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的话说完, 村长沉思片刻，叹口气道：“这话我明白, 可旁人能明白吗？遇到个自作聪明的，咱们前脚劝着他们满口答应, 回过头来献殷勤咱也不好太过阻止。”

李季当然想到了这一点：“这个自然简单。那些自以为聪明的，所作的事情不过是想要先旁人一步得到些什么。可这样的人往往更怕损失。只需要说，那仇家霸道，若是真有一天二狗子被发现了。那不光二狗子会出事，平时跟二狗子走得近的人都不容易有好下场。好在只有我跟二狗子住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都是我一个人担着，可以放心了。”

村长当即点头：“是该这么说。”

瞧着说通了村长，李季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眼睛一转, 这才又到：“不过有件事, 我不太明白，还得麻烦哥哥您帮着分析分析。”

“你说。”难得李季又不懂得的事情，村长也很乐的给李季解疑。

李季道：“要说这事，说是闲聊也成, 可要说深意……我这人年龄小, 有没成家，不懂得那些。你知道，我在人家府里头，也就是个不用干活的下人，平时根本没人瞧见我。没见过几回二狗子他爹。就在我要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他叫我过去来着。”

“说了什么？”村长问道。

李季点头：“嗯，刚开始就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 我还自诩聪明跟他说了一通。结果没多久，他就往宅门规矩上面说。说什么别看这宅门里头三妻四妾的，其实真正的妻子只有明媒正娶的那个才算，其余的娇妾美姬，那都是要经过正妻同意才行的。所以就有这么个规矩。在正妻入门钱，妾是纳不进门的，就算是喜欢的狠了纳进门里，只等着正妻过门，在意这事儿，将之前抬进来的妾赶出去也是应当的。”

李季说完，偷看一眼村长脸上的表情，笑着继续道：“当时跟大人物说话，心里头打怵没发现不对。可一离开就觉得不对劲了。我又不是宅门里头的人，这话跟我说有什么用？偏偏今天二狗子就回来了。现在再回头想想那老爷说的话，我这心里头没底，所以就问您这儿来了。”

要说李季因为没成亲，所以不懂这些弯弯绕是有情可原的，因为没结婚的，算起来都是孩子，这婚姻上的算计，没结婚的能有几个真的懂得？

村长心里头想出了个大概，脸上低声道：“许是我多想了吧。若是当时那大老爷就想着把二狗子送回来了，再说这么一番话是给咱们所有人听着的。二狗子这一回村，之前因为你们本家老太爷得罪了人家，肯定都怕大老爷狠下心坚持不认这门亲戚，所以肯定会一门心思的给二狗子塞人，正妻没资格做，这妾室仗着娘家亲戚的身份还是做得的。若是好运生下二狗子的长子，那以后的事情可就都好说了。”

村长的这个想法跟李季的猜测不谋而合。还是那句话，不是因为人心多险恶，而是没有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就算是大户人家相互联姻，那姑奶奶死了，娘家也会从族里平辈挑出个姑娘嫁过去做填房来维持联姻，这村里李家跟二狗子的本家，想差的也就是身份罢了。

李季恍然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懂了。从前不知道二狗子身份的时候，我跟二狗子不也是村里头的香饽饽？若说真的塞人过来，我倒是有法子挡着。不过……如果说是送我哪里去帮忙干活，水边多跟二狗子说两句话，我可就没法子了。当初水生哥可就是这么干的。我阻止不了，倒是连累巧儿被传闲话了。”

李季能想到的事情，村长自然也能想到。李季看到了村长目光中的变化，趁热打铁道：“要说以前，这样就这样了。万一真有哪个看对杨的，也能成就一番好姻缘。可二狗子现在可不一样啊。人家是正经的大爷，本家的爹也放下了那些不明不白的话。也许是我年龄小胡乱猜的。若是二狗子真的带了个村里姑娘回去作妾，人家大老爷会怎们看咱们村里人？”

“这当然不行。”村长连连点头。明确作出警告了，如果还逆流而上，那无疑实在挑衅。

若是二狗子只是正常喜欢一个姑娘还好说，若是被人家发现是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人家随便一个小手指头就能把人戳死。

“我也这么觉得。”李季点头道，“可这话你我懂得，旁人未必能想的明白。偏偏我年龄又放在这里，未必有人信我的话。”

