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见着讨好不成,满脸的笑都僵在脸上,秦易见此方道:“你将这点心放在桌上,且下去罢。”那小厮方应了不提。
秦易不是什么天才人物,不过是仗着前世记忆比普通人早慧一些,若论记忆才智,他也只是平平之辈。他素来也清楚这一点,因而读书作策很是用心,加上他前生的记忆,所以文章诗词之中自有一番格局,不落俗套。只是这会试中聚揽天下英才,自然也不都是泛泛之辈,由不得秦易不小心几分。秦易认真地温书作论,贤哥儿看着秦易每日刻苦念书,不免心有所动,自是每日也勤奋许多。
这雪一下,时间似乎也过得快了许多,眼见着便过了冬至,贤哥儿的禁足令也到时候。夫人自是吩咐了几个丫鬟婆子来接贤哥儿回去,秦易也让揽月依竹收拾了些贤哥儿素来喜欢的小玩意让贤哥儿带了回去。
话说贤哥儿回去了几天,也不知改了什么性子,对着满屋子丫鬟也不象往日那般嬉闹,学问也长进了不少,倒让夫人和老太君心里舒坦许多,连夸贤哥儿懂事了肯上进了。二太太请了夫人的令,又寻了几个老实可靠的家生子给贤哥儿作小厮,自是放了一处心。惟有贤哥儿房里的丫鬟见着贤哥儿不似以往好糊弄,不免暗地里议论几句,谁知让二太太知道了,将几个不安分的丫鬟都赶去清理花泥了,又下了一番严令,自让贤哥儿房里安宁了不少。
展眼已到了腊月,这日天还不算冷,秦易方用了早膳,便有一个穿着冬青色棉袄的二等丫鬟来请秦易。秦易细细一问,方知昨夜里下了半夜的雪,不知怎么园子里的梅林里竟开了几树早梅。老太君见花开得正好,便命人在林中的亭子里设了席,又使了人来唤。秦易知是老太君差人来请,虽放不下诗书,但想着是老太君的意思,自己又看了多日的书,也不差这半日。便命揽月取了六盒子新鲜水果,又换件素蓝镂金兰草纹饰的衣衫,披了件淡青色柳竹纹的鹤氅,便朝着园子里去了。
刚到了园子里,二太太便命人迎了过来,笑道:“又来一个,老太君方还念着易哥儿,这真正是金口玉言。”见着秦易来了,原坐在亭子里谈笑的,或在树下赏花的几位妹妹都站起身行礼,秦易笑着还了礼,方又进了亭子对着老太君行了礼。“免了罢,今儿难得有了好景致,一并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秦易依言在一旁落了座,便见得二太太上前对老太君笑说道:“我方还愁着这席上没什么东西,易哥儿却带了几匣子吃食来,怕是老太君要多吃才行。”说着二太太便开了一个盒子,见着里面竟是新鲜的草莓,她不犹得楞了一下,方笑说道,“难不成大公子是天上的星辰下凡不成,怎么连这般事物也生生的变出来了。”听得二太太这么一说,原在赏雪谈笑的几位妹妹也过来了。一个梳着飞仙髻,戴着珍珠点翠掐丝彩云簪,斜瓒了支累丝白玉蝴蝶金步摇,身上着了件翠绿色的羽毛锻大毡,更显得娇媚可人,莲步轻移,自有一番风情动人。
“二嫂子说什么呢,大哥哥又变了什么稀罕物啊?”言语轻柔,真叫人可怜可爱。“不过是几样水果,用来讨讨老太君和几位妹妹喜欢罢了。”秦易笑说道。“还有什么啊!嫂嫂打开我们看看啊!”绯霞绯颜虽然在老太君身边养着,但西府里太太素来会做人,两人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样。虽然两人年龄尚幼,但也梳了百花髻,穿着缠枝莲花纹的大毡,只独颜色不同罢了。二太太依言又开了其他匣子,见着一匣子是樱桃,还有一匣子葡萄,另有两个匣子里装着青梨,最后一个匣子里是蟠桃。“真是难为了大公子,竟是从天上弄了这仙果下来。”二太太笑言道。“大哥哥,这果儿从哪来的啊!为什么去年没有啊!”绯颜很是认真的问道,小脸上满是严肃的神色。
