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高颜只是静静地将贺芷晴搂在怀里, 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有好多天没有像现在这般亲近过她，高颜不愿意就这样轻易地放过机会。

只是耳边还不断地传来贺芷晴在她怀里小声－chou－泣－的声音, 让高颜不得不重视起刚才贺芷晴对她的那一番歇斯底里的倾吐，以及最近这些日子以来, 她偶尔冒出的不同寻常。

……

“现在, 你心里想的那个人, 是谁。”

“是你。我在想的人，是你。”

……

“我, 是谁？”

“芷晴, 贺芷晴。”

“贺芷晴……是谁？”

……

“你爱我吗。”

“我爱你啊。”

“你爱……我？”

……

“你爱我……你爱的真的是我吗。”

……

“你们过去……一定……很幸福吧。”

……

“我不是她。”

……

好像突然之间，高颜明白了贺芷晴的别扭，原来……她介意的是这个。

你们……

高颜突然不知道该拿贺芷晴怎么办才好。

明明……就是“我们”啊。

我们, 我和你，没有她啊。

“你觉得……我喜欢你，包括和你在一起, 都是因为……我们过去曾经交往过的缘故吗。”高颜微微低下头, 将下巴轻轻地贴在贺芷晴的额上，语气绵密而温柔。

“……”

贺芷晴没有说话, 算是默认了高颜的看法，她将脸埋进高颜的怀里，有点想要逃避面对这个话题了。

“其实你想的问题, 我想过，可是……后来就没有再去考虑过。”高颜平淡地说道，她展现出异常的耐心, 向贺芷晴解释，“因为重新遇到你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贺芷晴始终一言不发，把头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全然没有刚才向高颜嘶吼时的那一番底气，只不过她还是好好的竖着耳朵在听高颜的答案。

“不管遇见你多少次，遇见怎样的你，我都会喜欢上你。就像我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也是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那个时候我也没有跟你一起相处过的记忆，不是么。”

第一次遇见你，和你在一起，恋爱，交往，这些都是一个让我了解你的过程。

而再次遇见你，是失忆时的你，我看到了在你身上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崭新的一面。

那是过去和你在一起时，我不曾发现过的。

这让我惊讶，原来我们分开的期间，彼此都有所变化，彼此都各自在成长。

可也让我惊喜，因为即便我们都变成了跟过去不同的模样，我却还是忍不住被你深深吸引，也在听见你说……你很喜欢我的那一刻，抑制不住的心动着。

“可那不一样。”贺芷晴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她和你，彼此不了解是因为没得选，可如果你有选择的话，你还会选择我吗。”

“……”

“事实就是，我没有过去那些跟你一同相处过的记忆。”

可即便如此，我却还是能够从你对我的好里，深深地感受到，你究竟有多爱贺芷晴这个人。

贺芷晴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人格分裂了一样，又或许是灵魂产生了分裂。

有记忆的那一个跑不见了，走丢了，这具身体里只剩下她这个毫无记忆的灵魂。

就像……是现在的她，占用着高颜爱着的那个贺芷晴的身体似的。

嫉妒……是她快要发疯了。

可是每每这么想，她又会忍不住在心底里嘲笑着自己，唾弃着自己，竟然吃着过去的自己的醋。

简直荒诞又可笑。

“别说傻话了。”高颜感受到衣服上的－shi－润，知道贺芷晴一定又是开始跟自己的心过不去，在偷偷地哭，便搂紧了贺芷晴，忍不住笑了，语气却依然保持着严肃，“什么你啊，她的，说得跟个精神病患者似的，有记忆的你是你，想不起来的你还是你啊。”

“可……”

“那换我来问你，如果我现在失忆了，你会选谁啊？选有记忆的那个还是没记忆的那个？”高颜感觉贺芷晴变成了小孩子，在说着一些不着调而又无理取闹的话，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样吃着歪醋的她，也有别样的可爱，“难不成你能把我劈成两半分出两个高颜来？”

“……”

这下贺芷晴没话说了。

其实从来都不是选择的问题，因为这根本就无关选择。

“不过……虽然你的‘介意’听起来有些无厘头，但也是可爱的。”

“我其实……”

“嗯？”

“我是觉得，很抱歉。”贺芷晴的确是吃醋了，但她并不想怎么承认这件事情，毕竟太幼稚了，况且……也不仅仅只是吃醋而已。

吃醋，只是表象。

更多的，是自我折磨吧。

“那些与你共度的时光，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可是我却丢失了它们，只让你一个人记得，就算我再怎么努力的睁大双眼看着那些照片，可是……我还是想不起来。”

贺芷晴私下尝试过很多次，让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照片，努力地去回忆，用力地去感受，哪怕只有一点也好，至少也想要找回一点照片里当初的那种感觉。

但是不论她怎么做，对过去的印象都很模糊。

就像是自己的意识，变成了四处游散的离子一般，找不到与之匹配结合的另一半，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物质，它只能够一直飘散，找不到确切的落点。

