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父子们上车,贾赦旧话重提:“你说王氏残害凤姐,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也算不得什么证据,只怕是能伤其皮肉,动摇不了根本,荣禧堂,你就甭想了。”
当初,贾赦打死一堆人,那是人证物证俱在,被王子腾抓了现行。
如今,盗窃的苦主是老太太,老太太不追求,官府也不会管,残害凤姐的事情,就是御史出面,只怕也难以让王氏屈服,没有铁证,刑部也不会受理,还有王家,哪怕打落牙齿和血吞,王子腾必定会死保王氏,王家丢不起这个脸呢!
至于贾政这个假学究,大概又是一推二五六,说他不管内宅事。
贾琏也知道若是老太太执意偏袒,别想驱赶二房,但是,贾琏势必要争一争,不然,这几日几夜不是白忙活,隧道:“即便老太太偏袒,至少也要剥夺王氏管家权,不能再让二房吃我们穿我们,反过头还害我们。”
贾赦看了贾琏一眼自顾闭目养神去了,心里觉得这个儿子太嫩太天真,心肠又不够狠毒。
王氏这种毒妇,若非出自王家,贾赦会选择立刻打死。不过,这的要手里有权才成,人死了,你得顶得住。
贾赦自己是顶不住,所以,得另外想法子。
贾琏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暗地算计,他很怕说出想法会吓着他爹,这一次老太太若不答应不驱逐二房,他就把王氏毒害亲生侄女的消息张扬出去,御史本来就是风闻奏事,需要什么铁证。
整不死王氏,也要借此敦促贾政休妻,最好再给贾政娶一个邢氏一般蠢笨村妇,二房就从此鸡飞狗跳吧,二叔也该尝尝恶心的滋味。
荣国府。
贾赦父子下车,贾赦首先将贾琏的人手驱逐了:“你们辛苦了,回家歇着去,容后有赏!”
召儿兴儿两个都望着贾琏,贾琏颔首:”你们去我书斋等候!”
书斋里有五千银子,只剩下隆儿一个人,贾琏得防范王氏反扑。
贾赦这边却吩咐王善保带人将周瑞两口子何三一家子,又让人把贾琏查抄回来的古董器,统统装车,捆扎结实,让费日带人拉回那边花园子去了。
贾琏忙道:“老爷这是赃证。”
贾赦瞪眼:“狗屁,老子昨日不过抓了给你媳妇下药的周家两口子,还找到了王氏偷当的当票,其余一概不知。”
贾琏懂了,老爷这是替自己担责,还要昧下这些东西。
贾赦懒得理睬贾琏,只顾吩咐王善保:“你们押着罪犯在此等候,张家舅爷何时入府,你们就跟着张家界舅爷一起去老太太的居所荣庆堂。”
此刻正是辰初,贾母一贯早起,正带着宝玉黛玉三春一起早餐,凤姐带着平儿一旁伺候着,眼睛时不时飘向姑母王氏,暗暗猜测贾琏会如何发作。
这会子凤姐还不知道姑母王氏下药的事情,看向王氏眼神很复杂,却不敢提醒王氏半句。贾琏的性子也不好糊弄。
贾琏这一回做事快准狠,抄家拿人一律都用的自己人,就连后角门的婆子被贾琏得人忽悠着吃了半夜的酒席,这会子鼾声正浓。
周瑞家里与何三两个并不需要日日进府伺候,门禁又换成了贾琏的人手,所以,昨夜晚周家出事的消息被隐瞒下来。
一向手眼通天的王氏完全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周瑞一家子已经成了阶下囚。
此刻,她见凤姐瞧她,微笑着冲着凤姐颔首,满脸的慈爱。
贾母用餐以毕,凤姐伺候她了漱口,宝玉黛玉一边一个搀扶着贾母,正要入座,守门丫头一连声的通报:“大老爷来了,琏二爷来了。”
话音落地,贾赦父子们已经掀开帘子进门了。
贾赦进门不请安不问好,直挺挺往贾母面前一跪下,磕头大哭:“老太太也,儿子活不成了也,老太太啊,您要给儿子做主啊。”
贾琏紧跟着贾赦,正要撩袍子随着贾赦一同请安,却见他爹这般行径,顿时呆了,不知道怎么办,难道自己也要跟着磕头嚎哭么?
