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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姑娘改了名字, 大的叫做茱萸, 小的做茉莉,能到姨娘屋子里服侍,把孙奎家的简直乐翻了:这可比之前总拘在院子里做活得的月钱多了一倍呢。
茉莉比茱萸小了一岁, 被领到新住处得了新衣裳,欢天喜地的围着自己的新床铺转了好几圈, 茱萸拉着送东西过来的绿枝说笑个不停,惹得屋子里同住的苏方烦的甩手出门不见为净, 出门后贴在门上停了一会儿瞧见有人过来才走开。
六姨娘因着云哥儿的出生后麻烦事情更多, 便让迎絮迎柳与云哥儿的奶娘搬住到主院左右两排的侧耳房内;其他的婆子丫鬟全部都住进东跨院中间一进的小院里一起管理,至于不用的院子都锁起来省得麻烦。
这样,小莲和刘嫂子住一间房早晚得忙碌厨房的事儿, 二等丫鬟里蒲芮、绿枝、木华三人一间、苏方和升上来的茱萸茉莉一间, 其他婆子拢共住一间。
苏方眉目长得确实不错,就是得不了六姨娘的青睐不能近身去服侍, 只做些边角料的事情, 甚至不如比她木讷的木华,——茱萸这一向虽说在院子里做活,却也看的清楚谁能进堂屋谁能进里屋,这会子拉着绿枝偷偷打听苏方的喜好,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人烦。
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儿有时迎絮会拿出来说与六姨娘当做笑话, 叶英儿觉得都是小姑娘家家的脾气作怪,左右弄不出什么幺蛾子,索性就让她们自己闹去。……
八份的月钱元氏的陪嫁媳妇王喜家的送了来, 在庄子上待了一晚,次日早晨并不曾进屋磕头,只隔着帘子和六姨娘请了安就回城去了。
待人走后,言嬷嬷便向六姨娘分说了昨晚王喜家的动向,除了和看门的婆子套话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也没问“生病的”四少爷病恙可好。这样的做派实在让人忿忿,摇头道,“一开始还是孙让家的来给送,好歹是大管事家里的,面子上过的;谁想才过了两个月,里面竟等不及的换人来给咱们看,这是把姨娘的体面云少爷的体面放在哪里?”
“可不是,谁不知道王喜家的是个什么奴才,也能把这样大数目的银子交给她?”迎絮也跟着说话,“哪怕是安大家的也比她强些。”
叶英儿并不觉得有什么,只笑着点头附和道,“竟连我们的迎絮也不满意了,可见是里面做的过分了些。”
迎絮早先同言嬷嬷说话,府里虽然每月都有送银钱来,眼见得次次态度都冷掉一些,如何不让人心急,同言嬷嬷虽禁止了下人议论主子们的事情,可挡不住自己心里慌张,见姨娘如此,不觉打了胆子进言,“眼下的月钱给的足份,日子久了,难免生出些龌龊,咱们天高地远的吃些亏、……”
“吃亏倒是不怕,”安嬷嬷忙拉了拉迎絮,趁着姨娘不注意赶紧给她使了眼色,接话道,“怕的是有人作怪。”
“作怪?也要有人肯做才行。”
叶英儿淡淡说着,拿着拨浪鼓教儿子翻身。小黑黑前两日睡醒了,叶英儿正进食着没注意,小家伙奔着床头红艳艳得拨浪鼓一骨碌就给翻了过去,把人唬了一跳,这会儿听什么都没有自己儿子重要。
难为的是她们这般的劝说自己,总是好的,便想随便用两句打发这两个,省的总在自己面前暗示“受宠”“失宠”之类,念头转过,笑道,“嬷嬷杞人忧天了,凭每月给的那点儿银钱够咱们做什么使?就是在乡下,用银子的地方也不比在府里差,若府里真心抬举,咱们何苦落得这样境地?”
言嬷嬷脸色一黯,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英儿摆摆手,“罢了,内院的事儿不过是个“恩宠”与“子嗣”而已,那王喜家的还是李喜家的之流还不至于敢张狂到我头上来,她们在这里行事可不比府上落拓,且瞧着罢。——我记得妆奁屉里上面一层的彩珠子?迎絮去找迎柳把年前得的绉纱翻出来给小丫头们做床帏,库里潮一些,放着也是浪费。”
迎絮方才险些失言,这回见言嬷嬷微微点头,福了福身,去找早先送来给姨娘攒珠花玩的彩色琉璃珠:这些珠子很稀罕,亮晶晶的谁看了都喜欢。
言嬷嬷只能道,“姨娘说的是。”
叶英儿偏头瞧了她一眼,笑笑不语。
八月末,刘旦缙着小东子把叶家原先那一百亩水田的前季大部分收成合成银子给送了来,另外苕子岭这一带的各种出产也送来了五六成,像是一剂强心针似的,萎靡了三个月的内院终于有了一些精神。
然而叶英儿只隔着珠帘问了小东子几句话就让人退下了,不甚上心的态度让底下人着实着急得很,实在不明白六姨娘放着好好的宠妾不当是怎么回事儿,现在又这种扶不上墙的样子。
然刘旦缙却像是和叶英儿有着默契似的,叶英儿越是不怎么搭理,小东子越是来的紧,回回都带着不少的有趣玩意给云哥儿。
转眼九月份,苕子岭上的烧瓷场完整的迁走了,小东子专程进来内院磕头请安,把刘五爷在这边的安排同六姨娘仔细言说了一番:苕子岭的白泥从此往后直接送往新场,每年的出息分两次同苕子岭的产出一起送到姨娘手中,凭借便是那方小玉鉴。
“五爷给小的脸面,往后小的就专督这条路的运泥,姨娘若是有什么喜欢的玩意儿,只管交待给小的去置办,保准办的漂漂亮亮让您和小哥儿满意!”
“他小傻子家的懂个什么,倒是你”叶英儿笑道,“往后可不能再小东子来小东子去的了,如今是咱们的张管事!……好了好了,看你,好歹是升了管事做大事儿的,人前人后五爷给你体面在我这里也不能失了分寸,起来罢,——”
小东子笑嘻嘻的磕了头站起来,旁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六姨娘手里有尚方宝剑,“什么管事不管事的,都是给主子们做事,领了个虚衔,做的不好还伤主子们的脸面,小的心里虚着呢。”
“督运的事儿可大可小,”叶英儿略微斟酌,慢慢道,“这里就不留你了,我是个妇道人家,院子里的事儿好说,外头是插不上嘴。这庄子里你也住了一段时间,有的事情我不说你也知道,春种秋收,冬天里闲着无事的人多得很,你来回帮看着些罢,乡里人不懂礼,做这些却是能行的。。”
小东子忙声应下,“正是这样的,小的明白。”
再说了些旁的虚应话,让人去厨房吃了一顿好的,几天后,小东子领着最后一队人马从苕子岭旧场撤离,叶英儿从床匣的层层抽屉中寻出刘旦缙给自己的那方玉鉴,捂热后贴身挂在脖子上。
床上使劲儿往摞起的一叠儿枕头上翻爬的云哥儿瞧见床匣里满目琳琅的珠宝,“呀呀”着就要扑过去,一骨碌从枕头上滚滑下来,“咯咯咯”的嬉笑起来。
叶英儿被儿子的矫健吓了一跳,“哎呀”一声拍着心口,揪着软不拉他的儿子直立起来低声笑骂,“黑黑吓死娘了!”揉了一阵把儿子放到地毯上,寻一块磨了棱角的红宝石扔到不远处让他去使劲儿的翻滚够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