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心思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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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贞与我一同直接回了我那座营帐。此时帐中,也只余我与她二人。

“沐秋,你……”

罗贞坐在我对侧,似有些小心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你真的便那么想见到u王爷吗?”

我不由微微一怔,没想到听她语气倒像她才是这犯了错的人一般。

轻叹一声,我起身取过矮几上的银壶倒了杯羊奶递了给她,有意做出一副认真的神情看向她道:“若我说是,罗贞可能帮我达成这一心愿呢?”

“我,我自是愿意帮沐秋的。可是……”罗贞皱了皱眉,面上显出几分苦恼的样子,“可是没有哥哥的手令,我也是没有办法带沐秋通过那些守卫的。”她轻抿一口杯中的羊奶,微垂下眼帘道:“其实u王爷此时真的没有什么了,除了不能走出营帐,余下一切相待与沐秋亦是没有半分差别,沐秋你真的不必担心的。”

“恩,我知道了。”我笑了笑,也未再多言难为她。其实刚刚问出那句话,我心中早已晓得了答案,至于她后面所言,我亦是相信不假。只是看着她有些闪烁躲闪的目光,那完全不会作伪的心虚神情,我又如何能不心存几分疑虑与担心。

想了想,我试探着轻声问了一句,“罗贞可是还有何事未尝直言,可能与我细说?”

“啊?没,没有……”罗贞似微微一怔,话语不免带了几分吞吐,“不是,不是我不想都说与沐秋知道,只是……”她顿了顿,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稍稍撇开了目光,低声道:“只是我答应了别人不说的……”

“是单王不允你对我说吗,即是你哥哥的命令,那就权当我没有问过吧。”

“其实,不是哥哥他……”罗贞轻声嘟嚷了一句,越到后面声音越渐的小,到了最后我只是看她嘴唇轻动了动,声音却已完全听不到半分。

不过我倒也未多在意,既然是不能说那也便算了,原因为何本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静了片刻,我看了看对面仍自微垂着头的人,不禁一笑。稍沉了声音端肃道:“若我说,我并没有私自莽闯军中禁地,罗贞可是会信?”

“这样,那就更好办了。”罗贞豁地抬起头,唇角牵起一抹粲然而纯柔的笑,颊边两弯梨涡浅浅莹然,“我就知道沐秋是不会这样莽撞的。是了,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了。沐秋你只管放心,待哥哥回来,你细说与他知。哥哥他聪明无比,没有何事他不能查得清楚的。”

“……恩”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我心中不禁暗自苦笑一声。是啊,你这位哥哥确是太聪明了,聪明得可怕……这件事我从就未担心过,而我担心的事却怕是一笔笔算也算不清了。

说是被禁在营帐内暂押待审。但其实除了再不能步出帐门、行动更受制了些,与之前却也没什么不同。罗贞仍是每日会到我帐中来,看她那始终带着纯柔的笑容寻不出半丝担忧的脸,还真是没将之前的一出当了回事。

我心中却是不免忐忑,不知到时要如何应对。不过也没时间容我多想,只一日过后,贺娄伽晟便已率军回营了。

“哥他今日就已经回到营中了。”

罗贞抱着一个足有她半身高的驼绒软垫靠坐在床头,很开心地望着我笑道:“不过他刚刚回营,现正在大帐与几位将军商议事情。晚间的时候应该就会过来了。”

“哦……”这真的是一个半点让人喜悦不来的消息。

“沐秋你与哥哥他说过就好了,明日你定然就可出得营帐,到时我们再去营中转转。”

“……”但愿明日我还有再见到你的可能……我不由得在心中暗自低叹一声。

不管怎样,与贺娄伽晟对局总是要面对的。只是,这贺娄伽晟对我的态度真的是让我半点摸不清头绪。

原本我只以为他是念着我曾经总也算救过他一桩,才会连连对我剑下留了分情。可在知道自己那几次凑巧的可谓坏了北夷大计的事他都已是一清二楚后,现在再想到要面对这个人,便越发觉得是底气不足了。

揉了揉额角,我有些好奇地看向身旁的罗贞,“罗贞,我一直便想着问你,你究竟为何那么肯定那贺……嗯,你哥哥他一定便会回护我呢?”

“咦?沐秋这还看不出吗?”罗贞面上浮起一抹诧异,她眨了眨黑亮的双眼,探身凑近了我一些,带着丝笑意地低声道:“哥他从来都没有对哪个女子这般在意过,很明显啊,哥他……啊!哥,你来啦!”

