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这媳妇如此行径, 一时又惊又慌, 赶忙一窝蜂的涌上去,抓手的抓手,按脚的按脚, 堵嘴的堵嘴,直把那媳妇绑成了人肉粽子, 才又跪下道:“这周家的怕是疯魔了,奶奶且息息怒, 千万莫气坏了身子。”
二太太是何等人物, 听了这话,暂按了怒火,只冷笑道:“我瞧着她没疯没傻, 只这张狂样子, 却是胆儿大得包了天了。不知道得瞧见了,还以为这下贱种子, 才是管家太太呢。”唬得众人忙跪下了, 连道不敢。二太太这才吩咐瑶华道:“把那没脸没皮的周二家的给我绑了来,今日不审个清清楚楚,明日里什么牛鬼蛇神,都该出来蹦q了。”
瑶华听了二太太吩咐,自知今日不同往日, 也拿出了几分气势,带着几个粗使的婆子,气势汹汹的出了院子, 不过盏茶工夫,便把那周二家的绑进了院来。那周二家的,说来却是二太太的陪嫁,见着素日说笑来往的瑶华,冷着脸儿一言不发,已是大感不妙,进得院里,又见着二太太杏眼圆瞪,怫然作色,更是面无人色,只腿下一软,栽倒在地。
秦易瞧此情形,暗觉今日这事着实出人意料,查来查去,竟查到二太太的身边人了。若说这周二家的贪心不足,可偏又觉得不大对劲,按说这周二家的,也是有头有脸的主儿。二太太也是金山银海堆出来的锦绣人物,对她们这帮子陪房,不说节庆的份例,便是平日的恩赏,攒个一年半载,也有几百两银子了,何必去趁着小姐理事,做些小手脚,平白叫人笑话。
再说着,这几个妹妹理家,本是老太太吩咐下去的,阖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瞧着。偏只这几个人动了心思,做了手脚,若说那几个管事媳妇,还可以说是旧习难改,可一牵扯到周二家的,生生叫人觉得奇怪,莫非这里面还有别的缘由不成。
秦易正想着,忽又听得二太太冷言道:“周二嫂子,你可是越发出息了。前儿我还在说这满府里丫鬟婆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你们这些媳妇陪房,日常在两府走动,平日没事也该帮帮我,有什么散漫的,不听管教的,记下个名儿,也好发落发落。可没想,我却是那睁眼的瞎子,你非但不管事儿,倒和那贼啊盗啊,合了谋聚了义,赶明儿,是不是要打家劫舍了。”
这话一出,那周二家的,浑身直哆嗦,半响才直了身子,磕头道:“是小的糊涂,受人蒙骗,才作出这等造孽的事来。本想向奶奶禀报,只是小的心存侥幸,想着奶奶平时不得闲,便隐瞒了下来。奶奶开恩,这事都是周贵媳妇的主意,我一时不甚,上了她们的当,绝非存心如此啊!”
二太太听了,越发恼怒,柳眉拧在一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受人蒙骗,周二婶子,你也是半老的人了,说句不成体统的话,吃过盐比她们吃过的米还多,什么手脚能瞒过了你去,上当受骗,避重就轻的话儿倒是好听,这话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当满府里都是傻子呆子不成。”说到气恼处,又朝着周二家的啐了一口。
听得二太太此番话,前头被指认的那几个管事媳妇,也忙哭天喊地的求饶道:“奶奶明断啊!这事儿我们是听周二婶子的唆使,才犯了糊涂啊!本来只是在一堆打趣,说些玩笑话,偏周二婶子听见了,便说什么几个姑娘都是些没成算的主儿,这番管事指不定要丢多少东西,便是咱们拿个几件,也查不出个底细来。”
这几句话一出来,二太太的脸又黑了三分,偏那几个媳妇一心想要脱罪,也顾不得看人脸色,又哭求道:“听得老太太让小姐们理事,周贵家的便说,几个小姐从未理过事儿,怕是连对牌也认不得,如果有人仿了对牌去,人多眼杂的,东西又多,只要串通好了,各处都抹平了,就是查到头上了也没个证据。”
