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婷被吓到了:“你这是干什么?”
陈妈妈倒是很淡定,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委屈:“我们家太太胳膊断了,云芳小姐照顾她,实在不能前来,只好派我来。我是替那个不长眼的周婆子给您磕这个头的。这样作死的奴才,本该捉拿到跟前来治罪,可惜她落了水。所以,我们家太太让我替她赔罪。”
说完,她又认真的磕了一个,继续说道:“这一个,是我们太太要我给您磕的。我代我们太太和小姐跟您道歉。这次的事,是骆家管教不严,出了这样的下人,是我们对不起廖家。千错万错,都是骆家的错。我们小姐年幼,听了周婆子的唆摆,才会误会大小姐。我们太太心疼云芳小姐,一时糊涂,说了几句重话,并不是有心的。”
说到这里,陈妈妈的眼睛红了起来,像是要掉泪的样子。
段秀婷听着看着,心里也难过起来,正想要安慰她,却又想起司言和司南的话,一瞬间心情变得异常复杂。
陈妈妈看她面露犹疑之色,沉吟片刻,爬了起来,声泪俱下道:“我们太太说,咱们两家多少年的情份,要是败在一个奴才手里,骆家可就成了罪人了啊。既然是我无能,不能让亲家太太明白太太的心意,我也没有脸回去,不如也投海去吧!”
说完,她就跑到和舱门位置正对的大窗户面前,毫不迟疑地伸手去拉窗栓。
段秀婷几乎要被吓死了,马上就要去阻拦她,可是坐得久了腿有些麻,一下子没起来,反倒差点栽倒。这时候,陈妈妈已经拉开窗户,一只脚作势要跨出去。
段秀婷吓得六神无主,这要是再死一个人,她的儿子,她的女儿要怎么办?这船可是他们家的啊!
段秀婷顾不得多想,忙说:“我自是相信玉华的,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陈妈妈听到这种话就知道太太交代的算是完成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仍旧假装着又坚持了一会儿。趁这空隙,段秀婷好歹爬了起来,急忙过去救她。
陈妈妈这才假装为了段秀婷的安全考虑,离开了窗边:“亲家太太,你可要小心啊。”
陈妈妈一把扶住段秀婷,看似安慰地说道:“周婆子死了是她活该,我们太太还说要感谢您才是呢。若不是这次的事,保不齐这个蛀虫将来就把我们两家给害了!现在她自己意外落海,也算是给咱们除了一害!”
“你这说的什么话?!周婆子再多不是,那也是一条人命!”段秀婷当时就皱了眉头。
陈妈妈当即吓出来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才让段秀婷信了,可不能搞砸了,于是连忙打了自己两个耳光:“亲家太太您瞧我这张烂嘴,都说些什么不中听的?”
段秀婷一向心软,见不得人这样,而且这又是她的好友沈玉华最得力的婆子,闹僵了也不好,于是连忙皱着眉说道:“行了行了。”
陈妈妈不敢乱说话了,只把怀中的一只带着香气的小木筒掏了出来:“这苏合香丸原是亲家太太给我们太太的。但是我们太太知道您一向胃不好,又出了这样的事,担心您也气着了,特地叫我带来,给亲家太太备着。”
段秀婷看着掌心的小木筒,想起了往日两人亲密无间宛若亲姐妹一般的日子,这是她此生唯一的朋友啊。
良久,方才叹了口气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我也去看看玉华吧。”
听说母亲去看望沈玉华了,廖司南无奈地对着二哥摊了摊手:“看吧,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廖司言也很无奈,只是说道:“我让人盯着她们去,再敢闹事,就把她们一家放到下个港口,不管了。”
这之后的两天,自然是一切平风浪静。
第四天早上,大船终于到达了明海城。
秦浩风来通知司南到了码头的时候,才五点多钟,天还没亮。
“二少爷说,小姐不用着急起,等咱们先把行李卸了,再来喊您。”秦浩风仍是没想明白,大小姐为何让他一到码头就来喊她,不过还是照做了。
廖司南却摆了摆手,直接出了舱门。
等到了外边,就看到廖司言也刚好从舱里冒出头来,连忙打了一声招呼:“二哥。”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廖司南走了过来,“外头冷,先进去歇着。”
“我哪有那么娇气?”廖司南笑着摇摇头,然后指向了一边,“二哥,你看。”
廖司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边冒出了一点灯笼的光亮,然后,就出现了一个身量不高,却有点壮的身影。一看就知道是骆云芳。
廖司南嗤笑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这就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告状呢。”
骆云芳这么早起来,当然不是为了让沈玉华早点去找医生接骨,而是想早点回廖家告黑状,顺便再把东院给占了。骆家以前住在廖家院子里,地势方位以及所有待遇,一向是仅次于廖延龄的,她们的住处,跟主人院也没有太大分别。
这次也不能例外。
廖司南拉着二哥,不言不语,直到出现在骆云芳面前时才大叫起来:“喂!你是谁?黑灯瞎火的,在我们家行李附近瞎晃什么?”
