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次重阳城不容易, 住个十天半月的更是难得, 也不知道靳明乔到底怎么跟二哥说的，母亲竟然到第三天了也没有打电话来追问，廖司南便心安理得住了下来。

关如凌看上去是真的喜欢她, 每天不是带她去买衣服首饰就是让厨子做些好吃的，两人一块儿品尝。

这日子过的, 倒是比在家里轻松快活多了。

第五天的时候，靳明乔终于提出来, 要带她去实验室参观一下, 看看进展。

廖司南蹭地就跳了起来，抱着他的胳膊，喜笑颜开：“快一点快一点！”

靳明乔看着她：“在家里吃喝玩乐不好吗？”

“好呀, 但是天天这样子就没意思了。”廖司南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劳逸结合才更好。我都休息这么多天了，再待下去脑子都快生锈了。”

靳明乔摸了摸她的脑门：“前几天那是生病了, 不算。”

“现在好了呀, 那我们快点去吧。”廖司南兴致高昂，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早点研制出来，就可以发家致富了呀，而且又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廖司南手里还有其他的更多的药物等着研发小组发力呢。当初答应来重阳城, 主要也是为了看看这个科研小组的规模和能力，看要不要继续加大投入。她倒是不在乎前期花太多钱，药品不同于别的东西, 利润还在其次，关键是保命的东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靳明乔自然也明白她心中所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了一声，然后给她套上一件厚外套，又围了围巾，这才出门去了。

实验室的位置既不偏僻也不隐蔽，就在华中区总部军.区的大院里面，给开了个单独的小院子，有一栋五层高的小楼，占地并不大，但却是整个院子里最新也最牢固的地方，周围重重把守，可以说是相当安全了。

廖司南看到这栋白色的小楼之后，也瞬间恍然大悟，很是佩服靳大帅的判断力。怕是外面的人，没一个会想到，药物研制的研究所，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并不多，依旧是原来的五六个人，多了一个新来的韩东鱼，看上去倒也合作愉悦。

廖司南和靳明乔站在门外看了一小会儿，里面的几个研究员和助手一直十分忙碌，步履匆匆，几个在记录数据，几个在忙着进行分析，还有两个助手在准备下一步需要的东西。

还是负责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才看到了他们，匆匆忙忙把门打开，递给他们白色的外套头罩口罩和鞋套，一边歉意地说道：“爷，这几天实在太忙了，他们也都是连轴转，想着早点分析出结果来，好给您一个交代……”

靳明乔挥了挥手：“我就是来看看，顺便逮了个懂行的，跟研究员们交流一下。”

负责人看了一眼嫩生生的廖司南，微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并没有以貌取人，很快便对着廖司南笑了起来：“那就麻烦您了，最近的确是进入了瓶颈期，所以大家心里难免焦躁，要是语气不太好的话，请您担待。”

廖司南笑着点了点头，说起来她总归是个门外汉，也就提供个思路。虽然位面商店的确有这几种消炎药和抗生素的制作全过程，那她也不可能拿出来。自主的研发能力是必须的，如果他们不能具备这样的能力，就算描葫芦画瓢，将药物暂时投入生产了，以后的临床实践阶段，也是个大麻烦。

所以，这几天的时间，廖司南自己用一个完全门外汉的理解能力，将制作过程看了一下，着重记住了药物的反应和培养步骤以及条件，决定在这两点上跟研究员们讨论下，给他们新的思路。剩下的，她就帮不上忙了。

听到有人来给他们进行指点，六个研究员齐刷刷地，在第一时间就都过来了，站到了廖司南跟前，热切地看着她。

廖司南：“……”突然之间压力好大。

对于一个以中医药学委基础的千年文明古国来说，盘尼西林这种药物的出现，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甚至很让人怀疑它的用途，但是对这几个怀揣着西医学梦想的年轻人来说，任何一种可以救命治病的药物，都是他们的满腔热血。

