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口, 才觉后悔, 又见齐轩并未生气,方才转开话题道:“先前听齐兄所言,今上又要兴师动兵, 却不知征伐何地?”齐轩见秦易开口说了话,先前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又听得秦易问话,只笑道:“恍惚听人说, 是要征伐东边的水寇, 可不知兵锋所指,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东边的水寇,秦易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虽然身处府中, 但自认消息还算灵通,只西边未平, 南边刚消停了几年, 又遇着林高两州的旱灾,朝廷里连赈灾已是东拉西凑,如何能再征伐东边。虽然今上有意动兵,可那也是几年之后,况且打的南边而不是东边的流匪。
可看齐轩的言语, 这征讨东边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尚且不明了,齐轩如何得知。心中虽有疑惑, 可一想齐轩只是一游学书生,观其言行也知其出自富贵之家,虽有几件前朝古玩随身,但前朝王室器皿,世间多为追捧,齐轩偶有收藏,并不为奇,这征讨东边的事儿,想来只是听些喜欢抨击时事,好发惊人之论的狂书生所言,一时不解内情,当了真罢。
想了一想,秦易便笑道:“东边虽有些水寇,可还有赤蛟军压着,些许跳梁小丑,何须得今上动兵,想是齐兄听差了,眼下硝烟未平的,可是北疆,那些蛮夷从前朝闹到本朝,竟没一刻消停过。”
齐轩一愣,似恍然的合手笑道:“可不是如此,原我还有些奇怪,竟是听错了话儿。说起这北疆,着实令人气恼。前朝的时候,便是年年不太平,那些蛮夷将朝廷治下的百姓,当作了两脚羊,年年动兵打草谷。前朝耗费无数民力,花费百年光阴,才修起横穿西北边疆的城墙,可依旧无济于事。”
秦易闻言,也浅浅一笑,只说道:“若不是修这城墙,前朝耗损了元气,大厦将倾,这才成全了新朝。只是这些蛮夷本就随处迁移,如同流匪一般,这城墙修来,拦得住治下的百姓,拦不住迁移的蛮夷。倒不如本朝这般,用钢刀铁甲杀出个清净来,就像老农耕田,只要有杂草冒出来,便犁上一遍,久而久之,便是再桀骜不逊的蛮夷也该成了□□的顺民了。”语气温和,偏生话语之中煞气十足,听得齐轩莞尔不已。
笑了一阵,齐轩见秦易神色不豫,似又要生气,忙笑道:“正如秦兄所言,我虽不喜征伐之道,但西北的蛮夷却是屡抚屡叛,以杀戮为乐,本朝征伐北疆,却是上体天心,下安黎民。此消彼长,扭转乾坤,居功至伟。”
静松院里花红柳绿,揽月也不知哪来的闲情雅致,带着小丫鬟们在院子里摘花折朵,莺莺燕燕,露浓香瘦。弄云本在院子里打秋千,因惧高怕跌,只坐在木板上,手挽住彩线,两个小丫鬟轻轻一推,便荡上了青天,环佩叮当,罗裙翩然,弄云娇笑不住。揽月见了,只笑着回首道:“今儿可真成仙了,只管笑着,待会手一滑,我可见着什么是仙女下凡了?”话一出口,自己也忍不住掩袖笑了。
弄云听得这话,不由把手一紧,只娇嗔道:“我打得不好,该姐姐来打一会,才知道什么是嫦娥奔月呢?”正说笑着,忽把头一侧,发上一枝琉璃梅花金钗,却荡了下来,抛了出去,远远的落在牡丹花丛里。弄云“哎呀”的轻唤一声,停下秋千道:“可不是不该笑,这番倒把钗环给丢了,也不知跌坏了没有。”
说着,便下了秋千,吩咐小丫环替她寻金钗,揽月走过来,笑说道:“一只琉璃钗,值的什么,偏你宝贝着。平日里金的玉的,还少了钗子戴不成。”
弄云回说道:“别的也就罢了,只这支钗不一样。”
揽月听了,只打趣道:“有何不一样,莫不是那戏文上写的那样,什么金钗,银钗的。”
弄云听了便要上前挠揽月,只说道:“还叫你一声姐姐呢,满口的胡言,这话也是该说。”
直挠得揽月笑的喘不过来,躲也躲不过,只求饶道:“好妹妹,饶一饶我,再不敢了。”
弄云方停住了,笑道:“还胡说不成?”