周二家的听了这话,气急败坏的骂道:“没根基没脸皮的小娼妇,我不过打趣两句,倒成罪证了。那对牌是我仿的么,那主意是我出的么,黑了心,烂了肠子,撒骚放屁万人睡的开门驴子挨刀货。明明是你们拿话挤兑,说什么几个小姐都是妾生的,算什么正经主子,也能当家理事,嫁出去也是赔嫁妆的赔钱货。我还劝你们,说再怎么说,几位姐儿都是主子,这些烂舌头的话,说出来只怕要得现世报。可你们一个个,还有那管药库的林三媳妇,都在那煽风点火,又抬了方姨娘出来,说什么亏得我还是奶奶身边得用的人,竟是怕了方姨娘那个糊涂虫。很是说了一通没脸没皮的话儿,我一时气不过,便应下了这糊涂事,后来事儿发了,本想着自首,可心里贪图侥幸,才拖着没敢禀明。”越说声音越小,一时竟垂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秦易听得管药库的林三媳妇,眉心一跳,端起茶盏,轻品一口温茶,只思量着这两件事,究竟有何关联。静松院,善德居,几个妹妹理事,前头克扣文哥儿的东西,包括侯爷回府时,那两次送来的箱子,是是非非,纠缠难断。这些事儿,就像断线的珠子,只差个丝线给串起来似的。秦易想了一阵,着实有些琢磨不透,猜来疑去,虽理出了个几个线头儿,可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二太太惯会杀伐果断的,听了此番缘由,越发脸色不好,咬牙切齿道:“林三媳妇,昨儿这事有她,药库那事她也脱不了关系去,她倒是一点也不清闲。看来,是存了心,故了意,非和姑奶奶作对来着。”说着,又吩咐瑶华道:“把林三媳妇给我捆过来,我可不信她能翻了天去。”
话才落下,忽有一个药库里有头脸的执事婆子,上前回道:“昨儿宴还没散,林三媳妇便说身子不大好,回了家去。今日也没见着进来,一时半会恐是找不着人。”二太太闻言,心中越发火大,看着那婆子啐道:“偏你知道,怎么先前不禀明,没脸没皮的老东西。”
一时,瑶华又出去传那林三媳妇进来,可方出去了不过几句话工夫,便又忙忙的回了院子,轻言细语的禀道:“也不知那林三媳妇,昨儿是犯了什么病,回家的时候脚一滑,头上摔了条血口子,眼下还人事不省的。方儿她男人还托人进来,替她告病说情。”
“人事不省?”二太太柳眉拧成一个‘川’字,正欲说话,却又见瑶华的神色不对。只暂压了怒气,言道:“林三媳妇既是人事不省,这罚便暂且记下,我也懒听你们的谎话儿,索性一并撕结了。”说着便发落道:“周二媳妇,革去差事,重打五十板,一家子都撵到庄上去。周家的,好威风好排场,姑奶奶赏她一百板子,一家子都给我撵出去,不许再进来;何家的,张家的,也是几个能耐的,开革出去,每人领三十板子,平日所管亏空一并补上。”也不听她们求饶,手一挥,便命人拖将出去了。
杏眼一扫,品了一口茶,又冷冷道:“管药库的那几个媳妇婆子也一并开革出去,偷换的药材,按银补上,若补不上,便一家子都发卖了。”该罚的罚,该赏的赏,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了事儿,又训示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方让人散去了。
见着满院子的人皆散了,秦易方命人送上东西,笑道:“鸾姐儿可好了些,早该过来瞧瞧,只我近日也有些不好,怕过了病气给鸾儿,一时也不好过来。只前儿得了一套琉璃玩偶,还算有趣,送给鸾儿玩耍,聊表微末心意。”
二太太命人接了东西,又笑说道:“怪道老太太常夸,大公子孝顺懂事,这性子,这言语,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见,可不叫人喜欢。”说着,又劝说道:“只我有句话,却是不得不说。大公子平素温和太过,论理也该拿出几分本事来。眼下只是几个媳妇婆子,便是有几分体面,也是这府里的下人,大公子宽宏大量,不与她们计较,想是有自己的道理。可是这一步退,步步皆退,日后若作了官,放了职,也是这般退让,可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这官场上的事儿,可是黑白分不清的。”
听得二太太这番劝言,秦易心生感慨,沉默良久,方说道:“嫂嫂所说的道理,我如何不明白,非是我不计较,只不愿扰了府里的清净罢。再者,这些事情都是些细微小事,偶尔让让也就过了,而且,不是还有嫂嫂这个大管家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