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弄云指槐气说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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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正欲说话, 忽听得外面有丫鬟说道:“二爷差人回来取东西了。”见二太太有事要忙, 秦易忙起身告了辞,自出了院子。

还没回院子,便在瑞香轩前, 碰见了弄云,见她手里提着小半篮子茉莉花, 正往那水里一朵儿一朵儿的丢,一旁看花修草的婆子, 心疼的脸色的肉一跳一跳的, 偏又不好指责,只在一旁低声念佛。弄云听着烦闷,便丢开手, 说道:“可念得是什么歪嘴经, 平素里见着大姐姐的叫个不停,今儿折几朵花, 却又心疼了, 果然都是些马屁精,没的让人生厌。”

那婆子生知弄云是秦易身边的大丫鬟,不说地位权势,便是在各房主子面前也是极有体面的,与她们这些粗使婆子, 可谓是云泥之别。再听着弄云的话儿,越发心中忐忑,生怕着弄云在二奶奶面前吹个什么风儿, 不但她自个丢了差事,还连累了家里的人。一时悔怕,想着奉承弄云几句,可又不是那油嘴滑舌的,说不出来,只讪讪而去。

弄云见那婆子走了,又丢了几朵花儿,却颇觉无趣起来,先前的气性儿也散了,便提着篮子,回院子里去。才走了几步路,便见着秦易在凤仙花前站着,忙上前行了礼。秦易笑道:“方才佩玉还说你迷了路,可没想竟是在这和婆子斗气,也该收收性子,早些回去才是。”

弄云听了,只说道:“这便要回去了,先前只不过说几句气话罢。今日过去讨个情儿,偏生遇着一件可气的事儿,心里难受,便在这湖边散散心罢。”

秦易闻言,微微一笑,只说道:“什么可气不可气的,一桩接一桩的,说来不过是不算数的小事,又有何可气可恼,平白让自个不自在。”

听得秦易这话,弄云却嘟着嘴儿说道:“只公子好性儿,今儿去临波阁走一趟,不料方姨娘也在,说些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偏她言到下月十三便是文哥儿的生辰,说夫人也命二太太筹办了寿宴。只公子的寿辰,往年不曾大办也罢了,单是今年,夫人怕耽搁了公子进学,便只预备着置几桌戏酒,一家子热闹一下便罢。说来可不叫人生气,偏公子从来不计较,生生让人欺了去。”

秦易听弄云如此说,却是神色自若,只漫不经心道:“方姨娘素来便是有些不着调,这些话儿听听也就罢了,何必轻信。再着,我是清闲惯了的,大操大办的,人来宾往,反倒不合脾性。”见弄云仍有些鼓气,便又笑道:“更何况今年父亲在家,宴请宾客什么的,可还要问过他,才算的了数。离七月还有一个月呢,便是要操办,可还早着,偏你心急火燎的。”

因着秦易心存旧念,想着两世轮回,虽不求立身扬名,却也该有些作为,不然庸庸碌碌,混迹一生,与草木同朽,不言辜负,却也无甚趣味。次日一早,便早早往那大将军府去了,才进得将军府中,便见着雕琢绚烂,陈设华美,全不似旧时宽敞大气。

秦易不觉有些纳闷,问得府中的仆役才知,今日少将军在府中铺设了几席宴席,又请了几个戏班,却是准备着夜宴赏戏,还一还前儿的宴席罢。又因是夜宴,眼下的时辰还早,满府的仆役不过正忙着分派跟班,预备什物,检点东西这些事儿罢了,少将军却是在书斋闲坐,并未出门应酬,听得秦易来了,忙换了衣服,另择了佳处待客。

沿池过桥,白台如玉,垂柳修竹,绿荫幽静。几间水榭,挂了珠帘,在炽热的晨曦下,一片晶莹剔透,寒侵肌骨,却是临水傍池,为避暑之地。听着流水潺潺,看着玲珑山水,秦易只笑道:“今日进府却见着处处锦绣铺地,斑斓华丽,竟疑进错了府门,可不知有何缘故?”

