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鸟惊心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过了天禧二十五年新春, 太后的病情,经了几次反复, 愈加沉重,至三月时, 已有些大去之势了。

依例,各王府的女眷应当前往探视,郑氏环顾底下坐着的几位,话音里带了几分严肃,“明日是宁王府拜望太后娘娘的日子,该有什么须注意的,才刚谭家的都已经讲了, 这次探视不比往常, 妹妹们定要多注意些,衣着、首饰、物件,种种等等,万不能失了规矩。”又细细吩咐了几句, 方让大家散了。

德芬跟着子钰出了一进院子, 眼瞅着那几位都走远了,凑上来道,“万娘娘最近好安静啊,上次娘娘(指郑氏)训斥了后,估计兑得她更难受了,”见子钰不答话,大着胆子又问, “她最近与于娘娘走得近,只不知会不会对咱们……”

“呵,”子钰凝视着院子里含苞欲放的杏花,笑得恬淡,“且轮不到我呢,在咱们万娘娘的心中,我一个小小恭人,哪里够格。”

慈宁宫后殿。

郑氏一行人侯在寝殿外面,屏声静气,等候着宣传。三月里,本还有些春寒,这殿前的屋檐又将阳光遮挡的干净,但郑氏等人穿得正襟礼服,仍闷热得透不过气来。

子钰的额角已经冒汗,但哪里敢抬手去擦,只能任汗珠沿着颊畔流下。身上的礼服精良秀丽,此时却像是一张讨厌的湿乎乎的大嘴,蒸酿出的热气,全都被脖颈处严实的衣扣锁住,不舒服至极。

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个小宫女出来,微一屈膝,便领着她们入内。

殿内光线很暗,有一股子幽冷,几个人在外面热得狠了,刚一入内,不由都打了个寒战。这并不是子钰第一次来,但每次来,总觉得这里寒气逼人,有一点害怕。这殿内很高,又很暗,那高高的梁顶像一个望不见底的漩涡,要把这殿内一切活物都吸走了一样——它是那样的高,却又让人感觉沉沉压下,就又好像,自前朝以来,十五任在此居住过的太后,从没有远去,还在这殿内、时时地看着这里一般。

随郑氏等人跪在太后榻前,只一会的功夫,身上的热气全退,手脚甚至都凉津津的了。

太后的寝室是寝殿的东边厢房,太后病重畏光,是以门窗全都被棉帘子遮塞得严实,屋内虽宫女医女跪了一地,但静得吓人,除了太后那浓重的呼吸声,半点儿声响也无。

过了一会,陈嬷嬷一个手势,郑氏方轻轻带头叩首,一边轻道,“娘娘,媳妇们看您来了。”陈嬷嬷也凑到榻子前,“娘娘,是宁王家的。”

太后还是正面躺着,眼睛紧闭,没有表示。

郑氏又捡着吉祥中听的话说了几句,语毕,太后虽还静躺着,但陈嬷嬷轻点点头,便是孝道已尽,可以回了。

郑氏刚要带头起身,陈嬷嬷却觉太后搭住自己的手一紧,忙道,“慢着!”

刚才大家都是轻言细语,你来我往的不过应个景儿,此时她声音稍大,到把郑氏等人吓了一跳,几个姬妾,均抬起了头。

太后浓重呼吸了一时,侧过头,睁开眼,浑浊的目光从底下几人的身上溜过,看到子钰时,却停了下来。陈嬷嬷忙凑到耳边,“您是?”望望她神色,会了意,便扭头对子钰道,“请恭人留下,娘娘单独有话。”

郑氏等人惊奇,于氏的脸上,却立马现出羡嫉和好(第四声)事的神情来,郑氏的眼神立刻压看向她,轻咳一声,带几个人叩拜而去。

子钰单独跪在榻下,双手撑地,已有一刻钟了。她久未这样跪过,此时已是双腿麻颤,背上又开始发汗,只却是冷汗了。

太后一直未语,好像又睡着了,陈嬷嬷也静默着,子钰不敢抬头,她撑着地,维持着低头躬身的姿势,看着自己额间的汗珠,掉落在光洁的地砖上,一颗,两颗……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太后虚弱的声音,“起来,扶她坐。”