嗳?我正凝神听得仔细,突听到罗贞后面这一声唤,心中不禁骤然一惊。有些迟钝地侧身转目看去,贺娄伽晟竟已是走到了大帐中央,也不知这人是何时进得帐中的。

他此时已换下了贴身的轻甲,只一席墨蓝色箭袖劲服着身,站在那里却依是让人感到一股凛然狂肆的杀伐气势。

这人自进帐后双眸便直直望着我,我这转头间正对上了他那双依是让人看不个出深浅究竟的眸子,心中更是不由得一凛,忙偏过头调开了视线。

“哥,你们商议完军事了?”罗贞早已起身步下床走到了贺娄伽晟身前。

“恩,”只听贺娄伽晟轻应了一声,随即又简短吩咐道:“罗贞,你先回自己帐中去。”他虽是与罗贞说着话,可我却感到他的目光仍是聚在我身上没有错开过半分。不明其意的深沉目光,更让我感到一丝丝忐忑不安。

“哦,好。那我就先回去了。”罗贞仍是一贯乖巧地应着,随即扬声向我道了句,“沐秋,我明日再过来看你。”便直接出了帐去了。

我仍微垂着头没有转过视线,而贺娄伽晟也是没有说话,只听到轻微的一声木椅吱响,想是那人已坐在了一侧的长几旁。之后,大帐中却是再无半点的响动,只那让人如坐针毡的视线却是一直盘桓在我面上。

这样无声的审视无疑更是压力,那股任你如何极力无视也忽略不了的威慑感更让人觉得难受之极,只迫得人渐渐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好吧,论比耐性,我确是自认不及……

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的呼吸勉强调顺了些,我转头看向那个悠然坐在椅上平平望着我,一脸莫测高深的人,“单王此时来我这帐中,可是为了问我私闯军中禁地一事?”

我话音落了半晌,贺娄伽晟却仿似未闻一般,见我抬眸随即望了过去,倒是饶有兴致地直攫住了我的视线。

我暗暗咬紧了牙,提着口气直直与他对视了片刻,直到我已是清晰感到自己背上点点渗下了汗来,方见那人悠悠轻阖了下眼,眼中却似有一抹幽光流转。

“有这个需要吗?”他缓缓斜挑起唇角,“私闯营中禁地……你,还没这个本事。”

……好吧,这的确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不是吗?我问的是废话一句,但不管怎样,这个人肯开了口,总算是另这帐中的气压正常了些。

“那不知单王此来又是何意?”身上压力骤轻,我不禁在心中微舒了口气,面上却是一派冷冷地问着。

“哦?沐秋是忘记我几日前说过的话了?”贺娄伽晟微眯了眯一双狭长的眸子,也不待我答话,径自合掌轻拍了拍手。

我原本听到他那句话时就以提起的心,在兀地听见这一声轻响更是不禁一颤。也不知这人是在做什么打算?

有些紧张地向帐门处看去,谁知掀帘进来的却是两个手中各端了一个大托盘近卫,一个托盘上布着两碟白馍烤肉,另一个则摆着个银质的酒囊酒杯。

我讶然地看着贺娄伽晟便那般坐在那里仿若无人般自若地将酒倒了满杯,举起筷箸顾自举案大嚼起来。心里不禁一滞——这个人,他究竟在想什么?

“沐秋还有一刻的时辰想好说词,”贺娄伽晟顾自低头吃着饭菜,这会却是看也不看我一眼,只夹菜的间歇淡淡丢过句话来,“若到时还是想不出,我不介意帮沐秋做个好的决定。”

我不禁微皱了皱眉,他这话中的意思我自是听得明白,是让我自己寻出个能让他放过我的理由,否则便得一切听由他的安排。不过我还有什么可想的吗,若是按我与北夷之间莫名结下的仇怨与自己那微薄到近乎于无的利用价值来算,我怕是一早便该被拖至军前砍来祭旗了。只是听他这言下之意,明显是无意于此。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一刻的时辰自己虽是想不出什么,但心情却已调节的平静了许多。贺娄伽晟用过了膳食,尚未待他开口,却见一个近卫疾步走近了帐中,站在几前躬身说了句什么,声音并未刻意压低,但说的却是北夷的语言,我自是半点也没听个明白。

贺娄伽晟神情间不见半丝的变化,只是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幽光一转而过,随即开口却是用我听得懂的语言沉声道了句,“让他滚进来。”

那近卫应声出去后,不过片刻便再次走进了一人来。来人一身短衣,并未着甲,进账后是‘砰’一声便跪在了贺娄伽晟所坐的长几前。我好奇下侧目看了一眼,却是不由一怔,帐中所跪的正是一日前方设局欲杀我而快之的那位那泽将军。

那泽跪在几前,躬身垂首,一副待凭身前之人处置的架势。而贺娄伽晟却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悠悠倒了杯酒慢慢就唇浅啜着,待一杯酒饮尽了,方开口慢道:“怎么,你这是还有什么委屈的?”

