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暴雨慕容冲几乎陷入狂乱之后,他又安静下来。夜里他虽然睡得极为轻浅,但是在郑心竹的身边却睡得很香。夜晚静悄悄的院中院,只有窗外的风吹拂纱幔,挂在窗外帘栊上的风铃叮叮咚咚,窗外兰草中的夏虫冰语,如同水晶清脆叮铮,偶尔蚊子嗡嗡的声音也只是增添了梦的静谧。
窗外的弦月挂在摇曳生姿的青桐树梢,如同一片清清水润的柠檬,脉络清晰纤薄剔透,边上的云丝像美人鬓间的青丝,萦萦绕绕,缠绵丝叠,墨蓝幽静的天空就显得更加的旷远幽渺。
皎洁的月光洒在慕容冲如玉温润的脸上,溅出清冷迷离的光晕,他的呼吸轻轻浅浅,眼窝处被月影投下一片深色,睫毛疏漏了月色,晶莹闪烁。如同静夜里在银辉月色下悄然绽放的睡莲,纯净得如同蓝天映水,飞花似梦,秋水天长。
郑心竹面色淡静,痴痴地看着睡梦中的慕容冲,他们贪恋着相守的每一寸光阴,不去谈及过往也不幻想将来,就这样过着眼前的分分秒秒,每一次回眸都能看见他的笑,每一次抬头都能对上他清柔湿润的眸,心浸润在温柔静谧的海洋,时刻沐浴阳光,波光潋滟的海面,心中的爱恋蔓延,如同水中的青荇,摇曳水波,青翠迷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相处的日子就像诗里说的,“好梦除非,夜夜留人睡!”郑心竹睁开眼睛的时候,慕容冲正斜倚在窗户上,挡住了挥洒如瀑的阳光,阳光丝丝缕缕将他包围起来,如同他周身泛出金光,发丝在身旁轻拂,如同一副泼墨写意,仿佛随意的不用半点心思,却又是花尽了全部心血才熬成的美丽。
郑心竹伸个懒腰揉揉眼睛朝他明媚一笑,“凤皇,昨天晚上我们数的那几朵海棠花开了吗?”慕容冲看了她好半天了,从天朦朦亮的时候,他就醒了,躺在她身边看了半天,后来当第一缕明亮的光线照进来的时候,他就过去倚到窗边上,远远地看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如同婴儿一般的睡颜,看得他心软了,心醉了,心碎了。
“我早就替你看过了,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就开了,现在已经对着太阳梳头了,”慕容冲朝她微微一笑,如同月照中庭下即将绽放的海棠花,郑心竹看了他两秒,然后一翻身爬起来,扑在他身边,两个人趴在窗棂上看窗外小花园里的海棠花。在清晨明媚清凉的阳光中,海棠花绿叶滴翠,红花清丽,淡微微地舒展花枝,风吹过,绿叶抚上红花,“果然是在梳头了,不过这胭脂却是省了,”郑心竹笑道。
风吹过来,两人长长的发丝又混了一起,慕容冲拿了云纹檀木的梳子轻轻的替她梳了头发,慢慢地帮她绾了细致精巧的发髻,别上象牙发簪,又将下面的头发梳顺了,然后拿了泥金带子松松的绑了,顺滑的垂在背上。
郑心竹喜欢在花丛里钻来钻去,每天弄得满身都是泥土,以前散了头发,经常弄得纠纠结结的梳不开,每次梳头她都痛得流眼泪,她就笑着说剪了好了,就不会乱了,慕容冲叹口气,便每次都替她绾了头发,她却又开心的不得了,觉得很古典很优雅,自己却总也不会弄,慕容冲也乐得每天帮她梳头。
帮她梳完头发然后就到外面院子里洗漱,他自己却不梳头,就那样散在背上,也不会乱,让郑心竹羡慕不已。
从井里提起的水,清澈透凉,冰爽的感觉令人心旷神怡,一盆水,两张面,习惯。拖了木屐,呱嗒呱嗒地又去小花园里看其他的花,慕容冲拿了剪刀,等着她指挥剪哪一朵。郑心竹总喜欢把盛开过后即将败落的花朵剪下来,放到廊下晾干。
院子里的蔷薇绛红鲜艳,粉色清莹,拈了朵淡雅的粉色透了几丝殷红的蔷薇花,剪下来去了刺,顺手插在郑心竹鬓间的发髻上,黑发清花,清灵可人。
“这人戴花都把花糟蹋了,”郑心竹看着他剪了花心疼道,慕容冲纤白如玉的手指在绿叶红花中有一种让人睁不开眼的眩。“戴在你头上它却非常的乐意,”慕容冲帮她剪着将残的花朵,空气中流动着清馨的气息,花香淡幽,叶香清然。
“嘶!”慕容冲抽痛了一下,莹白的指尖一抹殷红蕴染而出,“怎么啦?扎手啦?”郑心竹立刻冲过来,将他的指尖放在口中吸吮,尝到淡淡的腥气,却看到慕容冲抿着唇脸颊腾起淡淡的粉色,“好了,小心点呀!”郑心竹朝他笑笑,然后低头去捡掉在地上的花朵,慕容冲呆呆地看着被扎的手指,有些东西就像肌肤一样脆弱,被什么轻轻一刺,便可以痛到流血,温柔的爱可以治百伤,他只觉得心中那个明亮的房间开始扩张变大,亮堂堂的。
“我们把这些花都利用起来,那么冬天的花垫子就有了呢,”郑心竹顾自地捡拾花朵,评判哪朵要落哪朵还可以再开几日,一回头却发现慕容冲站在花丛中如同一株淡雅清丽的蔷薇,虽然是明润雅丽,可是周身却散发出强烈的傲气,将周围的美丽都化得淡了,自然的成了他的陪衬。
有他的地方,还种什么花?满院的花也没有他美丽,郑心竹微微地叹息,拎着竹篮又折了回来,“凤皇,等下我们去那边的小池子看看荷花,尽管不能划船,也能将就了呢!来,帮我拎着篮子,你别总是偷懒,做了花垫子,每次都是你睡了大半,”她顾自地絮絮叨叨。
慕容冲一笑,上前揽住她,窝心的幸福让他禁不住流泪,他使劲地扎眼,天上的太阳还是不够浓烈,半天他的泪才被蒸干。“心竹,你会觉得闷吗?我是不是很无趣?”慕容冲低头轻声道。郑心竹在他怀里摇摇头,脸颊贴在他的胸口,隔着衣服可以感觉道他清凉的肌肤,“凤皇,这就是我要的,我只想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守着你,就是我的幸福!”