马上有人将子钰扶坐到一团凳上,子钰微一抬头,太后早也坐起,倚在榻子上,看着她。

子钰双腿一软,又要跪下,太后抬了抬手,陈嬷嬷帮着说道,“好啦,恭人快坐着吧。”

子钰这才踏实坐了,脸孔平放,眼睛却垂下。

太后又端详了她一阵,缓缓开口道,“也不知我那皇儿,迷的你什么,”

子钰闻言大惊,她下意识回头,却见下面的宫人,也早都清了个干净,屋子里,只余下太后、陈嬷嬷和自己三人。她此时心跳如鼓,抓着自己裙摆的双手,全是冷汗,面孔也雪白起来。

她知道今日留自己,大有不好,果然听太后继续道,“哀家,要走啦,”子钰连忙跪下,将头紧紧贴在砖上,太后看着她伏地的背影,微微有些颤抖,笑道,“你,不怕么?”

“怕!”子钰立刻抬头,脸孔雪白,眼仁乌黑,头发都汗湿了,但那目光,却如雪水般沁凉,太后眯了眯眼,没由来的,她喜欢那冰凉的眼神。

她轻叹口气,“哀家知道,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可是,”她又抬了抬手,子钰身边,缓缓走来一个小宫女,手里端着一个茶碗,太后看向子钰,浑浊的目光里,却发出锐利的光,“哀家想要走得安稳,刘恭人,你能帮我,走得安稳么?”

那碗,已经送到了子钰的鼻端,子钰瞪大了眼,她急促喘息着,颤颤接过。

邱得意几乎是小跑着奔到慈宁宫,寝殿的门紧闭,守在门前的宫人们,都像泥塑一般没有声响。邱得意心跳得慌了起来,他抓住一个殿前的太监,“宁王府的家眷,进去多久了?”

小太监有些迷糊,“回公公话,早已经走啦。”

邱得意一楞,遂想到这小太监哪里知道里头还留了一人,忙又问,“走多久了?”

小太监忙回道,“快一个钟头了。”

邱得意顿时有些腿软,他盯着那门,考虑着要不要冲进去,却听门口有响动,抬头一看,陈嬷嬷走了出来。

见到他,和那一脸焦急询问之色,陈嬷嬷并不吃惊,她立住身子,微微颔首致意。

邱得意也站好,沉下脸,他摆好了架势,盘算着怎样让巷子内候着的两个太医把人带走,陈嬷嬷见状一笑,她走到门口一侧身,“恭人,老奴只把您送到这里。”

邱得意一惊,一抬头,正是子钰走出了殿门,她脸色苍白,但身子却是稳的,见到他,也是一楞。

“邱公公,”陈嬷嬷摆上了脸色,“皇上有什么吩咐么?”

邱得意见子钰无事,忙平静下了脸色,并比平时多躬下了点身子,平静道,“皇上午间要来探望太后,让老奴来报。”

陈嬷嬷点了点头,“知道了,娘娘很好,”说着看了子钰一眼,“请皇上放宽心。”说罢转身入内。

乍一从从宫殿的阴影里走出,子钰只觉被阳光刺了眼,而再一秒,她仰起头,贪婪地呼吸这煦暖的光。

邱得意一边轻声道,“请恭人随我来。”

子钰立马有些警醒,她身上的衣服,已被今日的几重汗水湿透,此时听他一说,下意识的就要拒绝,而此时邱得意的目光,已经有了不满,子钰想了想,哑声道,“请公公带路。”

乾清宫。

宋宝金望着端坐在上的和帝,皇上眉间紧锁着,看来是心情不郁。他刚任首辅半年,虽朝廷上没出什么大事,但知太后病重、太子积弱,是为和帝的两桩心事,而今日所报之事,又与太子有关,眼见着他脸色越来越沉,不禁有些心慌。