“属下不敢,属下愿意受军法杖责。”那泽微挺了挺看起来已完全僵直了的背,稍稍抬起了脸,“只是属下有句话今日定要与单王说,便是单王要怪罪,尽可摘了属下的脑袋。”

“呲,我要你的脑袋做什么?”贺娄伽晟轻嗤了一声,“我要的是你为我北夷战场杀敌,砍下敌人的脑袋。”他微眯着双眸看着跪在脚下的人,出口的声音低低沉沉却是听不出一丝语调的起伏,“而且,你认为只凭了自己一颗脑袋便可以驳了我曾说过的话?”

眼见那那泽将军的身体猛地一震,旋即我耳中只‘砰’一声大响,再细看时,见是那泽将军已一头磕在了地上。虽大帐中央铺着厚厚的猩红毡毯,可在他复抬起头时,额角大片的青肿间仍是流下了丝丝血渍。

“属下不敢,单王的话便是我北夷天谕,属下绝不敢有丝毫置疑。属下只是望单王在未下令前再多考虑一番,”那泽始终微垂着头未敢再抬眼,他的声音极为恭敬,说到后面时却也是越发的坚定,“这个女子一定要杀!”

这最后铿锵般的一句话音落下,没听到贺娄伽晟开口,我却是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不用想也知道那泽口中这个该杀的女子便是指的自己了。

我是想不到,这从始至终便当我不存在般眼角也未瞥上一眼的二人,所谈话的内容竟全然是与自己相关的。

更想不通的是,这个那泽将军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不忘执意要除去自己。我诧异莫名地看了眼跪在地上俯身垂头、满脸血渍的人,怔了怔,再转目看向斜坐在椅中径自沉默不语的人,更是禁不住皱起眉头。

贺娄伽晟应是早知道那泽要说的是什么吧,只是这个人心中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从他那张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的脸上,我却是一点痕迹也辨不出。

“单王!名册一事已是令我北夷十几年在华国帝都扎下的根本一朝尽毁。阵前那一场大火更是令我北夷士卒伤亡逾万。这女子与我北夷仇重如山,请单王定要考虑清楚!”帐中只有那泽微显低哑的声音沉沉响起。

我静静听着他一件件数着我的罪状,心中却是越渐的平静。这北夷果然已是一件件都已查得一清二楚了。那泽说的确是不错,怎么看起来我与北夷间的仇都莫名结下了。可是会让他这般执意于除去我,原因定不会只是于此。还有,他口中说到的‘考虑’又是指的什么?

“若不是单王您当初在华都放她一命,她早便应已身首异处,也不会……”

那泽后面的话没有出口,但意思已很是明显了。若非贺娄伽晟当日有意放我性命,也不会有我后面惹下的事。只是这话,想来他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大帐中一时静得呼吸可闻……

‘咚……咚……’也不知是一瞬或还是过了多久,一片静默中突兀地响起了几声轻响。贺娄伽晟曲着食指轻叩着端在手中的杯沿,随意不过的动作,却让人的心也不自觉地便随着那规律的轻响跳动紧张起来。

他缓缓饮尽杯中的酒,指间转玩着那小巧的银杯,“你……这是在质问我?”轻轻一句话落,瞬息间帐中的空气都仿似凝结了一般。

“属下不敢,”那泽身子微颤了颤,慌忙俯下身,头抵在地上再不敢抬起,“属下,属下只是见……单王您从前绝不会为任何事犹豫,今后也不应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迟疑,您应是……”他的声音有些断续,后面说的越发急了些,已是本能地转回了北夷的语言。

不过也无需再听,我此时已是明白这那泽将军的意思,也终是清楚了他誓要除去我的原由。只是这原由——实在未免荒谬了些!

听他话中之意,竟是认为我足能影响到了贺娄伽晟……他这是否也太过高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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