。
皇后倒是体贴人的,“看把韩氏给惊喜得。”
一旁的司礼太监轻声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赶紧地磕头谢恩啊。”
虽然心神被唤回,可韩施巧却恍恍惚惚的,“谢……谢主隆恩。”
回到队列中,韩施巧就觉得她的命运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地拽离了原先的轨道。
怎么出的宫,怎么回的家,韩施巧完全不记得,浑浑噩噩中听到炮仗声,鼓乐声,庆贺声,还有一张张欢喜的笑脸,唯独袁瑶一脸的担忧。
直到夜深人静,韩施巧依然难以置信,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切都是那般的不真实,老半天才听到袁瑶在唤她,“……巧儿表姐?”
韩施巧就似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袁瑶,“瑶……瑶哥儿,这……这不是……真的,对吧,皇上不是不钟意我吗?可怎么太后一句……就留我牌子了?”
闻言,袁瑶大惊失色,连忙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来?”
韩施巧见今日殿上的情景说了一遍,“……应该是怪我的。太后和皇后提起我之时就不该谦逊,我该理所当然的应下来的……”
袁瑶缓缓的摇摇头,太后和皇后这是为王奕牖艏仪迳ㄕ习┣墒俏蘼廴绾味继硬还サ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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