廖司南看着这几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忍不住微笑起来，说道：“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盘尼西林是从菌群中提取出来的分必物，初始模样儿是青绿色的霉菌。这种霉菌，我也在其他地方见过，比如放置许久的食物上，尤其是面食馒头，在高温和高湿度的环境下，也会长出这样的绿毛。我不知道这两种绿毛菌的组成成分是否相同，大家可以试试。”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竟然搞反了方向吗？

韩东鱼率先开口：“我不知道啊，没人跟我们说过，盘尼西林是从霉菌中提取出来的。我们还一直以为，这是人工合成的一种新药呢。”

廖司南，目瞪口呆：“……盘尼西林的消息，封锁的这么严吗？”人工合成当然可行，但是现在这些人连药物最初始的样子都没见过，单凭想象去合成，那不是找刺激吗？

靳明乔深深看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廖司南当即就一声“我曹”，忍不住爆了粗口：“那还用指导个屁啊！我还以为你们卡在实验室条件上了呢，我就说嘛，发个霉而已，怎么这么难？”

研究员们：“……”

一瞬间的冷场，真的是太特么冷了！

靳明乔捏了捏她的脸颊，率先反应过来：“大家继续加油去吧，如果有其他的问题，可以直接打电话来问，如果我们能查到相关讯息，一定第一时间告知大家。”

研究员们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听老大发了话，立刻就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重新开始试验。

两人走出小楼的时候，廖司南才舒了一口气，狠狠捏了一把靳明乔的胳膊：“你都没告诉我他们是在合成！”

靳明乔也很冤枉：“我也是个门外汉……”

廖司南嘟了嘟嘴：“那好吧，原谅你了！希望接下来会很顺利吧。”

毕竟，就算顺利提取出来了，也还要先在动物身上进行多次试验，还要研制批量生产的方法，他们的时间，也并不太多啊。

得益于廖司南提供的药品和资料，仅仅一个半月的时间，盘尼西林的研制就有了极大的进步，研究员们不仅顺利提取了青霉素，而且也初步验证了它的功效。

韩东鱼打过电话来的时候，整个人高兴地像是要上天一样：“瑾如你简直就是天才啊！这种药实在是太厉害了！能杀死好多种细菌，这样的话，手术后的那些感染病症，基本都可以治愈了，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廖司南提醒他：“冷静冷静！这才刚刚开始呢，现在小白鼠身上多做几次吧，到了临床阶段，也依然得谨慎。而且，我担心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药物的药性。对了，你们研究清楚它能够消灭细菌的原理了吧？”

韩东鱼发热的脑门慢慢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回道：“弄清楚了。而且最近的小白鼠，有几只注射了青霉素以后，死掉了，所以我们猜想，这种药物可能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后面的实验我们会很谨慎。”

廖司南见他们意识到了过敏反应的问题，心里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回道：“你也不用为这种事忧心了，总归是一件大好事，一百个人里面，大概也就那么三五个不适合吧？那不还是救了九十多个？你看，就算是同样的食物，也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啊，何况药物？他不喜欢吃这个，那就吃别的呗。”

被她这么一说，韩东鱼再次打起精神来：“也是！这种不适合，说不定别的就适合呢！等青霉素投入生产了，我们还可以再培养别的杀菌剂嘛！”

听他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廖司南心里顿时无比安慰，果然是个爱国敬业的好医生啊，她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儿，也就顺着给他打气：“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咱也不着急，一个一个慢慢来，一口也吃不成大胖子。这段时间，就多辛苦你们了。”

韩东鱼正在兴头上，巨大的成就感早就让他忘记了疲乏，连忙说道：“没有没有，一点儿都不辛苦。好不容易出了点成果，我就想着早点告诉你和靳爷，也不枉你们花了这么多的钱财和人力物力。”

廖司南又笑着跟他说了些试验中的事情，这才换了话题：“丽君表姐也在书房呢，你们好久没见了吧？要不要说说话？”

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杭丽君眨了眨眼，将话筒递了过去。

杭丽君顿时有些紧张，他们的确已经快要两个月没有认真见过一面了，韩东鱼去了重阳城之后，她知道他那里很忙，又是去做大事的，也不轻易打扰，安安静静地该上学上学，该去店里去店里，一如既往。