村长笑着摇摇头：“你是个聪明人，这么轻飘飘的就把事情压我身上了。得得得，这活我揽下来了。不过话放在这里。村里人我是一定会一个一个说过去的。可若是真遇到个钻牛角尖气迷心的，我也没法子。为了不连累咱们一个村子的人，究竟怎么解决，还是要你来想想注意。”

这第一条栏杆，村长给立了，但真正能拦住的，还是要靠结实的墙壁。这李季能不能担任这个角色，还是个未知数。

李季点头：“有您这句话，我就能松快不少。这剩下能鬼迷心窍的，就证明是个眼高手低的，那还能不好对付？到时候只要您给开个小灶，啥人我都对付得了。”

“要不咋说就你有本事。”

等将事情说好了，李季从村长家里头出来整个身心都是轻快的。村长这边解决了，那事情就等于完成了一大半。

二狗子以后，好歹能过得相对安生些。

虽说肯定不如以前了，但只要还能再这个家住下去，就挺好。

实在被打扰的厉害，那就只能拖县太爷多派些人，帮着再山上盖一栋房子，以后在山上过日子了。

回家二狗子还在边框，李季坐在二狗子身边，帮着二狗子将脚边上杂乱的废料拿开，笑道：“进展顺利，以后咱俩就好好过日子了。”

“我们一直在好好过日子。”二狗子道。

“是，咱俩日子过得一直挺好的。”李季眼瞅着太阳西斜，想起晚上会有县太爷派来的马车，肯定不能睡的太早。可是长夜漫漫，一道天黑一点油灯火光起不了太多的左右，肯容易犯困。这怎么坚持到马车来，还真该想一想。

“二狗子，你说有啥办法能坚持住晚上不睡觉的？”李季开口问道。

二狗子眨眨眼睛，道：“为什么不睡觉。”

“你忘了，你爹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今晚上送过来。”说这话李季下意识的将声音压下去，生怕被人听了去，“咱们晚上别睡给人开门。虽说村里人肯定能猜到你爹会给你准备好东西，但也不能让外人知道究竟又多少好东西。”

知道具体数额的诱惑，要远比未知数额的诱惑更大。如果说是一个放着不知道多少银子的宝箱放在家里，旁人会觉得羡慕。可要是知道了那是一个装着一万两银子的箱子，就会有一部分人动了歪心思去偷去抢。

因为有目标，远比没目标更加让人提得起勇气。不论是正路上，还是歪路上。

二狗子想一想：“吃。咱们可以睡得晚一些。然后做好吃的慢慢吃。”

这是二狗子能想到的最有效且最简单的办法了。

李季点头：“那成，晚上先不做饭了，晚点咱再慢慢吃。”李季跟着二狗子一起编兔笼子，随着新兔笼子的增加，太阳慢慢西沉，知道完全看不见。

李季再屋子里足足点了留盏灯，照亮屋子里每一个地方，尽管不如白天，也没有县太爷府里头那样灯火通明。但最起码屋子里一切都能看清楚了。

这时候李季才跟二狗子一起做饭，简单炒了两个小菜，随后多抓了写零嘴，俩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尽量多找话题，等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一直到了深夜子时，二狗子还好，李季开始困了。虽说白天睡了一会儿，可已经习惯了天睡我睡，天醒我醒的日子，真扛着不睡是真挺难熬的。

“睡吧，有我呢。人来了我会开门。”二狗子心疼李季，劝道。

李季摇摇头，喝口茶水精神精神。本身就是深夜，天气又有些闷热。外面的蛙鸣声混在一出，成了最天然有效的摇篮曲。

虽说喝了提升的茶，可依旧抵不住这上来的层层疲倦。

就在这时候，总算听见小尾巴交换了，外面也想起了敲大门的声音。

李季和二狗子连忙下地穿鞋，走出去才瞧见一点微弱的光。等瞧见了二人，那边的光开始逐渐熄灭。领头的那位低声开口要：“李公子？大爷？小的们来了。”

二人过去将门打开，让他们进院子里。有一匹马好像不太适应，刚要哼哼被马夫拍了一下：“别出声。”

