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说谁冒出来?
叶婉婷只想是不是费格铭来了, 猛地坐起来,眼前成片的金星忽闪着, 又咣当倒了回去。
“阿姨,我是刘天宇, 叶婉婷同学。刚才急着过来没带伞,偏问路时风大雨急的没有人经过,正巧碰到叶叔叔,就一起过来了。”原来雨中冒出的春笋竟然是刘天宇。
“快擦擦,别感冒了,婷婷就病着呢……”周欣边说边带他进门。
“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叶婉婷倚着床头缓慢坐起, 十分惊讶刘天宇的意外登门造访, 也没顾得上觉得自己蓬头垢面的不好意思。
“我本来就要回g市去,一个朋友还要再跟我聊聊,下午拉我去喝茶,听他说银资现在乱了套, 我怕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让你白白跟着着急……”刘天宇紧紧盯着叶婉婷,她看起来憔悴得失了颜色。
叶婉婷脑子里登时更加纷乱起来,却佯装镇定,勉强答道:“你现在真是要刮目相看了,满嘴里讨论这些经济问题,我不懂,你快说!”
银资集团就是费格铭外公的产业, 叶婉婷曾经听说过,他本应毕业回国后就去那里工作,却在齐氏做了半年助理才过去,美其名曰要先实习。不过他外公年纪大了,几年前就处于半退休状态,银资暂由费格铭的表舅费柯代为管理,同时他也是银资的财务总监。
“叶婉婷,别损我了。”刘天宇有些不满:“我只是听说银资集团最近动荡得很,情况好像对费格铭有些不利,你不是正跟他交往吗?他都没跟你说过?”
“没有。”叶婉婷心有戚戚,尽力让呼吸平稳。她对经济贸易的都不感兴趣,觉得那些生意场上净是些尔虞我诈、相互倾轧,更与她的专业毫不相干。
她只想要个安静的地方,能让她静心下来画图就好,这一点大概是充分地随了叶宽。费格铭大概也知道她的性子,从来不跟她提这方面的事情。
“我找不到他,就想问你他最近的情况……”刘天宇的义气二字,总是放在第一位。既然将费格铭看做了朋友,就会义无反顾。
“天宇,来吃点水果。”周欣突然端着水果进了门。她上下打量着刘天宇,一时还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这人虽然也是清清秀秀的,却比同龄人多了份沧桑,仿佛比女儿大了好几岁似的。
不怪周欣过敏,她常常暗地里跟叶宽抱怨说,就算女儿不急着结婚,可也得有个合适的人选不是?别等着年纪大了再找更没得好选的。叶宽倒是不慌不忙,他只会说“随缘”二字,被周欣逼急了,再添二字“缘份天定”。
周欣给他白眼的时候,心中倒也琢磨着似乎真是这样。就比如唐秋,看着再好的人,不是说散也就散了?还没有自己这样柴米油盐的踏实。
话虽如此,周欣还是瞪大眼睛用尽心思去找,兜来转去连同姐妹们给介绍的,女儿都说不合适。好不容易等到天上掉下来一个费格铭,周欣也几乎马上就认定了是他,可天不从人愿呢,明明看来一切顺利,做梦都惦记着女儿穿婚纱走上红地毯,现在,这明显地又出了茬子。
叶婉婷没留意到妈妈对刘天宇奇怪的目测,只一心回忆费格铭之前有没有露出过遇到麻烦的迹象——没有,从来就没有过。
刘天宇接下果盘,站起道谢,看周欣出去,才接着分析道:“那格铭一定是心中有数了?他刚回来不久,大家还都不太了解他,可据我那个朋友说,知道他的,就说他做事是最凌厉的。也许,他那个表舅……”
“伶俐?有吗?”叶婉婷误会成聪明伶俐,她没看出来费格铭有八面玲珑的特长。
