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新注意到萧暄这个儿子后, 不知是不是出于补偿的心理, 频频降下赏赐到广明宫。
数日前,萧暄便搬出了陆明琛的宫殿,而广明宫正是萧暄的新住所。
不知是不是永元帝有意的安排, 萧暄的宫殿距离陆明琛的永宁宫近得很,要是想要窜门, 只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的距离。
与其他皇子不同,萧琛并不在崇文阁中和自己的弟弟们一起学习, 而是由深受皇帝信任的几位太师单独教授, 并且皇帝在闲暇之余,也会把萧琛叫到自己的身边,亲自讲课。
其他皇子小时候是由崇文阁的老师所启蒙的, 但萧琛从小时起就是由皇帝带在身边, 亲自启蒙的。
这样的待遇,令妃子们无数次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谁叫人家从小就是太子, 谁让皇帝是个公认的偏心眼。
可是真的甘心吗?没有儿子的妃子可能是这样,毕竟无牵无挂,随波逐流也无妨,谁当皇帝不是皇帝,还不如一开始就跟太子交好。
然而膝下已有子嗣的后妃们却绝对不会甘心止步太妃。
大越的太妃可以有数个, 但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之位却只有一个。
争吗?当然得争!即便是皇帝的眼中除了太子已放不进其他的儿子,即便太子聪悟绝人,是这片江山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对于大多数的后妃而言, 家族兴旺,荣华富贵是真,什么明主仁君,江山社稷统统是虚的。应己之心,我死以后,哪管洪水滔天。
野心的火焰一旦燃起,就再也难以熄灭。
大概只有上天才知道,当她们得知那位连夜高烧不退,危在旦夕之时的兴奋,但可惜的是对方的病到最后又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那夜太子苏醒的消息,不知道让后宫里那些有子嗣的后妃们扼腕长叹,怒骂了多少次老天不长眼,又把这碍眼的萧琛给留了下来。
在知道萧琛将萧暄从宫中的哪个角落里带了回来,并且还让对方得到了永元帝的青眼之后,几个后妃们简直绞烂了手帕,恨不得冲到萧琛的面前,想指着他的鼻子问问,你这么大方,就不怕引狼入室,抢了你的太子之位吗?
只是她们认真想想,还真的只能不甘不愿的承认,照着永元帝那种把太子当成心肝捧着的模样,吃亏的人绝不会是萧琛。
萧暄的出现,从永元帝哪里分去注意力,得到损失的,只会是她们的孩子。
郁闷的不仅仅是后宫里妃子,还有他们的孩子。
萧暄初到崇文阁的时候,由于从来没有接受过学习,一开始表现很是平淡,甚至可以说的算得上,常常答不上来老师的问题。但等他后来慢慢地适应了,平日里又有陆明琛开小灶给他讲解功课,本就聪颖远胜常人的他,很快就跟上了老师的进度,表现更是一天天的出色了起来。
这让原本以为萧暄愚笨不已,并且在心中暗喜对方能够衬托出自己优秀的皇子们很是郁闷。
请问学堂里来了个孩子,你以为他是学渣,结果不是,其实老师最喜欢的,又听话的学霸,该怎么办?
一是忍,二是忍不了找个隐蔽的角落揍对方一顿。
作为刘贵妃的儿子,宫中有名的小霸王,除了太子之外,最受皇帝关注的萧越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了。
当你被一个身份不如你衬得黯淡无光,又被对方抢走了父亲原本就为数不多的注意力,你会怎么做?
萧越用自己的拳头回答了这个问题。
自从在陆明琛的身边呆上了一些日子,他也养成了每日上完课,必要午睡一小段时间的习惯。
这日,萧暄收拾完书桌上的书,离开了崇文阁,正准备回到自己寝殿休息一会儿,却在路上被人拦住了去路。
萧暄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孩,神情疏离,“七哥。”
大概是因为居住在偏僻的宫殿已经许久,让萧暄养成了喜静,并且不爱与人交谈的习惯,不论对待谁,即便是对自己关爱有加的陆明琛,他心中感激,却也不会很明显流露出来,只不过在平日里,会在陆明琛的身边为他磨墨,或是整理一些宫人不好接触的纸张,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了解他的人知道他的性格天生冷静寡淡,因此并不介意,但不清楚他的人,诸如七皇子萧
越,对于萧暄此刻冷淡的表情则是十分的看不过眼。
他冷哼了一声,“你刚才在学堂的表现看起来很不错,老师刚才又夸奖你了。”
萧暄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究竟要说些什么,因此只是点了点头,口中发出一个单调而简短的音节,“嗯。”
萧越被他简单的回答噎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刚入学堂是明明什么都不懂,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变化的这么大。”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眼底藏着几分妒意,酸溜溜的说道:“不会是二哥给你补课,开小灶了吧?”