马也是有灵性，随后就真的不出声了。

等进了院子里，屋子里的烛光透过来，李季勉强瞧见一共来了六七个人。他们手脚利索，到了打了招呼就开始悄声搬东西。

询问了李季往哪里搬，就开始干活了。

李季已经将空地方流出来了。一些需要短时间内使用的，就放在后屋充当小仓房的屋里头随用随取，剩下的都安放在下屋仓房里，用起来也容易。

再多的东西先放在后院，等有时间挖个地窖，或是一点点搬去不远处给牲口建立的装饲料的仓库里头。只要往那草堆里头一埋，谁也发现不了。

等忙的差不多了，又见他们从马车最后的里面搬下来一个大箱子。瞧着挺沉了的，四个小伙子搬着愣是满头的汗水。

“这是啥？”李季也不敢再外面点蜡烛，怕碰到哪个起夜的注意到。

“回公子，这是我家老爷给您和大爷送来的冰块。这里头都是切割好了的，箱子用的是保温的箱子。这放个阴凉的地方，再用棉被捂上两层，里面的冰随用随取，至少五六天都不能化干净。当然，这丫不用省着使的，以后每隔两三天，老爷都会过来送一回冰。这大夏天的难熬，没有冰是要遭罪的。”

车夫解释的很细致，李季听了有些惊愕。他没想到县太爷竟然准备的这么细致，连这个都想打了。

“这么重的东西那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左右以前没有的时候也过去了。再说我们俩人，别说是三五天，就是一个月也用不了这些的。”

这一箱子冰块不少，二狗子和李季用上冰块的时候顶多是晚上闷热睡不着的时候，在屋子里放一盆冰来降温，平日里根本想不起来用。

所以这么多，确实有够麻烦的。

那家丁笑道：“以前是因为没有那条件。咱家老爷有心让二位爷享福，也是老爷的一番心意。本来这就应该是二位爷享受到的，以前没享受到是损失，这以后可不能少了。”

说完这话，家丁又添了句：“这人生在世，有啥条件，自然都得享受着过去。活得干，这好日子也不能躲着过。”

这话说的有理，就连李季这样动不动就给人上课的都给说服了。

“那有劳了。后院墙根底下挺凉快的，放那里吧。我去把棉被翻出来盖上去。”

破棉被往年都是留着冬天盖牲口圈或是外头的水缸的，夏天用来盖冰块也不错。不过那破棉被也不算是太暖喝，看看用着咋样，不行就把鸭绒被拿出来一条盖着。

鸭绒被是贵了些，但现在二人不缺银子用，就是再好上些的被子，也舍得买。

费劲巴拉的将装冰的箱子抬到了后院放好，李季将被子蒙上去，问问家丁这样行吗。没问题以后，将他们叫进屋里头。

县太爷还送来了两个专门装银子的箱子。一个里头全是银锭子，另一个里头银锭子里头有两个金锭子。

粗略算一下，这些少说有二三百两银子。李季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晃眼的厉害。

其实这些银子对于县太爷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不过是因为二人长期住在乡下，根本花不了多少银子。这些银子对于县太爷来说，就是用来给二人零花的。真正花银子的地方，县太爷都会提前给准备好。

李季将之前准备好的几个小银袋子给他们都分了。也就是进屋的时候能瞧清楚。这些人里只有四个人是大小伙子，剩下两个是一男一女，虽然腰背挺直，但头发已经白了很多，一敲少说四十。若说是保养的好，说五十也有可能。

挨个分完了银子，李季就不打算留了。那四个车夫打算走，可那一男一女站在那里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李季还觉得奇怪，刚开口问了句，就瞧见两人直接跪了下去。

“别别别，这是做什么。这里不是县太爷府，我们回来了就是普通人，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李季忙伸手将二人拉起来。

那男人开口道：“我们是老爷派过来伺候两位主子的。县太爷说了，二位主子平时活多，让奴才帮着干一些。当然只是协助。让主子们相对松快些。加上现如今大爷身份不一样了，在村里头难免会有些麻烦。李四爷您是村里人，好多话开不了口。我们以后就盯着本家下人的名头，也够唬人的，总好过爷你来做这个恶人。”

光是这后面的话，就足够戳李季的心了。这二狗子身份好了，村里头遇到个爱占便宜的上门来算计，李季身为“本家人”，二狗子是外家人。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得罪整个李家人。

