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孟将女儿都一通责骂了,韩姨妈不由得慌了,“老爷,方才妾身不是说了,这和巧儿可没关系,是他们欺巧儿实诚拿来当枪使的。巧儿什么都不知的,被他们利用的。”韩姨妈赶紧将女儿摘干净。
韩孟立目瞪视韩姨妈,一手指着韩施巧,“倘若她真不知,为何鬼鬼祟祟地将身边的人都遣干净了去?”
韩施巧本来便有些做贼心虚,见这般情景便越发不敢说话,扑通就跪下了。
唯有韩塬瀚镇定如故,一掀衣袍下前摆跪的笔直,理直气壮毫不退怯道:“请老爷息怒。”
“息怒?”韩孟背手大步走到韩塬瀚跟前,“你做下这等不知礼义廉耻的事,不正是想气死我吗?”
韩塬瀚很平静道:“儿子惶恐。”
见韩塬瀚不承认,韩姨妈顿时怒气冲出咽喉,“人赃俱获还敢狡辩,也罢,既然你都不顾这脸面了,我也犯不着再做这被人拿着良心当狗肺的好人了。来人去把表姑娘也一同带过来。”
其实在韩塬瀚不顾她的用意,私下帮袁瑶采买时,韩姨妈便有心思诬他们私通了,可这样一来她苛待袁瑶的事便也曝光,有碍她的名声。
这事伤敌一千也自损了八百,韩姨妈觉得不值便没吱声。如今机会到来,她是决计不会再放过的了。
等袁瑶被郑嬷嬷她们推搡着进了正房时,就见韩施巧和韩塬瀚跪在韩孟面前,韩姨妈和郑嬷嬷站在一旁煽风点火冷嘲热讽添油加醋,令韩孟越发的怒不可恕了。
纵然如此韩孟还是有三分理智的,非要韩塬瀚亲口承认了才相信。
这里头并非是韩孟相信自己的儿子,而是他相信自己教导,在自己亲自教养下的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般有辱家风的错事来的。
韩孟一掌拍在炕几上,厉声道:“畜生,还不快实话实说。”
韩塬瀚重重地磕了个头,“老爷,实在是儿子连做错了何事都不知。”
一听,韩姨妈立马啐骂开了,“果然是小妇养的东西,连父母都敢顶撞,圣贤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气头上的韩姨妈没瞧见韩孟的面色窒了窒。
听到风声正好赶来的童姨娘,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掀开了门帘就冲了进来。
“放肆。”韩姨妈喝斥童姨娘道:“没规矩的东西,好好的爷少不得就是你带坏的。倘若今日不立下规矩,岂不让人笑话了去。来人,把童姨娘家法处置了。”
童姨娘顿时哭天抢地的。
韩孟知道韩姨妈此时虽占了理,可不过是假公报私罢了,但也不好驳了韩姨妈便没做声。
袁瑶看清了韩孟面上的变化,上前一步行礼道:“姨妈息怒,童姨娘不过是见您一时出言不慎打了姨父的脸面,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这才没了顾忌闯了进来。”
“啊?啊,没错。”童姨娘那点小聪明一下子就明白袁瑶的意思,顿时也理直气壮了,“太太方才话里话外说小妇养的有多不堪。老爷不就是小妇养的吗?这怎么了?”
袁瑶不由得扶额了。既然都知道你家老爷不喜欢别人提起小妇养的事了,你还指名道姓地点出来。
再看韩孟的脸色,几乎跟他身上的黑衣一般了。本来是绝好的绝地反击的机会,到如今怕是连韩孟都想揍她了吧。
袁瑶不禁感叹,有时不怕强大的对手,就怕傻帽的盟友。
韩姨妈在韩孟的默许下,三言两语避重就轻地揭过去了自己的错,最后还要将童姨娘打了板子。
韩塬瀚求情,韩孟无动于衷。
这事的起源全因自己,如今累及无辜袁瑶知道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不然会寒了韩塬瀚的心。
袁瑶再度上前敛衽行礼道:“童姨娘也不过是因得知大表哥被冤,护子心切才失礼体统了。看在她多年伺候姨父的份上,请姨妈宽恕她一次吧。”
这话一出,袁瑶便成功地模糊了童姨娘这焦点,把自己给推了出来。
“被冤?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韩姨妈顿时如同炸毛的猫,“我和老爷亲眼所见,那里容你狡辩。既然你来了,就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质清楚,我让你心服口服,别出了这门就说我冤枉了你。”说着将郑嬷嬷手里的书丢到地上,“这是什么?”