倒是韩东鱼，经常抽空打个电话回来，但也说不了几句话。他们那个实验，几乎是在没日没夜地进行着，几个同事轮流休息，能走出实验室打个电话也是十分奢侈的事情。

“韩医生，最近还好吗？”杭丽君紧张了一小会儿，便稍稍镇定下来了，笑着跟对面打招呼。

韩东鱼也似乎有些羞涩，一瞬间就没了跟廖司南汇报实验结果时的眉飞色舞，反倒变得拘禁起来，连笑容都变得含蓄了：“嗯，除了工作有些忙，其他都很好，很充实，也很有意义。”

听他这么说，杭丽君也知道，这是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了，便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那就好，我相信韩医生一定能成为有名的医生，救死扶伤。”

韩东鱼笑了笑，脸颊就热了起来：“不说这些了，你呢？还好不好？”

“挺好的。”杭丽君笑着应下。

两人之间有瞬间的沉默，韩东鱼再次开口的时候，就有些扭捏：“丽君，如果可以的话，下次，你能跟瑾如一起来重阳城吗？我想见你了。”

杭丽君呆住，心肺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绽放，最终盛开，犹如一朵雪莲花，散发着绝世的清香，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凝固在脸上的笑容也再次舒展，生动得恍如月下的仙女：“好啊，那我回头问问，瑾如什么时候再过去。”

廖司南偷偷瞄了一眼她的表情，看她脸上的笑容十分甜蜜满足，耳根也粉粉的，就知道这俩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说不定真的会赶到自己前头，闪婚了。

廖司南悄悄开门走了出去，留给两人更多说悄悄话的空间。

刚下了楼，二哥廖司言正从外头进来，顿时就笑了起来，十分狭促：“打完电话了？这次是靳爷还是靳太太啊？”

自从廖司南从重阳城回来之后，靳太太的电话，也就三五不时地打到家里来，大大方方的样子倒是让廖司言窘迫了一两回。不过这倒也算是一件大好事了，靳太太的态度如此鲜明，起码证明，靳大帅一家，对妹妹应该是中意的，没有比这更让人放心的了。

廖司南白他一眼：“丽君表姐和韩医生在说话呢，他们好久没见了，你可别不长眼去扰人兴致。”

廖司言挑了挑眉，蓦然觉得真是心酸，眨眼间，他就成了唯一的那个单身狗，天天看着听着别人秀恩爱。唉，人生哪……

这一日，廖司南正在百货行看账本，外面突然吵吵嚷嚷起来，还夹杂着几声“哎哟”，然后又听到有人大声喊道：“打人了!要出人命了!”

廖司南正抬起头探着脖子往外看，掌柜的走了进来，说道：“大小姐，外面抓到个无赖，偷了咱们的药，被抓住了，就说是忘记付款了。伙计说这不是第一次了，他就开始指指点点，说咱们冤枉他，要逼死他。伙计气不过，抓了一下他的胳膊，这不就开始叫嚷起来了？”

“我去看看。”廖司南沉吟一声，合上了账本，跟着掌柜出了百货行，两个伙计正跟一个年轻的瘦弱男人拉拉扯扯。

“咱们店里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少一些东西，你还说不是你？”

“凭什么说是我拿的？你们怎么盘错了货物数量，也能怪到我头上”

伙计气急：“这次总算是人赃俱获了吧我这就送你去巡捕房，让人去你家里看看，是不是你偷的。”

男人这时候看上去就有些着急，但仍是强撑着：“我偷什么了？我只是忘记付款了而已!”

周围已经有不少围观的人了，一看到这张脸，顿时笑了起来：“陈兴啊，赶紧把钱付了呗。知道你技术好，咱们拿你没办法，但是这家店，你可惹不起。”

廖司南一听，连忙说道：“去问问刚那人，这个陈兴什么来头。”

这时候伙计也看到了廖司南，连忙说道：“大小姐您来了，您看看就是这个无赖!”

