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芷晴带芷颜回家一起住了几天。

芷颜很乖, 也很听话，不哭也不闹, 只是偶尔会说……很想妈咪，盼望着妈咪早点回来就好了之类的话。

贺芷晴听见了, 只能够沉默。

内心会在那一刻生出一丝愧疚。

对高颜, 也对芷颜。

她的确是希望能够跟高颜分开一段时间, 让彼此都冷静一下，贺芷晴希望高颜能够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想清楚她跟自己之间的感情。

其次……贺芷晴也需要时间。

“姨姨！姨姨！”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小姐, 大小姐在工作，不可以打扰……”

下一秒。

芷颜已经推门而入。

“姨姨！”

芷颜三两步小跑便跑到了贺芷晴的身边，抱住她。

“大小姐,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跟在小芷颜后面跑进来的卢管家一脸歉意。

“没关系。”贺芷晴笑得特别温柔。

如果打扰的人是芷颜的话，就完全不会有问题。

“大小姐把小小姐带回来，是以后都打算让小小姐跟着住在家里了吗。”

高颜已经几天没有再出现过。

卢管家认为, 是贺芷晴跟高颜因为过去的事情, 所以在感情上出现了问题，并且极大可能是因为贺芷晴知道了当年高颜离开她的真相, 所以无法接受，才把芷颜也带回家了。

同时……还有以后都会跟芷颜两个人一起生活的可能。

“只是高颜工作比较忙而已。”贺芷晴知道卢管家想说什么，不论她跟高颜之间的问题如何, 那也是她跟高颜两个人的事情，她不愿意让除了她们之外的任何人－cha－手。

况且……

其实贺芷晴特别不喜欢看到别人眼中对高颜的轻蔑和不屑，那样的目光, 和不实的评价，都会让贺芷晴觉得生气。

“所以我才带芷颜回来住几天。”言下之意就是，让卢管家别想太多，总之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样子。

“姨姨！”

小芷颜抓住贺芷晴的手指，扯动着她的手，很着急的样子。

“嗯？怎么了？”贺芷晴弯下腰，抱住芷颜，“别着急，慢慢说。”

“我，我要回家！”小芷颜把贺芷晴的衣服都抓出了褶皱，看起来情绪有点激动。

“是想妈咪了是吗？”

“嗯！”小芷颜重重地点头，“妈咪回来了！而且！而且！”

“慢一点说。”贺芷晴摸摸小芷颜光滑的小脸蛋，看着她急哄哄可又说不清把自己的脸都给憋红了的模样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妈咪生病了！好可怜的！”小芷颜说着嘟起嘴巴，“我要回去陪着她！芷颜要照顾妈咪的！”

“生病了？”贺芷晴听闻，心跳一瞬间失了衡，“你怎么知道的？妈咪告诉你的吗？”

“不是！刚才我跟妈咪打电话，是小深姐姐接的，她说妈咪的身体不是很舒服。”小芷颜的眉毛都快皱到一块儿去了，“妈咪肯定是病得特别严重，不然不会连芷颜的电话也不接的！”

“……”

“我要回家！我想回家了！”小芷颜别扭地胡乱挪动着身体，扯着贺芷晴的手，闹着要回家去。

“小小姐。”卢管家见状，上前抱住她，“你妈咪是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身体不太舒服而已，小事情的。”

“你骗人！”

小芷颜不依，一双小手用力地推搡着卢管家，逼他松手放自己下来。

“我要回家！回家！”

“小小姐不喜欢住在这里吗？”卢管家轻轻地拍着芷颜的后背，舒缓她的情绪，“这些天跟贺阿姨一起生活，不是也很开心吗？”

“我不管！不管！”小芷颜扁着嘴巴，“放我下去！”

“卢管家，别这样。”

贺芷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卢管家面前，从她的手中接过小芷颜，将她放下来。

“姨姨，我想回家了。我好想妈咪。”小芷颜伸手抚着贺芷晴的脸，掌心贴住，“姨姨你不想念妈咪吗。”

