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这么做，他和暖安或许就会和好如初，她就不会埋怨他，不信任他，就不会打掉他的孩子，就不会让他恨透了她。就不会分离，就不会有流言，就不会误会，就不会嫉妒，就不会杀戮。

一切，都是他们爱而不得造就的。怨不得旁人。

如果，如果，一切都只是如果。

失忆之前，她欠他一个承诺。失忆之后，他欠她一份信任和爱的勇气。

现在，他永远欠了她。他害怕她醒过来，再也不会理睬他。

家庭医生和护士在别墅里来往穿梭，他坐在二楼卧室的门口，像是个雕塑，没有生命活泼的姿态，只是一味地守卫着房间里昏迷着的女人。佣人们和家庭护士不敢跟他说话，管家来问他，他一句话都不说，饭也一点也不吃。只有体力支持不住的时候才喝点营养水。

他上午在家里陪着女人，下午去儿童医院的加护病房陪着大宝。大宝的小脸苍白一点都不像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孩子。小孩因为在车里，受到的创伤更大。难以相信这样小小的身体在那样的车祸下，怎么还会生还。

这都是他父亲的嫉妒害他成这样的。亏他还奶声奶气地，不厌其烦地喊他爸爸。

大宝的心脏在逐渐衰竭，要么奇迹发生，要么一点点地死去。

晚上再回到这里，陪着暖安，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话。越说越辛酸，往往一个人自言自语，泪流满面。亲手杀死最爱的人，有哪个男人承受得了这样的罪。

往往从回忆的苦痛里清醒过来，身上尽是虚冷，而窗外都是冰冷的月光。

……

又是一夜清寒消散。

晨露在朝阳初升后逝去，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江迎白坐在大厅的餐桌前。

太阳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间透出来，明明灭灭地洒在餐桌上，洒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护士，医生在他身边往来穿梭。他的脊背僵硬着，神情冷峻而颓丧，就像是一尊希腊雕塑，沉浸在蓝色的深水里，周围都是游来游去的鱼，只有他，保持着恒久凝立的姿势。

“暖小姐情况已经稳定。但是以后呢，还要注意休养。”

听着医生的诊断，他一直无话，心里一颗大石放下来，他只想抱头痛哭。可是他不能哭。他是一个男人。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是目中无人。医生便不再啰嗦。起身离开。

外面吵吵嚷嚷，在一群佣人保镖的阻拦下，叶安城依旧从门外闯了进来。

“她还活着呢？”叶安城冷笑，“真是不容易啊。”然后狠狠地斜了他一眼，直接朝楼上奔。

江迎白眼锋一凛，猛地站起身来。

可是……

终究还是缓缓坐下了。她还活着？叶安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在讽刺他亲手导演了暖安和大宝的车祸？

过了半晌，楼梯响起砰砰的脚步声。叶安城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兽，猛地冲下楼。江迎白站了起来，抻了抻衬衫袖口，迎视叶安城。

叶安城双目血红，挥拳给了江迎白一掌。江迎白被他打中胸口。身子趔趄着后退一步。

江迎白并不打算还手，淡淡地整理衬衫，眼睛也不看他，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你要带她走？”

叶安城眼里燃烧着重重火焰，过了半晌，他颓然说道：“江迎白！她醒了。她哭着要孩子。她不要我，她只要孩子。你还是想办法还她一个完好无损的孩子吧。”

话毕，叶安城转身离开。

江迎白只觉得他走开时的背影，阴沉无比，而且身形在微微颤抖。

江迎白等叶安城走了，才抬脚上楼。到了暖安的房间停住。暖安正坐在床上整理自己的头发。她眼睛抬也不抬：“迎白，进来。”

她怎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迎白有些受宠若惊了。他猜不透她想什么，紧接着却是无止无尽地惊恐。猛地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

“暖安，想吃点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担心暖安会恨他，可是现在暖安很平静。或许她并不知道她车祸的原因吧。

“我想出去走走，你扶我。”她身体虚弱，腿骨折着，根本没办法走一步。

她勉力拉开被子，露出一只包着石膏的脚。她的表情僵硬了，目光变得空茫和失望。

很明显，她真的没办法走一步。

江迎白弯腰把鞋子捡起来，缓缓套在她脚上：“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她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给他纯粹的恍惚。

他的手臂僵硬着。

她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惊恐。心像是被吊上了千金坠，狠狠地往下沉，一直沉到漫无边际地黑暗里。

“我想去海边，带着我们的两个孩子。你回来了真好。天那么冷，还是家里好，是不是？”

暖安穿着鞋子坐在床上，好像这样她就能下床走了。

像个小孩子一样看着他，黑眼珠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你会不会带我去。我爸爸说过要带我去。可是他死了。你带不带我去？”她思路错乱着，说着话，样子好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

他忽然明白了，暖安这是又犯了疯病。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说：“我的大宝死了，二宝失踪了，肚子里的那个也死了。现在想来，他们本来就不该活着。”

江迎白几乎流下泪来。本以为她失忆了，活着精神错乱了，现在看来她有时候错乱，有时候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拥住暖安，“别说了。”他狠狠地抱着她。

“别说了。”江迎白手指紧紧地按着她的腰，狠狠地抱着她，在她耳边祈求。

暖安又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宝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不说话了。

江迎白觉得惊恐，“说吧，你想说什么就说，别吓唬我。我怕你不跟我说话的样子。”他搂她更紧：“说！我听着。”

暖安却开始在他怀里挣扎。

拼命地挣扎！

“滚！！！！你还我大宝，我的大宝要死了是不是？是你！！是你干的！！叶安城都告诉我了！！！你还想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