叫“陈兴”的男人一看到她，不知道是觉得自己狡辩无望，还是怎么样，当即就跑过来，直接跪倒在了她脚下：“廖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我吧！药钱我一定会付的！”

伙计也愣住，合该他说了大半天，有理有据的，竟然还不如大小姐一张脸好使吗？不过他也生怕出什么意外，赶紧也跟着走了过去，站到了廖司南旁边，警惕地看着他：“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咱们大小姐不兴这一套。”

廖司南也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你站起来说，说清楚了我们自会考虑要不要报官。”

陈兴也就站了起来，但是看看已经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犹豫了一下，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廖司南，却没说话。

围观群众里又有人说话了：“大小姐您可别被蒙骗了，这陈兴可是个神偷，从小偷到大，咱们这一片就没有能捉到他的，您好不容易拿到证据，可不能被他三言两语忽悠了啊。”

陈兴一下子涨红了脸，回头怒视那个人：“你少胡说八道！我偷你什么了？有本事你去巡捕房报案啊！去我家找赃物去啊！”

那人倒也不生气，笑一笑，又说：“若是别的，我还敢试一试，可你三天两头来我这偷个包子，三两口就吃完了，我上哪找赃物去？”

围观的人们“哄”地一声笑了出来。

陈兴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当即就反驳回去了：“那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吃了呢？看你那个身材，你数的清自己一顿吃三十个还是五十个吗？”

这下子包子铺老板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眼看两人就要发生争执，掌柜的连忙上前控场，三言两语安抚了包子铺老板。

就在这时候，靳明乔的车子开了过来。这条街上的人对这辆车子已经不陌生了，虽然主人家的身份到现在也没人清楚，但是大家却都知道，这是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便主动让开来一条路，让车子开到了百货行门口。

靳明乔下车来，径直走向了廖司南，摸了摸她的手：“怎么在外头站着？小心又感冒了。”

“哪有那么脆弱？”廖司南看他一眼，笑了起来，也怕再横出枝节，便跟伙计说道，“带来里头说清楚。”

伙计连忙应下，拽着陈兴走进了铺子。

一到店里，陈兴又跪了下来，跪到了靳明乔跟前，知道他是幕后大东家，便也不再含糊，径直说道：“我的确是拿了店里的药，就是这个。”一边说着，将藏在袖口某处的西药拿了出来。

伙计当即就吼了出来：“你这小子倒是挺会藏的！刚才我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要不是我刚好点了货，这药又贵，今个儿还真让你得逞了！”

廖司南笑着摆摆手，示意让陈兴先说。

陈兴便又接着说道：“我母亲上个月开始咳嗽，看了好些医生，吃了不少药，都没有见效，如今越来越厉害了，又是春天，我怕诱发肺痨，便急得不行。前些时日我听说这个药治疗咳嗽很好，便去了城南的百货行，买了一盒回来，可是也没有效果，本来我都打算放弃了，又听人说，四市商会的药，质量都不太好，很多都不见效，让我来城东百货行买买看。但是这药贵啊，那一盒就是我大半个月的积蓄，我哪还有钱再买一盒？”

四市商会卖假药？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大消息，廖司南和靳明乔相互对视一眼。

“按你的本事，今天应该可以顺利偷走这盒药吧？为什么要告诉我？”廖司南看着他，又问道。

陈兴抿了抿唇：“其实，我今日真的不是来偷药的，我就是想，见一见廖大小姐，想跟大小姐求个差事。”

“跟我求差事？”廖司南笑了起来，“这话怎么说？”

“我在这附近转悠了大半个月了，每个铺子的伙计，大概能拿多少钱，我已经心里有数了，对比下来，还是廖大小姐这边最地道。”陈兴赧然地挠了挠脸颊，“我这人名声不大好，但是我能吃苦，什么都做的来……”

“去北方，你愿意吗？”靳明乔突然开口问道。

陈兴愣住：“您、您说什么？”

“我这边有个活计，给钱多，但是需要去北方，正好是你能做的。大概来回半个月左右，一千大洋，再次期间，我会派人照顾你母亲，给她看病。”靳明乔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