“……”贺芷晴张了张嘴巴，没有回答。

可心，却被芷颜这个问题，给戳中了痛处。

想啊。

怎么能不想啊。

每天，满脑子都是她。

想她为什么不知道主动打电话给自己。

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别扭，不放下面子主动打电话给她。

每天，都只能在晚上的时候，从芷颜的嘴里知道，高颜过得怎么样，她们聊了一些什么内容。

那种……明明已经思念她到极致，却无法传达给她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妈咪很想很想姨姨的。”

“……高颜说的吗。”

“嗯！”

小芷颜点头。

“妈咪每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都会问姨姨怎么样，开不开心。”小芷颜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她第一天问芷颜，姨姨累不累，第二天问芷颜，姨姨睡得好不好，第三天问芷颜……”

“妈咪每天都会关心姨姨！”

“……”

“芷颜想见妈咪吗。”

“想！”

“那我们去见她。”

不是我带你去见她，是我们一起去见她。

“大小姐……这……”卢管家只觉得可笑，“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你们现在去吗？”

“……”

贺芷晴看了一眼钟表上显示的时间，她们现在准备出门的话，到高颜家就肯定超过十点了。

说不定会影响到高颜休息……

“况且，小小姐不是说了，柳小姐在她的身边照顾着她么？只是生病而已，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卢管家并不是很想让贺芷晴带着芷颜一起回去，特别还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如果真的严重的话，她们自然会去医院的。”

“备车。”贺芷晴没有犹豫。

她还是想见她。

想到她生病身体虚弱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的话……大概不止高颜会辗转难眠，自己这一整晚，也睡不好吧。

再说了……

芷颜此刻正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对高颜的担心，她怎么忍心让芷颜失望呢。

“可是……”

“备车。”

“……好。”

五分钟后，贺芷晴带着芷颜一起坐上了车，路上途径24小时药店，她便买了各种不同的感冒药和退烧药。

因为她也不清楚高颜是怎么不舒服，但如果在家没去医院的话，一般来说应该都是感冒发烧，所以她就每种类型的都买了一盒。

晚上路上没什么人，也不会堵车，贺芷晴靠在后座的椅背上，将芷颜搂在自己的怀里，她侧着脸，看向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

一个接一个。

明明车窗外的景色，那样亮堂，却照不亮她的心。

她降下车窗一些，听着外面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加剧了内心对高颜的担心。

“开快一点。”

“好的。”

没多久，便到了高颜家。

“芷颜，妈咪可能已经睡了在休息，所以一会儿我们回去以后，要小点声音，不可以吵醒她，知道吗？”贺芷晴拉着小芷颜的手，站在家门口，她弯着腰蹲下身对小芷颜嘱咐道。

“嗯！”小芷颜重重地点头，并且伸出自己的食指抵在唇间，“嘘——”

“对。”贺芷晴被她这幅鬼灵精的模样给都笑了，也学着她的样子，“嘘——”

然后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和芷颜一起轻手轻脚地换好了鞋子。

可客厅里却没有意外地黑暗，反而亮堂堂的，她牵着芷颜的手往里走，高颜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不用啦。”

“你都这样了还跟我客气。”还有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反正明天没什么工作，我也不是很忙啊。”

贺芷晴有印象。

“有你什么事儿啊，再说了现在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了啊。”又多了一个知－xing－温润的声音，很明显是个女人。

对于家里多出来的声音，贺芷晴已经找出了合适的对应人选。

“那……好吧。”

说着，房门打开了。

“……”纪宇川手里拿着端盘，上面放着空碗和汤勺。

“……你好。”贺芷晴朝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妈——咪——”小芷颜眼里只有自家妈咪，房门一开，她就立马冲了进去，两只脚丫子瞬间就把拖鞋给踹到一边，跳到床上后飞扑到高颜的怀里抱住了她。

“……芷颜？”高颜有些意外，但语气听起来明显很高兴。

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外。

既然芷颜会出现在这里，那么……

“芷颜说，你生病了。”贺芷晴察觉到这里的好几双眼睛，都钉在她身上似的，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开口，“她很想见你，所以……我带她回来看看。”

她将自己的担心丝毫不提，也顺便连同她自己的思念一起，藏了起来。

“只是芷颜吗……”柳深故意盯着贺芷晴，确认她看到自己探寻的眼神以后，又装作无意间的一瞥，转而将目光投向芷颜，“只有芷颜想妈咪吗。”