慕容冲本来觉得哪怕一日厮守,然后立时死去他也觉得足够,但是朝夕的相处,淡淡的幸福,却让他欲罢不能,再也不能忍受失去,他时刻祈祷,如果真有上苍,那么不要再让我失去!
池塘只有几个平方,里面种了荷花睡莲,水底青荇摇曳,水面碧波荡漾,水鸭在荷叶中游来游去,不时的交颈厮磨,偶尔几只青蛙“呱,呱!”地叫着跳上荷叶,郑心竹捡了小石子啪的扔过去,青蛙又呱呱地跳进水里。青翠的荷叶硕大如玉盘,绿影生姿处更衬得红莲灼灼,熠熠生辉。
生如夏花灿,逝若秋花残……郑心竹心头微微荡起层层碧波,缓缓地唱起那首《生如夏花》,那样随意的改动就变成了他们的歌,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我从远方赶来只为你也在
痴迷流连此间我为你而痴狂
你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为能与你厮守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我在这里啊
你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象夏花一样绚烂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你而狂野
你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见你一面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我在这里啊
你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象夏花一样绚烂
你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能爱你愿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不虚此行啊
不虚此行啊
惊鸿一般短暂
开放在你眼前
你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与你相爱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一路春光啊
一路荆棘啊
惊鸿一般短暂
象夏花一样绚烂
这是我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淡淡的忧伤静静地流淌,杨柳低垂处,碧波荡漾,风中弥漫了清香,香气是若有似无的伤感,弥漫在水光潋滟上跳动的刺眼的光影,弥漫在她眼中朦胧的水雾里,他的心起起伏伏,不愿再失去,害怕失去,那样的恐惧让他知道,如果没有她,那么他就是这尘世中最孤独的一只未开即残的夏花,没有灿烂,没有留恋……
郑心竹嘴角的笑意一直不曾消散,如同萦绕的荷叶清气那么馨香,以为远了,细细轻嗅之下,却又在鼻间袅袅萦绕。
郑心竹现在都是让陈琨帮忙买了轻软的棉布,然后自己做她和慕容冲的衣服,只是为了穿了方便凉快,所以她也不管应该怎么做,就那样简单的拼凑在一起,慕容冲身材修长匀称,穿了她做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却也一点都不影响他的清雅脱俗的风姿,倒是她,穿了宽大松垮的棉布裙子,真真的像个村姑。
她总是绣了很多小荷包,香囊,手帕,还有布包,枕套,只要她想的到的,马上就会兴冲冲的去做。慕容冲坐在她身边,把玩着她做得小玩意,她却在地上还是满满的碎布片,丝线,绣花样子的时候爬了起来要教慕容冲写字。
她让人从前院的鹅身上拔了一些大大的鹅毛来,然后中间用棉布绑了,成了一管管水笔,蘸了墨汁写字倒也非常便宜。她不会用毛笔,不过慕容冲却会用她硬硬的笔,而且笔锋洒脱飘逸,却比她歪歪斜斜的字有着不是一个档次的差别,她惊艳了半天,再次感叹古人的优秀。
“今天我要教你写我们那里的你得名字,我的名字,”郑心竹拈着鹅毛笔笑微微地看着他,慕容冲席地而坐捏着细细的鹅毛笔,他的手白皙晶莹,却与鹅毛的颜色一般无二。
郑心竹写了“慕容冲,郑心竹的简体字,”,然后教着他念了,但是慕容冲写了自己的名字以后后面却又写了个慕容氏,郑心竹脸一红,“才不是呢,我们那里就是结婚了,我的名字也还是郑心竹,才不是某某氏呢,不过我们有个风俗,就是结婚以后,要男人做家务,带小孩,而且男人的名字一定要写成,某某的夫,这个样子,”反正慕容冲什么也不知道,她乐得占他便宜,写了郑心竹夫几个字,笑道,“如果到了我们家里,你以后就被人称呼心竹的老公,不会叫你的名字了,哈哈!”笑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老公?”慕容冲听不懂,“老公就是夫君的意思,”郑心竹给他解释,全然不管墨汁弄到了衣服上,脸上,“老婆!”慕容冲冲她笑了笑,叫道,郑心竹一愣,“你还真是个天才!”然后宠溺地上来捏他的脸。
慕容冲看着她沾满墨汁的手使劲的往后仰头,然后伸手穿过她的腋窝将她搂住,抬手去摸她脸上的墨汁,对上她明亮水灵的秋眸,轻轻地吻上她的唇,“心竹,鸳鸯两字怎生书?”郑心竹闭上眼睛感觉唇间的柔软甜蜜,天地一片清明,秋眸无痕,素心如玉!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不问天上地上人间路
只问:鸳鸯两字怎生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