“是狠!说他下手狠着呢。”刘天宇学着文绉绉说话,还真是不太习惯:“自从格铭回去银资,就发现公司有很多问题,一直暗中进行查证,查来查去竟然都是费柯的党羽手脚不干净的证据。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就哭爹喊娘的到处求饶闹腾,又找到他外公那里。他外公后来也有些松口,毕竟有些都是元老了,再加上他表舅在银资多年,人脉广根基牢。所以格铭是腹背受敌……本来一直压着没有张扬,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仅仅这两天多时间,就说银资大震荡啊,风云莫测……”
也许男人们天生都喜欢战场,现在没有给予他们征战的地方,才将商场看做可以叱咤风云的战场。刘天宇讲起关于费格铭回银资三个月时间里的一些道听途说的事迹,竟是讲得跟评书似的喋血传奇,叶婉婷却听得直了眼睛。
总以为费格铭是个孔雀般的傲娇二世祖,谁知倒也是能做些事业来的。他每天跟着那些老滑头们明战暗战,却还能抽出时间上来叶家,给叶宽的饭菜捧场,哄着周欣乐得跟捡到宝似的开心……
“叶子,你睡着了?”发现叶婉婷一直没有反应,刘天宇住了口。
“没,我听着呢。”叶婉婷觉得胸口发紧。
“唉,我发现自己岁数大了,一说话就收不住闸。”刘天宇又不好意思地摸下鼻子:“先走了,你好好歇着。我明天回去,你要是看见费格铭替我跟他说声,有需要帮忙的——不过估计他也不需要我帮什么忙——要个人场什么的,我一定来!”
天宇一走,叶婉婷就慢慢滑进被子里,瞪着眼睛望向洁白天花。
“腹背受敌!”这四个字深刻地刺上她的心。
原来费格铭是处于这样的境况,可是他却从没跟自己说过,是因为自己不懂还是怕自己担心?现在又平白弄出这样一件事,就算是她再不懂得,现在也明白肯定是将费格铭推向更混乱的麻烦之中。
晚上,叶婉婷逼着自己硬头皮喝下一碗粥,想它能暖暖冰凉的血管,让自己的血液再流动快一些,也许能再振作更多勇气出来。
可咽下去之后,胃里又是翻滚着,只好半坐在床上不敢动,强压抑着难受让它在尽快消化下去。
终于四周都安静下来,只有风儿在树梢细语。叶婉婷开了床头小灯,仔细地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一段音乐声后,竟然接通了,只是话筒的那一端,静寂无声。
“……费格铭?”叶婉婷低低唤道。
仍是没有回答。
“……费格铭?”手机里的安静,让叶婉婷觉得那一端根本就是一团空气。
叶婉婷握了握拳,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你在听吗?你信我吗?”
没有回答,话筒里传来沙沙声响。
叶婉婷自己苦笑一下:“费格铭,你要信我。”
沙沙声更大。
是线路不好吗?连移动公司也参合着闹别扭?
叶婉婷闭上眼,强烈的自责让她控制不住的哽咽:“我知道,带给你好多麻烦,可……”
“叶婉婷,你下来。”没等讲完,她竟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幻觉?叶婉婷手一抖,看着手机傻了。
“费格铭?”
“下来,我在你家楼下。”不是幻觉,费格铭的声音从话筒中流出,淡淡的。
“你在我家?那你来……你要,和我说什么?”叶婉婷糊涂了,结巴了。
“下来就知道。”
出了这样的事,费格铭他怎么可能这样的平静?那又预示着什么?叶婉婷忽然有些胆怯。
可是,不管他给的结果是什么,她都要跟他说个清楚!