要说非要在李家人和二狗子之间选择，李季当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二狗子，但李季更想要的还是跟二狗子一起在村里好好过下去。

所以说县太爷的这个决定十分贴心，完全解决了李季的后顾之忧。

这以后，只管着让他们二人去唱白脸，李季再说尽好话，做出一副被二狗子本家家仆压制的戏来。非但不会受埋怨，还会被本家人可怜。

这二人也是用着县太爷的阅历银子的，要说用，也不是白用的。

李季心动了，回头跟二狗子对视一眼。这话总事情从来都是李季做主的，二狗子从来不参合。

李季点头道：“那就有劳二人了。家里的活其实我跟二狗子就够干了，就是村里头的一些事实在不好说话。有你们在我们能省不少心。”

人留下来了，总要给他们安排住处。好在这是东西两个屋子，将西屋收拾收拾，就留给二人住了。

这大夏天的，西屋因为长期没人居住，没烧过火很是阴凉。但是这样住人并不好。李季要给炕烧些火，二人那里能让李季来烧火？连忙问清楚了柴火的地方，二人自己开始动手烧炕。

将炕烧一烧，烘干了潮气才好住人。

看着他们生活，李季去找来两个盆去后院装冰的地方弄了两盆冰端回来。冰块都是切好的一块一块的，相互之间垫着小竹板隔开，取出来很容易。

放进盆里头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凉飕飕的温度，李季最是想念这种感觉，将两盆冰放两个屋一屋一个。

那两个人本不想要的，还是李季强硬些，跟他们说这屋里烧了火，晚上只会更难熬，没有这冰块，还怎么住人？

等都忙完了，李季才想起来问二人名字。

这二人是夫妻俩，眼瞅着五十了，都是打小为奴为婢的家生奴婢。当然不是县太爷自己家的。原本是有伺候的主子的。只是原本的主子家家道中落，是县太爷好心帮衬了一把那家里仅剩的两个主子安顿好，后来这二人就一直跟着县太爷了。

难得叫葛二。原本上头有个哥哥，因为是下人，打小就没取个像样名字，一直叫到了现在。女的叫听兰。年轻是时候也是在过去主子家里头伺候千金姑娘的。后来被指给了葛二，这些年来就一直这么过来了。

能拍到这里来，就证明二人是县太爷的心腹，这以后就能靠得住。

将二人安顿好了，李季跟二狗子回房。脱衣服上炕，李季能感受到屋里头逐渐凉爽下来的温度，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说到底还是你爹疼你，连冰块都想到了。咱平时那享受过这个去？也就是你爹能有这个能力。”李季手伸向冰块所在的位置，都能感觉道那丝丝凉意传过来。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现在李季还真恨不得有十个八个大冰块放屋子里，那会是多爽快？

“也疼你。”二狗子能感觉到李季此时的舒爽，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李季想起走之前县太爷跟他说的话。不能说以后县太爷对他们二人一视同仁，至少县太爷已经开始学着将李季也当做一家人了。

他开始接受李季跟二狗子指尖的关系，以后天长日久，总会有感情培养起来的。

别的不说，就算是爱屋及乌，县太爷也不会真的忘了李季的。

这种感觉，就真的好想多了一个爹。

李季将县太爷当爹是一回事，县太爷当李季是儿子是另外一回事。李季当县太爷是爹，是因为二狗子，是在不求回报为前提的。而县太爷若是着呢当李季是儿子，那李季以后就真的多了一个疼他爱他的亲人。这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睡吧，明早争取早点起来。”李季拍拍二狗子的肩膀。

二狗子翻身压下李季，声音中多了些别的味道：“现在不热了。”

天热的时候，李季对那还总事情总是兴趣缺缺，几天才能让二狗子得逞一次。

现如今有冰块了，不至于闷热了，其实二狗子比李季更喜欢这样。

李季推了两下：“别闹，白天不是做过了吗？”

“那是白天。不够。”二狗子低下头亲吻李季的嘴唇。

李季要躲没躲开，压着嗓子低声道：“别闹，西屋住着人呢，别被他们听着了。”

二狗子眉毛一皱：“那为什么要让他们住进来。”如果他们一直住在西屋，岂不是代表着二人以后连亲热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