骆云芳吓得脚下一滑,手也松开了,灯笼掉落在地,蜡烛很快烧没了纸,飞溅的火星正好沾到了骆云芳的棉旗袍边边。
本来也没什么,这么点火星,又是雾重的黎明,根本不可能烧起来,只是骆云芳太紧张了,以为这就要烧着了,吓得蹦了起来,一边叫着一边往身上到处看。
滑稽的样子把两人给逗乐了。
廖司言咳嗽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严肃了,:“怎么是你?骆云芳,这么早你在这儿干嘛?”
廖司南及时接话道:“二哥,云芳肯定是急着去给骆夫人找医生吧?真是的,这种事应该让下人来做嘛。再不然也应该找二哥安排呀,我们做主人家的,客人出了事,黑灯瞎火的,怎么能让云芳一个女孩子去呢?多不安全!”
“你……”骆家一向是以廖家的恩人自居的,十几年来,甚至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廖家的另一个主人。
这样的话,骆云芳听了很不舒服,可是却又无法反驳。只好把这口气咽下,心想要怎么才能骗过她们,自己悄悄地先去新家。
这次他们搬到明海城,廖延龄早就说过了地址。虽然云芳人生地不熟,但是有了地址,找个黄包车夫赶过去一点儿也不难,何况她还带着几个下人,用不着担心安全。
既然提到了沈玉华,骆云芳就灵机一动,假装着急的样子去拉廖司南的胳膊:“是呀,瑾如姐,我妈疼得厉害,麻烦你跟二哥去看看她好不好?我先上岸去找医院,找到了就弄担架来抬人。”
廖司南很想笑,看她这架势,哪里是要找医院,根本就是别有居心。
于是假装被惊吓到的样子说:“很疼吗?那还找什么担架,直接找个车送去医院啊,快快快,不能再耽误了。唉,骆伯父呢?”
骆天赐此刻正老老实实地守着沈玉华。骆云芳只说出来看看情况,他也就没在意。要不然,依他的犟脾气,肯定不能答应。
骆天赐这个人,既虚伪却又满口仁义。他从小和廖延龄一起长大,两人情谊深厚,又受过旧式教育,骨子里总有一种不拐弯的迂腐劲儿,总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就很了不起的样子。这些年明明仗着恩情占了不少廖家的便宜,却硬是说成发小之间的情谊。
骆云芳眸子一转,冲司南讨好地笑了笑:“我爹这两天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娘,已经很累了。身为子女,我怎么忍心呢?这点小事我自己就能办。要不,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吧?”她想的是,只要到了新家,凭她的可怜样儿,定能让廖延龄信以为真。
又来这一招!廖司言在旁边听了,立刻皱起了眉头,脑海里闪现出了骆云芳在以往在廖延龄跟前撒娇的样子,觉得恶心。心想司南可千万别上当,连忙悄悄打了个眼色。
廖司南哪里不明白?于是也跟二哥递了个眼色,让他放心。
然后又对骆云芳说:“既然云芳你相信我,这样吧,我们带着奶娘她们一起去。二哥,你去跟骆伯父说一声,我们先去找个医生,能上门的最好。”
“不用了吧?”听说要惊动骆天赐,骆云芳纠结起来了,可是又一想,她们这边已经动身了,到时候占了主人院,也是廖延龄同意的,骆天赐就算觉得不妥又能怎么样?谁教他们是恩人?
骆云芳想了想,不如带上陈妈妈,她最有主意了,要是到时候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求助。
于是,骆云芳就跟廖司南打了个招呼,叫人把陈妈妈带来。而廖司南也带上了奶娘,秦浩风,还有和几个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