“我不希望只有你一个人记得，那些让你快乐过的事情也好，那些让你痛苦过的事情也好，我不想你一个人承担那些。”贺芷晴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

那样太痛苦了。

她知道，高颜现在的－xing－格，包括处事的方式，可能都跟过去有关，甚至是现在她不愿意告诉自己真相的原因也是，贺芷晴想要替她分担，她不想要高颜一个人承担那些。

“……”

“傻瓜，这些……怎么能够怪你呢。”高颜的手轻抚着贺芷晴的背，“让你失去记忆的人是我啊，当年开车的人也是我啊，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不可以自责。”

有些谎话，说得多了，也就成了真，高颜现在说起来，自己都能够骗过自己了。

可是这样很好，不是么？

有时候，人做错了一件事，知错，就会道歉。

可道歉除了意味着知错之外，还会得到一个几率为百分之五十的“我原谅你。”

这就像是一种暗示。

之前给贺芷晴的答案，她是认真的。

那一张贺芷晴的父亲签给她的支票，不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收下。

可这件事情，其实存在二分之一的可能，她可以拒绝。

可惜的是……她没有。

这是让她介意的地方，也是让她觉得，对贺芷晴抱歉的地方。

明明……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却接受那一张支票，是她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她们之间的感情。

至于收下的原因，根本不重要。

解释了又如何，让贺芷晴因为爱她而被迫选择原谅她吗？还是让贺芷晴结合当时的环境压力给予她理解的空间？

这样做，不是很无耻么。

所谓的道歉，其实就是变相地想要减轻自己的痛苦，而全然不去顾虑对方被伤害的人的感受，不是么？

一句“对不起”，是想说明什么？

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时间并不会倒流，伤害是那样真实而残酷的存在过。

告诉贺芷晴又怎么样呢，利用贺芷晴对她的爱，自以为是的去觉得贺芷晴可以理解她吗？

这算什么？

这些，都不是高颜所需要的。

高颜需要的，是新鲜的疼痛。

这样的疼痛，对她而言，是变相的救赎。

不让贺芷晴知道，就是她的一种自我的赎罪方式。

那个时候的她，并没有被剥夺拒绝的权利。

她终究是有选择权的，只是……她自己没有选罢了。

所以，就让贺芷晴相信，事实就是卢管家和楚昊峰所说的那个样子吧，她心甘情愿的被责怪被误会，她也心甘情愿的，去认同那些“被误会”就是“真正的真相”。

这样才能够让她觉得，内心好受一些。

这是赎罪。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贺芷晴用力地推开高颜，却仍旧紧抓着高颜的手臂，因为满脸泪痕的缘故，所以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有些看不清五官，只能够隐约看见她的脸颊和眼眶微微发红。

高颜被她猛地推开，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她，没有动作。

“楚昊峰骗我，卢管家骗我，我父亲也骗我。”贺芷晴的语气里面带着愤怒，“现在，连你也要骗我。”

“……什么。”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贺芷晴提高了音量，质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

“……”

“这些天，我去查过很多事情。”

“你的驾照是你22岁那一年才考到的，可出车祸的时候，你才20岁，而我的驾照……在我18岁那年就拿到了。”贺芷晴用力的抓住高颜的手臂，她的之间微微泛白，高颜地衣袖也因为她的力度而变形生出褶皱，“你怎么可以这样。”

“……”

被当面拆穿了谎话，高颜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

“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啊。”贺芷晴松开了高颜的手，她的手握成了拳，轻轻地捶打着高颜的肩膀，“不是你做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承认说是你做啊。”

“……”高颜只是咬着嘴唇，任由贺芷晴的控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芷晴没有办法，只好扑到高颜的怀里，额头贴上她的肩膀，感受着她的气息，逐渐在彼此的沉默之中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等她渐渐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平稳一些的时候，她才继续说道，“我……还去了以前的学校，也见过你的父母。”

自从知道自己手头上的那些资料其实都是楚昊峰找来的以后，贺芷晴就私下自己去重新找人查起了。

她要确认，真相，到底是不是卢管家和楚昊峰说的那个样子。

“你见过我爸妈？”高颜愣住了。

“是。”贺芷晴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跟伯父伯母谈了一下，他们告诉了我很多过去的事情。”虽然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但好歹她已经了解到了一些。

原以为跟高颜的父母接触，会被他们排斥和拒绝，却没有想到相处起来意外的融洽。

“他们……”

高颜很多年不曾回过家里了，她一直介怀于芷颜的事情，所以也没有打算把芷颜带回去过，主要是害怕……父母会因为过去的事情迁怒于芷颜，如果说出一些难听的话伤害到芷颜就不太好了。

“从和他们的对话中，我听得出来，他们其实很想你。”

“那为什么不说……”高颜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僵硬，整个人的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在面对父母的事情的时候，她还是会变得有些孩子气般跟他们置气闹别扭似的，“我每年寄给他们的钱，他们也都全数退还了回来。”