“朕竟然不知,太子竟愚昧到这个地步!”和帝忽将奏本往案子上一摔,抚住了额头。

宋宝金赶紧跪下,“皇上息怒,太子宅心仁厚,是国之大善也,只要小心引导,将道理说通,其日必将成为圣主,依微臣看,此事还须与太傅好生商议……”

和帝静默半天,方叹了口气,“也只能先这样了,下午你便与思圣一同前来。”

宋宝金急忙称是,跪拜出去。一出门,却看到邱得意带着一女眷在厢房侯着,宋宝金与邱得意打了招呼,并不敢多看,忙匆匆退下。

和帝仍然抚额大虑,太子良善,但君主过善是为可欺,而徐家势大,已成气候,自己在时,还可以压住,但百年之后,可怎生是好?!

长叹一声,他抬起了头,一时觉得有些眼花,再一看,她已经盈盈拜倒,“臣妇拜见皇上。”

子钰伏在地上,心内有些酸涩,刚那一眼,和帝比两年前在木达围场时,又清减了不少,本来就瘦削的身子,竟只剩下了架子一般。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情绪,只跪伏着,不想站起。

黄袍的一角,已到了眼前,子钰颤颤地抬起头,和帝伸出了手,她一怔,也伸手握住,站起了身。

和帝看的她仔细,她长大了,额头、面颊,虽不如小丫头时带着点娇憨的婴儿肥,但却更柔和了,像有什么东西随着时光流逝,从内里融化了,流淌到脸上一般,显得更加柔润。她的美,本就有些湿润朦胧,带着点凉津津的颜色,年龄越大,愈发如此。

和帝背转过身,“太后没对你怎样吧。”

子钰轻摇头,仿佛他能看到一般。

和帝回到座上,闲话了几句,忽状似不在意说道,“你们府里,叫淳于郭的,是有大本事的人,青廷与他都谈些什么,你可知道?”

子钰低垂下头,她知他想问什么,静了静,抬头轻声答道,“妾身只知服侍王爷王妃,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哪里管这些爷们的事。”

和帝的心中,顿闪过一点闷痛,他踱到她身边,柔声道,“你不喜欢我问这些?”

子钰也站起身,偏过头,“是。”

和帝笑了,他转过她下巴,眸子里带着几分满意,“你当真是一点都不怕朕啊,反而是对朕,最会使这小性子。”

子钰有些懵懂,她楞了楞,是这样吗?有多少次,她是仗着他的,喜爱,做了多少大胆犯上的事,她实是知道他对她的……而为什么对那一位,撒娇可以,耍赖可以,却总是在关键时服软,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和帝见她朦胧着大眼,微叹一声,吻了上去,子钰惊跳着就要躲过,却被强制地固定住了头颅,迫她仰高,深深地吻住。

子钰像是被钳制住的娃娃,她被迫着抬高了头,嘴唇在最初已经被咬住、分开,他的唇舌,舔吮过自己唇内的每一个角落,她有些恼怒,更多的是羞愧,她已经对男女之间的吮吻并不陌生,却还是快被对方掠夺得像是呼吸都快没了……

终于被放开,子钰垂下头,大口得喘气,和帝见她小拳头抵着自己的胸膛,轻问,“月华的事,你还怪我么?”

子钰全身漫过悲哀的无力,她摇摇头,“能怎样呢?您是皇上,别说月华,天下都是您的。”

和帝心内一动,抬起她下巴,“你呢?”

子钰对上他目光,没有答话。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至高降临女配她天生好命弥天记命之奇书嫡女娇妃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恣意风流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
相关阅读
红楼之林家有子病娇出没:皇后是个挖坑小能手宿敌他又甜又粘[重生]老关家的六零日常天作不合这万种风情综漫之黑暗帝王病名为你[综]我把攻略弄丢了重生之带着空间奔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