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正的细心调养下,黛玉的身子便一日好似一日了,似乎连积年的一些病也好了不少。想来也是医正顺手开了方子,一并拔了病根。
“县主的身体已无大碍,臣再留下一个方子,县主若觉得身体有些许不适再煎了吃,若是没什么,也大可不吃了。”医正收回了自己的手,在白纸上留下了一个药方。“这几日跟县主闲聊,让臣在医术大有裨益,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
“医正大人言重了。”黛玉略略了行了个礼,她也晓得这半个月医正是伺候得格外用心,故而也是从内心感谢,“不知医正大人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
医正笑道:“县主自己也是杏林中人,想来也晓得。臣就再嘱咐县主几件事,这伤口虽然已无碍,但要彻底复元还尚需时日。这接下来的半年里,县主切不可动怒,亦不可再碰触伤口,若是旧伤裂开,只怕是再好就有点麻烦了。”
黛玉点点头,这古时候既没有伤口缝合技术,又没有细胞干扰重组的药剂,一切伤口的愈合都要看患者自身的体质。无非是保持心态平和与良好的作息时间,加强营养和适当运动。黛玉笑道:“有劳医正大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大人不要推辞。”
黛玉身旁的锦雯将一个荷包塞到了医正的手上,医正推辞道:“真本是我分内之事,况且这几日与县主交谈甚欢,此物断不可收。”
黛玉摇摇头,道:“大人不用推辞了,这些是我的一些心意。对你来说,治病救人乃本分;但对我而言,您却有活命之恩。这小小礼物,只是聊表我的心意罢了。”
见黛玉说的如此诚恳,医正只得将荷包收了。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黛玉见医正走了,便道:“我们在宫里也叨扰了好些日子了,不如今日便向陛下辞行吧?”
“姑娘何须如此着急?”紫鹃吃了一惊,“医正大人不是说了么?姑娘这几日还不能随意行走,我知姑娘不愿在宫里,只是这伤势断不可再发,不如姑娘再住些日子吧?”
“是极,是极,县主就将这当成自己的家罢。”人未到,这声音便先到了。黛玉略微皱了下眉头,但见乃是一副贵妃的仪仗。黛玉略看了看,便知是纯贵妃道了。
黛玉忙地起来行礼,纯贵妃却待黛玉行完礼之后才笑盈盈地道:“哎呀呀,你们也真是的,县主殿下乃是千金之体,又大病初愈,如何好让她向本宫行礼呢?”
黛玉心底虽有不服,但是嘴上却说:“这如何使得?这礼断不可废。”
“是极。”纯贵妃也不赐坐,只是笑盈盈地道:“哎呀呀,这通身的气派真真是一副天家贵女的气势,难怪陛下对你是宠爱有加。”
黛玉已经气歪了嘴,心里骂道:我又不入宫与你争宠,你何苦针对我?只是嘴上淡淡地说了一句,“臣女如何敢于各位公主殿下相提并论?皇上只是错爱了。”
纯贵妃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得有人通报,“哲贵妃驾到。”纯贵妃的眉毛略微跳了跳。
“怎么还让县主站着啊?你们这些个当奴才的难道不晓得县主是为了救北狄的王子而受的伤么?难道当初陛下宣旨的时候,你们都没有听吗?这‘抗旨’的事可是要杀头的!”哲贵妃一进门便吼了起来,几个丫鬟忙地过来将黛玉搀回床上。哲贵妃这才扭头对纯贵妃道,“纯妹妹,姐姐刚刚的话可不是对你说的。这县主知书达礼是好,只是陛下可是说了,县主在宫中休养的这些日子无须多礼,只要养好身子便可。”
纯贵妃冷笑一声,道:“姐姐可是责怪我‘不遵圣旨’咯?”