贾琏很尴尬。
这般打滚撒泼不要脸面的事情,贾琏实在做不来。贾琏愣愣的盯着他父亲贾赦后脑勺,希望得到些暗示,他爹却自顾哭的欢快不彩他。
老子跪着儿子站着不像话,贾琏也跪下了,却是低着脑袋,实在学不来他爹的样子。
贾母被贾赦吓了一跳,好在左右宝玉黛玉搀扶着没出事儿,贾母捂着胸膛坐下了,看着撒泼的贾赦,眼里满是不耐:“你这是干什么,我老婆子还没死呢,你就先嚎上了?”
贾赦无赖得很,他根本不接贾母的话,只是拼命磕头,自说自话:“老太太,儿子是真的活不成了,有人要断儿子后啊,他们给琏儿凤姐下了药,我大房快要断子绝孙啊,儿子无用,只好来求老太太做主啊!”
贾赦拿腔拿调,一哭三叹,韵味十足。
凤姐起先见他公爹磕头,不敢拉也不好劝,正在不知所措,忽然听说有人给自己下了绝嗣药,顿时吓呆,手里捧着小点心盒子啪嚓一声落地,点心满地乱滚。
凤姐整个人都傻了,她习惯性依靠贾母:“老太太,大老爷说什么啊?”
贾母也懵了,这府里谁敢给凤姐下药啊?
愣了半天,贾母才朝着贾赦呵斥:“你若大年纪胡说什么?谁给琏儿凤姐下药?琏儿两口子还年轻呢,怎会绝嗣?你听谁说的?这种人挑三窝四,就该立刻打死,你是什么人,竟然信这些闲话。”
贾琏爬行几步,重要拿出证据,却被贾赦伸手压住了他的手狠狠一掐。贾琏吃疼,那话也含住了。
证据就在贾赦袖筒里,这个时候只有贾母一个人,他且不会拿出来,只看贾母问都不问就说要把证人打死,贾赦且不会这么傻,让贾母有机会包庇王氏毁灭证据。
贾赦这里似乎没有听见贾母之言,哭的哀哀欲绝:“老公爷啊,儿子不孝啊,被人骑到头上欺负也无能为力啊,老公爷啊,爹啊,您知不知道啊,儿子爱被人欺负死了啊!”
贾琏见他爹提起祖父,顿时受了感染,想起祖父的嘱托,祖父的恩情,他也哭起来,一边劝着贾赦:“老爷,您就算为了儿子,也要保证自己。”
说着说着,贾琏自己也忍不住泪如雨下。这是什么世道啊,堂堂爵爷少爵爷在自己家里受欺负!
这般时候,贾琏终于感受了一丝丝父子亲情。
贾母管不了贾赦,只得喝令贾琏:“琏儿,你愣着做这么,快把你老子搀起来。”
贾琏跪着没动,凤姐慌忙上前,却被贾赦哭道:“凤丫头啊,你也跪下吧,求求你老祖宗开恩,救你一命吧。”
凤姐闻言面色惨白,难道老爷不是发疯,真的有人谋害自己?
贾琏见凤姐发愣忙着伸手一拉,这个时候不能得罪替他们出头的老爷子。
凤姐也跪下了,一双眼睛在贾母王氏身上来回逡巡,让贾赦父子这般忌讳,除了王氏就是贾母,内宅之中,也有只她们两个有机会给自己下药。
凤姐不敢相信,这两人都来祸害自己,这府里还有人可信么?
贾母一见贾赦一家子都不听劝,顿时恼恨起来:“哎哟,我这是什么命啊,老了老了,还要担惊受怕受熬煎啊,老公爷啊,您睁开眼啊,哎哟,这里住不得了,快些给我收拾东西,我还是回金陵老家去吧。”
贾赦也双手捶地嚎起来:“老公爷,亲爹啊,您上五台山有琏儿替您摔盆打幡,他日我要回金陵,哪个来替我撒把土啊,老公爷啊,老太太啊,儿子我这心里苦啊!”
贾赦声音又大又亮,一下就把贾母假哭的声音压下去了。
贾母哭着要回老家,本是为了拿捏贾赦,这一手用在贾政身上百试百灵,不想贾赦根本不按贾母的思路来。
贾母这下也没辙了,也不哭了,皱眉捶着桌子道:“大老爷,你别哭了好不好,有话说话,有冤诉冤,若真是有人胆敢残害琏儿凤丫头,我必定替们做主,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