揽月理理衣裳,只笑道:“谁让你宝贝来着,什么不一样的,也不说个理儿来,可不引得人往别处想的。”
弄云闻言,又笑说道:“偏你胡想,这钗可是我自个买的,只那时才刚进府,攒了一年才买了这支钗,自是舍不得。”
正说着,去寻钗的小丫鬟,捧着那钗回来了,弄云打发了一串钱,才拿那钗看了,只见的那钗做工极轻巧,琉璃为花,金做的底儿,只是这一跌,倒把那琉璃梅花给跌碎了几瓣花瓣。揽月看了一眼,只笑道:“上面琉璃落了便罢,我瞧着这样式倒不错,不妨拿了那鸽血红的光珠,命匠人再嵌上罢,倒比琉璃更称一些。”
听得揽月这话,弄云随手收了钗,又笑了,只说道:“这钗太轻了些,配那鸽血红只怕不大像,眼下也懒得理会,姐姐既过来了,教我打一会秋千才是。”说着便推着揽月上秋千,打一回秋千再说话。
揽月也是嬉闹惯了的,只笑道:“可不许招我笑,推慢些才是。”说着便上了秋千,立在那木板上,挽紧了彩绳,身子刚站直了,弄云便猛的一送。揽月唬的大叫,秋千飞上云端,又忽的飞下来,衣带飘曳,更衬得揽月如飞天仙女一般,妩媚动人。弄云打了一阵,越发稳住了,打到半空中,直往下看去,却见着前院的门边,佩玉和一个锦衣婆子,站在一起,也不知在说甚。
当下,便放慢了,笑对弄云说道:“这秋千一打高,竟是连前院也瞧遍了,我就见着佩玉在前面和人说话呢。”
弄云笑道:“可是真的,我方才倒没看见,且让我再打一会,这会我站着,打个立秋千再看看。”
说着,便要上秋千,揽月不肯下来,只笑道:“这秋千又不小心,站上两人也足够了,你上来咱们一起打,不就行了。”两人正说着,便见着佩玉走了过来,见她们俩人在打秋千,只淡淡道:“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让府里的人看见了,又该扇风点火了。”
揽月见佩玉神色不对,又想起方才在秋千上看见佩玉和婆子说话,只笑道:“可又是怎么了,昨日二奶奶才整治了一番,哪个贼跌折腿的刺头儿敢放肆,是肉皮子痒不成。”
佩玉听了,一语不发,只绞着手中的丝帕,弄云见了,忙笑问道:“方才在秋千上见姐姐和人说话,可是有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儿。”
揽月也自秋千上下来,笑说道:“往日难听的话,还少听了不成,她说她的,何必放在心上,平白折腾得自己不好。要是依我,当面便甩脸子回去,有那嚼舌头的,先打折了腿再说,看她和谁说去。”说得佩玉和揽月都笑了,佩玉笑了一阵,又犹豫一会,似言又止。
揽月素来机警,只拉了佩玉和弄云笑道:“昨儿,公子说二小姐制的花茶好,我讨了方儿,试着作了一回,也不知像不像,你们过去看看,也好出了主意。”说着三人便往屋里去了,一路上揽月和弄云见佩玉眉头不展,心下也有几分凝重。
回了屋里,揽月泡着茶,弄云推窗看了看屋外的景致,笑说道:“这太阳把这满院的树啊草啊,都照得没精打采的,也不知外面怎样?”
揽月倒了三杯茶,笑道:“可别管那树啊草的,且来尝尝这茶,行是不行?”说着,递了一杯茶给佩玉,低声问道:“究竟出了何事?往日里你是最稳重不过,怎么今儿却…”
话刚出口,佩玉便端起茶,低声说道:“方才我听蒋妈妈说,夫人跟侯爷说了,贤哥儿屋里的丫鬟,素来精挑细选,也出了几个不规矩的。其他几个哥儿屋里,想来更不像话,大公子是长子,素来堪作表率,转眼便是春闱,又没了先生管束,身边的丫鬟也不小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却是对将来不好,不如按规矩放出去。”
这话一出,听得揽月脸色一变,冷笑道:“我竟是不知,这院子里的事,何时由得府里做主了。便是二奶奶,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做个样子给府里看呢。”
弄云叹气道:“姐姐可别说这话了,若是侯爷开了口,公子是不能不应的。再说着,便是公子不肯,留下我们,可这名声就难说了,也不知谁出的主意,好生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