“因为……怕你在生气，也怕你已经寒了心，不愿意见他们吧。”贺芷晴替高颜的父母解释道，“他们说，以为你寄给他们钱，是为了还他们养育你那些年的情，而且……他们也担心你过得不好，却还强撑着不肯说，固执地剥削自己而省下钱只为了还给他们。退还给你，也是希望你能够过得更好。”

“呵，当初明明态度比谁都要强硬，现在还好意思说我固执。”当年那些争吵仿佛还历历在目，高颜想起来，就是又疼又怒。

“难道你不是吗？”

“……”

高颜顿时气焰便被贺芷晴灭了大半，本来生生的一团火，就被她的反问给浇灭了。

“还是不愿意说吗？”

贺芷晴离开高颜的怀里，用手指清理了一下缠绕在自己脸颊上乱糟糟的发丝，胡乱的摸了摸脸上的眼泪，言语之间还能够听出她因为大哭过而产生的一－chou－一－chou－地声音。

“其实……你不说的话，我可以去问小深，我相信她会愿意告诉我的。”

事实上，就算高颜不说，贺芷晴多少也能够猜到。

她从高颜父母的嘴中得知了当年车祸之后的事情，如果高颜要回家的话，芷颜就必须被送走。

高颜的父母那边是这种情况，那么自己的父亲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那一刻的芷颜，成为了一个烫手山芋般的存在，只有高颜能够接下来，也只有高颜会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而那笔钱，又是她父亲给的。

再加上……那个时候高颜的年纪，还是在校学生。

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没有钱。”高颜低下头，不敢直视贺芷晴的眼睛，却终于开口了，“可是……不可以把芷颜送走的。”

高颜还是语气如常，只是已经少了平日里的那一份自持和冷静，变得有些虚弱无力起来。

贺芷晴的眼睛又红了起来。

她觉得委屈。

替高颜委屈。

“就算……你离开了我和芷颜，我……我也要照顾好她的。”高颜支支吾吾起来，说起话来变得语无伦次，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可是……我没有钱。”

“那个时候……”

贺芷晴猛地把高颜搂到自己怀里，眼泪就这样自己堆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不觉得不算，也感受不到疼痛了，但是眼泪……就这样止不住地自己往下掉。

高颜在此刻就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似的，她躲到了贺芷晴的怀抱里，接受她的温柔和庇护，她伸手抓住她的衣服，大哭起来，“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

“……”

贺芷晴只是跟着－chou－泣。

以前的时候，很多次……跟她拥抱在一起，大多数都是她被高颜抱在怀里。

而今天贺芷晴抱着高颜的这一刻才发现，原来她的身体也是这样的柔软，瘦弱，窄窄的肩膀，显得格外柔弱，需要被人保护。

可她却……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责任，背上了那么重那么重的担子。

贺芷晴悄无声息的抹掉了自己脸上的眼泪，就这么放任高颜在自己的怀里放声大哭。

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

贺芷晴才开口说，“我不会原谅你。”

高颜的呼吸，静止了。

贺芷晴接着说，“因为……你本来就没有做错。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跟我道歉。”

高颜的身体，仍旧在贺芷晴的怀里变得僵硬。

“或许这么说，你更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将唇凑到高颜的耳边，轻柔婉转的声音凝成一阵清风，吹入高颜耳中，“我是我父亲惟一的女儿，也是他惟一的继承人。他的一切，不论是他的负债还是资产，都会由我继承。也就是说，你收下的支票……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资产。”

“……”高颜直接傻掉了。

“我作为芷颜的母亲，给芷颜更好的生活，难道是一件错的事情么？”

“……”

贺芷晴并不想继续跟高颜在过去的那件事情死磕下去，因为她知道……高颜本身就在为着过去的那件事情而执着着。

逼着她说出来，只是希望她能够直面过去，不要再逃避下去，一如她自己……跟自己的心胶着着高颜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一样。

一味的固执，只会陷入绝境。

既然如此，她何不把过去高颜的一番行为，正常合理化呢？

“所以，以后不要再怪自己了。不然的话……我也会责怪自己，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而害你一个人承担这些。”

“……”

“所以……让我们一起放下对‘过去’的执念，重新开始好好的生活，好吗？”

“……”

贺芷晴屏住呼吸，等待着高颜的回答。

“……嗯。”

“小颜，我爱你。”贺芷晴将脸埋进高颜的脖颈间，用力地嗅着她颈间的香味，其中还混杂着她的发间传来的柚子洗发水的味道，跟自己的头发上散发的味道不谋而合，两者夹在在一起。

“我也爱你。”

高颜的双手用力地搂紧了贺芷晴的纤细软腰，“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爱的人都只有你，只是贺芷晴而已，除了你……谁都不可以。”

我是不是也应该学着放下过去的事情，一心一意的跟你一起专注于我们的未来呢？

“改天，我陪你一起，还有芷颜，一块儿回去看望一下伯父伯母吗。”贺芷晴伸手来回抚摸着高颜的背，就像主人在给怀里的猫咪顺毛一般。

“……好。”

就让过去，成为缅怀吧。

从此以后，我们……还有芷颜，一起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