“《史记·孟尝君传》。”
这话是一直未作声的韩施巧答的,把韩姨妈气了个趔趄,“你闭嘴。”回头对郑嬷嬷说:“去把他们私通的书信拿出来,当着老爷和他们的面念。”
郑嬷嬷过去捡起书开始抖,想从书里抖些什么出来。
可众目睽睽之下,愣是没见有东西被抖出来。
韩姨妈顿时急了,亲自拿过书了翻开了。
可除了几页折起的书角,那里有什么书信。
“怎么没有?”韩姨妈瞪向知秋。
知秋一时也有口难言,怯怯地退到了一位婆子身后躲了起来。
知秋的反应,韩施巧和袁瑶自然也是看到的。
“竟然是你个嚼舌根的在搬弄是非。”韩施巧又惊又气,“我还当你是姊妹一样的疼爱,真是瞎了眼。”
知秋扑通跪下,用膝盖爬了过来给韩施巧磕头,“姑娘,我……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时地看着韩姨妈。
袁瑶能猜出几分,知秋应该是在和韩施巧捅破屋顶挨惩罚时,被韩姨妈胁迫的吧。
而韩施巧自以为是看明白了,难过于她的母亲连她都信不过,连自己女儿身边都要安插耳目。
韩施巧心里的那点子心虚也云消雾散了,倏然站起来拿过那本书,“不是要念私通的书信吗?我就念给老爷和太太听。”连往日爹和娘都不叫了,改口了。
那书中所折的几页,说的是孟尝君门下的食客——冯谖。
冯谖齐国人,贫困潦倒,投孟尝君门下。
相传孟尝君门下食客三千,冯谖有心报效却在食客中不突显。
冯谖便三弹佩剑大唱“长铗归去”引得孟尝君注意,之后为孟尝君建下“狡兔三窟”避灾免祸,成为孟尝君得力助手。
冯谖的“三窟”分别是:
“一窟”,为孟尝君焚烧契约债券,赢得仁义的名声,为他今后被贬回封地备下退路。
“二窟”,利用诸侯王之间的矛盾与求贤若渴之举,保全了孟尝君齐国国相之位。
“三窟”,奏请建先王宗庙,巩固孟尝君封地。
袁瑶正是在这“三窟”旁以批注方式,写出可救周家的三计。
“一窟”批注,名声在外,旁人欲构陷诬蔑亦枉然。
“二窟”批注,假参不孝防夺情。
“三窟”批注,祖籍地建宗庙,进可无封地也似有封地,退可当免死金牌。
这些批注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年少无知的厥词。
念完,韩施巧将书递给韩孟,“倘若这也算私通书信,那天下学子皆在私相授受了。”
“口无遮拦。”韩孟心中的气已经消散过半,“莘莘学子岂容你毁谤。”
韩施巧两腮气鼓鼓道:“至于爹说我鬼鬼祟祟遣开其他人,那是我深知大哥极珍爱书籍,我和表妹这样在他书上涂鸦,他知道了我是少不得要挨训斥的,这才支开的旁人,任他教训不至于丢尽颜面。”
韩塬瀚作势真的就训斥了韩施巧几句。
韩施巧依然一脸的不服气,“爹,我们府里该清一些人了,特别是那些爱在主子跟前搬弄是非的,让主子偏听偏信了去的,绝对不能饶恕。”
“小姐,饶命。”知秋不住的磕头恳求着,“奴婢再也不敢了。”
想到韩姨妈偏信下人,差点就毁了韩塬瀚的名声和前程,韩塬瀚可是他们家唯一的希望了。
想到此处,韩孟不由得看看跪地上知秋,又看看韩姨妈身边的郑嬷嬷,最后盯着韩姨妈不放,将韩姨妈看得浑身不自在。
在韩姨妈快被他看出冷汗来时,韩孟终于说话了,“这便是你打理的后院?这就是你为人母的做法?就那么见不得儿女出息吗?老大也就算了,知道是隔肚皮的,可巧儿总是亲生的吧,这要被这些个搬弄是非的奴才传了出去,你以为巧儿就能落什么好名声?你这般不瞻前顾后的,毁了她的名声前程你才甘心吗?”
韩姨妈也知道自己想短浅了,只想着一味打击庶长子和驱赶袁瑶,却忘了韩施巧难免会被牵连的。
“妾身……”韩姨妈想说些什么挽回局面,可韩孟不想听,打断她话道:“罢了,从今日起你闭门思过,直到巧儿进宫三选。中馈之事也无需你管了。”
韩姨妈一窒,身形晃了下才站稳,险些便昏厥了过去。
郑嬷嬷扶着韩姨妈想为她求情,却又听到韩孟道:“郑嬷嬷你亲自将这些个刁奴送到牙行去卖了后,也不必回来了到庄子上去荣养吧。”
郑嬷嬷一下跪坐在地,知道此时不能违背韩孟的话,只求日后时过境迁了,太太能想起她来再回来,于是便认命道:“谢老爷恩典,望老爷和太太看在老奴多年服侍的份上,让老奴的儿孙继续服侍老爷和太太。”
对郑嬷嬷的话,韩孟不置可否,只道:“容管事的务必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一位大叔在门外恭敬应道:“是。”
随后就进来几个家丁,七手八脚地给哭喊着的知秋堵上嘴拖出去,容管事亲自请郑嬷嬷出去。
不但不能主持中馈,得力的臂膀还被剪除,这下子韩姨妈真的挺不住昏厥了过去。
顿时又是一阵的兵荒马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