少将军摇头笑道:“倒非我喜好繁华,不过毕竟有贵客盈门,与自家亲戚不同,与其失了庄重,使人误会,倒不如费些力气,点缀一番,让宾客尽兴才是。”秦易听得贵客二字,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不露痕迹,只言笑晏晏的问道:“贵客,能让表哥称贵,莫非是皇室中人,或者是当今的那位。”语气中略带些许迟疑,却是不敢肯定。

少将军却是晒然而笑,只一面命人沏了茶来,一面笑言道:“宗室子弟倒有,非富即贵的宾朋也不少,易哥儿若想知晓,今儿便留在府里,到了晚间可不就明了。”秦易听得此言,只狡黠一笑,说:“既是来的宾客不少,想来表哥必是有正事要谈,我若留下,人多嘴杂的,却是不美,若再耽搁了表哥的事儿,又添了几分罪过了。”说着,又念了一句“道德无量天尊”,方自掩口笑了。

一时又有丫鬟捧了茶盘进来,秦易见那丫鬟生的妖娆艳丽,偏生全无风致,一举一动,呆板沉滞,好比明珠暗投,让人扼腕叹息。细说来,大将军虽不常回京,但这府中仆役皆是按军法管治,男女一视同仁,却是怪不得这丫鬟举止如此。秦易接了茶,眼中波光流转,看着少将军又道:“今日过府,却是有件事儿,央求表哥帮帮忙?”

少将军笑意隐隐,只说道:“易哥儿求我何事,先前不正求着那无量天尊,我却不知我竟比得过那满天神佛了。”

秦易知道表哥乃是故意打趣,又不好回嘴,只委委屈屈道:“我是有正经事,才来找表哥的,却不想,连着表哥也欺负我。”言语未完,便有几分气恼,只侧眼看着珠帘晶莹。

少将军见秦易此状,不觉敛了笑意,扬眉问道:“究竟有何事情,可是那府里又折腾了什么可恶的事儿?”

秦易微垂眼帘,只淡淡道:“表哥也是知道的,我先天便是体弱多病的,这些年来,汤药丸药,是一时也未曾断过。只不过时好时坏罢了,今年自表哥出京之后,我连着大病了几场,却是越发的不支。我也没在意,只当自个劳神伤了身子,怎不料,前几日,嫂嫂管家,竟查出了府里的药库有问题,虽是发落停当了,只我心里到底放不下,便想着请表哥派人查一查,是否是我多心猜疑?”

少将军的眸光不觉变冷,只说道:“你的性子,我自是明了。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想必另有隐情,你不愿说也罢,将来总查得出来。只我先前也劝过,靖平侯虽是个治世能臣,但久在任上,管不着府中事务。你既有经天纬地之才,又善鬼斧神工之术,何必久留在那府里,平白让人阴谋算计。”

秦易怔了一下,只勉强笑道:“却是当不得表哥夸奖,我不过是博览了些杂书,略有些浅薄见识罢了。再着,府中虽有些口角是非,但老太太他们待我却是极好的,若是放官离府,倒还罢了。可好端端离了府,却是没得让老太太担心,未免不孝。”见少将军微皱眉头,又欲劝言,便又道:“且不说这些事儿了,前儿我去城外,可见这旱情是越发的严重,虽是有朝廷赈济着,可那些孤儿弃婴的,没个去处,着实可怜。”

少将军闻言,稍展了眉峰,不解道:“怎么没个去处,不是有官绅设立的济贫院吗?”

秦易听了,“噗嗤”一声,笑道:“表哥久在朝中,自是不知其中内情。本朝鼎立以来,施善不罚,各地乡绅宗族设立的济贫院实在不少,收容了不少孤寡老弱,可这些老弱大多是当地同宗同族之人,外地的流民自有官府管制。如今林高两州大旱,逃荒进京的流民甚众,里面的孩童老弱自然不少,如今京里的孤儿弃婴,大半都是因此而来。既无路引官凭,又非宗族之人,济贫院又怎敢收容,不过舍几餐饭求个心安罢了。”

一番老成之言,听得少将军颔首不已,方又叹道:“如此说来,却是朝廷疏忽了,只是如今官仓中也无甚存粮,还等着南边四州运粮进京,若是再收容这些孤儿弃婴,怕是朝堂上又要争论不休了。”

秦易微微一笑,少年芝兰,温文尔雅,笑言道:“朝廷收容,不说争论时日,便是议了法子,却也不一定能落到实处。还有一说,孤寡老弱,老者便罢,那些幼童少年,本就是懵懵懂懂的年纪,若有那不安好心的,收落了去,施恩求报,用些手段,行那不轨之事,可不白添的麻烦事儿。”秦易只说了几句,见少将军似有所悟,一时也不再言语,只品了一口碧绿的茶汤,笑看着珠帘微微晃动,透明澄澈,折射出五色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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