“倒不是什么仙果,你们年轻不曾见识过,前朝皇家的田庄就能在冬日里长出新鲜果蔬来。后来也多有世族大家纷纷效仿,只是太过奢费糜弛,新朝建立后,□□爷爱惜民力,便下了一道旨意,加上这战乱过后,懂得这门手艺的农人也难寻,所以知道这事物的人也少了。倒是难得易哥儿一番孝心,想得如此周到妥帖。”老太君满是慈爱地说道。正说着,贤哥儿和文哥儿,并着惠哥儿宽哥儿已是提早下了学过来了。老太君方让人去传席,又命了人打来热水给几位哥儿小姐净手。二太太也让人取了干净的青白玉荷叶浅纹盘来,将匣子里的鲜果取出摆上。“这些果儿倒做的好看,象真的一样。”惠哥儿憨憨道。“这是你易哥哥费心寻来的,倒不是以往那些摆设,是真的鲜果。”二太太嗔笑道。“这鲜果是哪儿寻来的?改日我也去寻寻,不定能寻出一个寒瓜来。”惠哥儿憨笑着道。“是啊!大哥从哪弄来的鲜果,是不是很麻烦啊!”贤哥儿一边看着盘子的鲜果一边问道。“自然是别人送来的。昨儿才送进府来,我本想着待会给你们送去,可巧老太君在园子里设席,我便一并带来了。”秦易笑言道。众人见秦易如是说道,便知是旁人送来的礼物,不免对秦易又添了几分好感。
正说笑着,丫鬟们将就酒菜一一端了上来,待宴席布好后,秦易等方一一按次做了。老太君笑说着:“今儿难得我高兴,也不拘你们几个了。”二太太自是服侍着老太君用饭,秦易见着丫鬟送上的是黄酒,便微皱了皱眉,唤来一个在旁静候的二等丫鬟,另上了一壶淡茶。自是一旁赏花一旁饮宴。这宴席因着是老太君吩咐下去的,又有二太太命人在一旁候着,自是尽善尽美,秦易虽然一向少用,但也捡着那清淡的菜肴多动了几筷子。尚用了膳,身旁的丫鬟又捧上一盏清茶,秦易漱了口,又在撒满花瓣的莲花镂金盆子里净了净手。方与坐在身边的贤哥儿与文哥儿谈笑,询问着功课上的进度。
正说的起劲,却有一个穿着青袄宽裙的婆子急急地进了园子,至了亭子前禀道:“侯爷派人回来了。”老太君听了不免喜上眉头,忙吩咐人给赏钱,又派着得力的管事去细细询问。不多时,便有一个管事的前来回道:“侯爷半个月前过了东江府,因着怕老太君惦记,特让人捎了信回来。”老太君念着大半年未见的儿子,又闹腾了半日,这心一放下来,便来了倦意,二太太见着老太君已是累了,便服侍着老太君回院子里去了。剩下的秦易等人,见着老太君走了,也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眼见着侯爷即将回府,这满府里的人也忙碌开了。备着年节时的金石器皿,古董文玩,又置备了戏班子,林林种种,斟酌打算,点缀妥当,可忙坏了夫人并着管家的二太太。
时已入冬,各房公子小姐俱呆在自己房中,并不怎么走动。秦易素来喜好清静,便借口温书,除了每日请安之外,整日闭门不出。
这日清晨时分,秦易从老太君那回来,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从侧门出了府,去了一家书墨轩。这秦易原是书墨轩的老主顾,这掌柜一见秦易,自是招呼着秦易进了静室,又命人取来珍本孤本供着秦易挑选。秦易见书心喜,便打发了几个小厮去办事,自己则在这静室里看起书来。待到那几个小厮一走,那书墨轩的掌柜却是奉上了一堆账册让秦易核对。虽然秦易置下的产业多是些田庄,但也少不了置几间商铺,每逢年节不论田庄还是商铺都必然要清点核对账目。
倒不是说秦易在乎这些许财产,只是依着规矩办事而已。秦易核对了一番,没有什么大的疏漏,心中也是安定不少。又看了一下田庄送上的年礼单子,见着上面写着:獐子十六只,狍子十六只,野猪八只,野羊八只,野鸡野鸭各六十对,野兔野鹿各十六只,并着熊掌六对,鹿筋八斤,鲥鱼十尾,龙虾十六对,后面还有各种粮米并着炭粉,末了还有各地田庄的特产和外卖银两。秦易低着头,再仔细的看了看礼单,方笑着对候在一旁的管事说:“难为他们这些庄稼人,想得如此周到。且请上来见一见罢。”管事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白面无须的青年人,见着秦易一说,方陪笑道:“公子着实是抬举他们,让他们来磕个头也是应该的。”说罢,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