哲贵妃淡淡一笑,“妹妹心里没有这个意思自然就不是。”
纯贵妃冷哼了一声,“本宫知你心疼这个女娃,罢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待纯贵妃离了这内殿,哲贵妃便对黛玉身边的几个丫鬟骂道:“平日里我是如何教导你们的?就算不听我的话,这陛下的圣旨可还要听不听?若不是小安子机灵,跑来告诉我。你们可是要让县主在这边受尽欺负?”
“娘娘不要责怪她们了。”黛玉并不像让自己牵扯到内宫的争宠事件中来,便忙着打太极。这里既然有哲贵妃的耳目,谁晓得有没有纯贵妃的耳目。
哲贵妃瞥了黛玉一眼,骂道:“怎么我们林家有你如此懦弱的女儿?”
黛玉唬了一跳,忙问道:“娘娘此话是何意?”
哲贵妃笑道:“你当你爹这一支全没了么?这姑苏林家虽然是我们家的发祥地,但咱们林家真正的祖籍应该是山东济南,姑苏林家与八闽林家不过是山东林家的两支较大的分支罢了。姑苏林家与八闽林家不算太亲,但与山东林家却是真真的血脉至亲。说到底,你合该唤我一声‘姑姑’才对。”
黛玉脑袋有些大了,印象中,她父亲似乎也只让他接触过一些姑苏林家的亲戚。这些亲戚几乎都没什么出息,这起初让黛玉有些奇怪。为何这支小姓居然出了父亲这样的大家,看来林如海这一支的发达真正靠的并非姑苏林家,而是与山东林家连了谱。“娘娘,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哲贵妃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山东林家本来就是大姓,你父亲连谱的乃是我们济南的林家,论辈分你的确该唤我一声‘姑姑’。当年你入京,原本我想唤你进来让我瞧瞧,无奈天家规矩大,也值得差人暗暗送些银子与你。”
黛玉听到这更吃了一惊,心想自己并未收到过这笔银子啊。
哲贵妃似乎也看出了黛玉的疑惑,便苦笑道:“我本因为元春是个心善的人,便也想了些法子让陛下去看看她。我帮她只是希望她帮我捎些东西给你,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最后投靠的是纯贵妃,我给你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被她给了谁。这‘捎带出宫’本就不是能光明正大放在台面上的事情,也只得自己吃些暗亏罢了。”
黛玉并不想接话,或许哲贵妃真的是济南林家,或许自己的父亲真的与这个家族连谱过。只是在大宅门里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加上前世也是看过《金枝欲孽》的,这宫里的话怕只能信个三分,况且黛玉并不像牵扯到这宫斗当中去,便只是与哲贵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自己的童年趣事。
这边不提黛玉与哲贵妃的闲聊,那边皇帝便已晓得了一些风声。
“今天两位贵妃都去见了县主,似乎纯娘娘还与县主起了一些冲突。”戴权启奏道。
皇帝微微皱了下眉毛,“都多大的人了?还与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哲贵妃说了什么?”
“哲贵妃只是与县主叙旧,说自己是县主的姑姑。”
皇帝冷笑了一声,“当年山东的那些人就是这样,如今他们还想这样。”
“陛下息怒。”戴权忙道,“奴才瞅着哲娘娘怕是真疼县主。”
“真疼也好,假疼也罢,朕断不许这林姑娘再牵扯到这些龌龊事里来了!”
北狄火部的阿古拉正在典客衙门安排的客栈里与吉日格勒说着话,“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我这次回去是不会带你走的。”
“单于的吩咐,我自然记在心里。”吉日格勒淡淡地回答道。
“你不恨我么?”
“为何要恨单于?”