叶婉婷披上件衬衫,摸黑悄悄走出家门。
雨不知何时住的,云层还遮挡在头顶未消散开去,没有月亮,更没有星光。
费格铭被镶嵌在青灰色的背景里,他就站在游移的雾气之中,街灯有一点微光透过,照在他冷清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他没有动,只看着叶婉婷一步步走到跟前。
她扬起头来看他:“费格铭,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
他忽然伸出臂膀,将叶婉婷大力地抱在怀里。紧紧的抱住,不给她一丝一毫的空隙。
“我真的不知道——”叶婉婷的嘴对准在他的胸口,还想要解释,只含糊地说出半句,就被他按住了头。
“你不知道,我知道。”费格铭轻笑,薄唇吐的来的话一字一顿:“是我的错。”
叶婉婷急了。大概没有谁能从费格铭口中听过道歉,当年离开巴黎,他也是在电脑上留下对不起几个字。现在这样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心虚更恐慌,连他的笑听起来都是那样冷淡。
一丝绝望涌上心头,叶婉婷看他:“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叶婉婷,你又发烧烧糊涂了?这几个字听不懂?”费格铭一只手要摸上她的额头。
“是,发烧了!可是没糊涂!”叶婉婷急着推开他。
她要挣开他放在腰上的手臂,却被他拉了回去:“怎么又发烧?”
“这个不重要。”叶婉婷退开一步,紧张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跟你说,费格铭,我喜欢你!我现在知道,我是喜欢你的!那东西我真是不知道……不可能是我……”
她急着要对他倾述,竟然语无伦次。最终抽噎着卡在那里,才发现强忍的泪水,早已经不知何时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一时间,狂喜铺天盖地,让费格铭惊呆。他定定地看着她满脸的泪,这才回过味来,猛将她拉回到怀里,搓揉着她的头发:“你总算知道!”
他仰头看着夜空中渐渐退去的云朵,笑容晏晏:“叶婉婷,你个笨蛋!我跟你说我错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那天是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我当时只以为你一直在心底里恨着我,就用这种方式来让我受到惩罚。”费格铭叹了口气:“可是十分钟后,我就知道是我错了,你不可能那样做……是我没了自信,也错怪你。”
其实就算是你做的,我也不在乎。
叶婉婷抽在胸口的心脏才落了地,窘得固化在那里:“你怎么想到不可能是我?”
“就你那智商……哎——”费格铭痛叫一声。
叶婉婷狠狠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鼻涕眼泪的都蹭到他的胸口上,蹭干净才解下一点心头之恨。抬起头时,硬硬地说道:“你再说,我就真去弄来给你放身上。”
费格铭摩挲着她的脸颊:“不会的,你那么善良,而且,你更舍不得我。”
叶婉婷的脸热了起来:“费格铭,你应该叫不知明!”
“你说对了,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他却正中下怀:“外公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要我记得什么格言铭言,可是,那些先生教的都是条条框框,我却是一定要经我自己证明才知道。就比如你,我知道,对我来说,你是最好的——”
她的脸上苍白中透着点粉红,一双璀璨的眼眸中恋恋缱绻:“为什么?”
我不够好,不够强,不够聪明,更不够温柔。
为什么?费格铭说不清楚。他眺望遥远的天际,那里墨蓝中加着沉沉的暗紫,却能还他心中却一片宁静。
这一生中会有多少个未知?还有多少事等着去做?谁也不能确定。可是,每当想起这个倔强的丫头,想起与她外表的柔和完全相反的执着,身上就又充满了动力。
我知道的就是,只要有你在身边,万物都会变得精彩。
所以才唯恐一眨眼,就会让你离开自己的视线,不知溜去了哪去。
如那娇艳的昙花,空候了一个整天一个傍晚,它却悄然盛开在夜半。待清明再来,徒留转瞬即逝的芳华。
我,不想和你错过。
他重又抱紧了她,眉目变得柔和,口中却是笑起来:“因为你就是用我的肋骨做的。你一难过,我的胸口就会疼。”
“所以,不许你再哭。”这个人即使劝说也依旧霸道:“还有,我要你补给我一份礼物,那一个,被警察收走了,也被太多人摸过了,我要份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