“与你无关。”在萧暄的心中,太子和他的事情就像是他心中独有的秘密。而秘密,是除却心中信任认可之心,别人绝对不能透露半分的存在。
这宫中的道路宽广,路线又众多,可以走回他寝宫的地方又不是只有这里,睨了他一眼,并不想再与纠缠下去,萧暄转过身,准备离开。
萧越哪里肯让他离开,他今日堵住萧暄,本意就是想给他一些教训。让他知道为人应当低调一些,不要那么惹人厌烦。
可没有想到,话还没有说出几句,就碰到了一个根本不吃自己这套的硬钉子。
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萧越大步上前,拦住了他。
他是崇文阁几个皇子里面,最不喜读书的那个,平时除非考试之前的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主动去听师傅讲课的。
常言道,长兄如父。
他们的大哥萧瀚自出生以来身体向来都不大好,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而后在六年前就过世了。
萧越那时还小,大哥萧瀚又常年闭门不出,在自己的宫殿里养病,因此萧越根本就没有和这个哥哥接触过几面。真正如今算起来,二皇子萧琛才算是他心目中的兄长。
对方的面上虽有些冷淡,但对于自己这些个兄弟姐妹还是不错的,平日里,在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后,也会抽出时间来关心关心他们。
再加上萧越他们这几个皇子如今的年龄并不是很大,仍旧有些懵懂,还没有像他们的母妃那样,将自己的未来与那个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所联系起来。所以关于这个称得上和善二字的兄长,几个兄弟包括萧越在内的人,对他并没有多大敌意,甚至隐隐间还有些几分孺慕之情,很乐意亲近萧琛。
只是太子身份非同凡响,平日里半分也不能松懈,除却皇帝和皇后,萧琛大概算是这宫中最为忙碌的人了。
他们很少能够有这个机会。
可如今,他竟然发现,事务繁忙的二哥竟然会愿意抽出自己宝贵的时间,教导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还是母妃所厌恶的人,萧越的心里瞬间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萧越凶狠的瞪着他,恶声恶气道:“你不准走。”
萧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眼里却明晃晃的透出几个字——你算谁?
这下立马激怒了萧越。
与粉雕玉琢,看似乖巧的外表相反,萧越其实是个脾气暴躁的孩子,最容不得别人,尤其是他看不起的人无视自己。
萧暄不知道,面前的萧越因为其母是宫中除却皇后,身份最为高贵的贵妃,而舅舅则是深受皇帝信任,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自持背景深厚,除却太子之外,并不把其他兄弟放在眼里。而其他兄弟也忌惮他身后势力,一般只要不过分,都是容忍退让为主。
这么一来二去,萧越的气焰愈发嚣张,除了在皇帝等人的面前会收敛起来,在旁人的面前,却是不加掩饰。
“让开,别挡道。”萧暄收回自己的眼神,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孩,毫不客气的说道。
“你……你……”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萧越一时气急,竟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忽然,前些日子,他的母亲刘贵妃曾经说过的话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心急之下,他那张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口不择言的对着萧暄骂道:“你这个冷宫出生的小杂种!”
萧暄原本迈开的步子顿住了,他缓缓地转过头,眼眸里的神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犹如一面被冰冻住的湖水,森寒渗人,“你有种再说一遍!”
即便萧暄往日里特意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情,可这件事情依旧成为了他心中一直难以抚平的伤疤。
在夜深人静,当那座小宫殿里的人都已经入睡的时候,他总会从床上悄然无声的爬起来,静静地凝视着天空中数之不尽的星辰,寻找着嬷嬷和自己所说的,那两个属于生母和养母化身的星辰。
即使萧暄后来隐隐明白嬷嬷口中所说的话其实只是骗自己又能怎么样。
那座小宫殿的日子枯燥乏味如同一口深井,而他就是那井中观天的人。虽然无可奈何,但没有永元帝的开口,大概也只能这样平淡无澜的度日了。而嬷嬷的话,却是让他索然无味的生活增添了为数不多的色彩。所以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让自己明白。
他曾经无数次的假设过,如果自己的母亲不是陈国公主,如果陈国当年没有攻打大越,如果他的母亲当年没有难产而死,那么一切是不是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可惜,这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如果二字。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难不成我还会怕你,小杂种。”萧越撇了一下唇角,微微仰起下颌,眼里坦荡而无畏。
也正是这种无所畏惧的表情,深深地激怒了萧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