“我抛弃了你的母亲,没有给你一个像样的童年,又要将你遗弃在这个危险的国家里。”
吉日格勒淡淡地笑着,说:“单于能让我活下来就是不错了。我的母亲并非你的阏氏,当年单于能从大阏氏手上将我母救出来便已经是大恩典了。虽然我不在你身边出生和长大,但是单于给了我和我母亲一块肥沃的土地和一群牛羊,让我的母亲可以养活我。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已经铭记在心。我无法为单于的部落带去任何胜利,那就让我留在□□这里,让天可汗对单于放下心来,允许部落与□□之间开通互市。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一些了。”
阿古拉不知道该说什么,北狄的习俗是不会允许一个汉人成为他的阏氏。当初他从大阏氏手上救出那个汉族女奴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虽然吉日格勒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但是他的出身让他无法在大漠上存活下去。或许这繁华的□□是自己唯一可以补偿他的地方吧。
阿古拉叹了一口气,“再过些日子,我与巴拉便要回去了,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吉日格勒跪了下来,“只希望这次单于回去能将我母亲的奴籍去掉,让她在那水泽边终老。”
“你不想让你母亲回到你身边么?”阿古拉问道。
吉日格勒身子猛地一颤抖,但还是摇摇头道:“就让我的母亲在那平安到老吧。”
阿古拉只得叹了口气,“便随你愿吧。”
虽然吉日格勒与这次春闱无缘,但是杏榜还是按照常规发了出来。
不出所有人意料的是,这石家的石光珠果然以高分得到了殿试的资格,很多人都在猜测,这石光珠起码是“进士及第”,弄不好还会被点中状元。于是这石家的门第忽然就热闹起来了。每日里,车水马龙的,素来交好的“八公”们自然不会放弃这攀龙附凤的好时机。
“石兄。”贾宝玉虽然不乐意,但还是被贾政带到石家了。不过贾政只是跟石靖闲聊,便放宝玉跟石光珠去一边了。“小弟在这里预祝世兄在殿试高中咯。”
石光珠没有在意,只是笑着说:“听闻你家出了个县主。”
听到石光珠问起林黛玉,原本就闷闷不乐的贾宝玉情绪愈发低落了,“石兄最近忙于考试,可能未曾听说,林妹妹在宫里遇刺了。”
石光珠被唬了一跳,忙说:“怎么可能?这宫里防卫颇严,谁胆敢在那行刺?”
贾宝玉摇摇头,“我也不晓得,这宫里的事我们如何晓得清楚?”
这前院里是人声鼎沸,而后院的芙蓉郡主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云霄将茶水放在桌上,道:“郡主可是因为听了古歌而有些心神不宁?”
郡主笑骂道:“你当我是高家的那位高野小姐么?因为看了几次古歌就心神不宁么?”随即郡主叹了一口气道,“如今都是来捧着我们家的,他日若是万劫不复,不晓得谁又会来救咱们家。”
云霄劝慰道:“郡主,这事何至于此?如今大少爷在边关上颇得大帅们的青睐,而二少爷如今又中了进士,日后的富贵挡都挡不住,如何又会万劫不复呢?”
郡主摇摇头道:“这只是表面的浮华,若是看不到里面,也无用。”
云霄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郡主这般摸样便也没有再开口。
“哼,这女人倒也命大。”安东郡王冷哼了一声。
“父王,若是她命大就随她去吧,反正她也没法子再弄出什么事来。”水澈道。
安东郡王面色缓和了许多,看着水澈道:“澈儿以为父王是什么人?这种小辈,既然一击杀不了她话,为父自然不会再动手了。——张先生,如今火部的人有什么安排?”
张友士忙道:“陛下明日即会封阿古拉为亲王,世袭罔替。巴拉暂为郡王,日后袭爵。”
“那那个吉日格勒呢?”
“那个吉日格勒非大阏氏所出,其母据说连阏氏的名分都没有。怕是要留在我朝为质了。”
“张先生,我们又该如何对付他?”
“可拉拢,我们可以扶持他,待日后夺去火部单于之位,有火、雷二部支持,北狄即是王爷的天下;亦可杀害,逼得那火部与我朝反目。”张友士躬身而到。
安东郡王沉思了许久,“兹事体大,容我再想想,你且回去吧。”
张友士忙告辞离开了。
水澈看着张友士,内心浮上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张友士断不可留,他日大事若成,必先除去此人方可绝了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