“才不是呢！姨姨也可想妈咪了！”小芷颜抱着高颜不肯撒手。

“噢～”柳深忍住笑，对高颜说，“你女儿说，不止她一个人想你呢。”

其实呢，高颜生病了是真的，不过呢……也没有严重到不能开口说话的地步，只是芷颜给高颜打电话的时候，正巧高颜在洗澡，她就顺手接了一下。

因为高颜事先告诉过她，芷颜等会可能会给她打电话，于是柳深就给芷颜解释高颜病情的时候，帮她“添油加醋”了一番。

本来柳深猜想的是，贺芷晴明天就会带芷颜回来了，倒是没想到……她的动作这么迅速，当晚就立刻赶过来了。

而且……

她的视线捕捉到贺芷晴提在手中的袋子，看样子……里面应该都是药什么的吧。

“……”高颜抿着嘴巴，瞪了柳深一眼，她这完全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这都什么情况了，还逗她。

“噗。”柳深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芷颜啊，你妈咪呢，还在生病没有好呢，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让你的姨姨来照顾她。”柳深伸手抱过芷颜，“还有你的宇川叔叔，他刚探望完你妈咪，现在准备回家了，我们一起先去送一下宇川叔叔，好吗？”

虽然是说给芷颜听，但柳深其实也是在解释给贺芷晴听，顺便带走芷颜，留出一些空间给她们俩单独相处一下。

“好！”小芷颜也伸手抱住柳深，在离开之前，不忘嘱咐高颜说，“那妈咪你要好好休息喔！”

“嗯。”高颜笑着点头。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贺芷晴拎着袋子，傻站在原地。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芷颜说，小深说你生病了。她很想见你，我就带她回来了。”贺芷晴捏紧手中的袋子，走到高颜的身边，坐了下来，“结果……没想到，你过得挺好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酸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高颜一愣，随即立刻解释说，“小深姐是今天找我有事情才过来的，然后看我身体不太舒服，就想说留下来照顾我。宇川是晚上的时候，突然来的。他说来探病……我也不能够马上赶他走。”

“喔。”

贺芷晴没什么反应。

“你找一下，应该吃哪一种。”她将手中的袋子放到高颜面前。

“嗯……”高颜从里面翻找着自己能吃的药，“这个。”

贺芷晴没说什么，只是顾自起身去了厨房，给高颜倒了一杯水，“喏，吃药吧。”

“……好。”高颜微微一笑，看向贺芷晴的眼里，闪过一丝安心。

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有种整个人都精神了的感觉。

“……”

“……”

高颜吃完药以后，房间内又恢复了平静。

贺芷晴将脸撇到一边，既不看高颜，也不跟她说话。

因为……高颜的视线，让她忍不住皱眉。

又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要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呢？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对她。

“够了。”

贺芷晴低下头，好像所有的耐心，在此刻突然到了极限。

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对高颜的目光，装作视而不见了，也没有办法在装作她们之间毫无问题了。

“不要再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她将头瞥向一边。

可她始终无法再继续保持冷静，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其实贺芷晴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是……一旦开始思考，高颜喜欢着的，究竟是现在的她，还是过去的她这种事情的时候，她就无法再停止自己的怀疑。

一旦开始怀疑，就变得永无止境。

不论是高颜投向她的每一个目光也好，高颜跟她说的每一句话也好，高颜对她的每一句关心也好。

甚至高颜对她的每一寸靠近，每多一分的喜欢。

都让她怀疑。

都让她介意。

“……什么？”高颜反应迅速地抓住贺芷晴的手，不让她离开，另一只手直接贴上她的脸颊，逼着她正视着自己，“究竟怎么了？”

“我……我做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在介意些什么，可是……我就是介意啊！”贺芷晴大声的嘶吼着，脸颊上挂着眼泪，她很生气，生高颜的气，又生自己的气。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受伤了吗？”高颜伸手想要抱贺芷晴。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啊。”贺芷晴越说越激动，内心深处，有一股莫名的难过开始蔓延。

“你到底是怎么了？”高颜不明白啊。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贺芷晴将头瞥向一边，拒绝和高颜对视，“不要用这种眼神从我身上寻找她。”

“……什么意思？”

“我不是她，我不是。”贺芷晴摇着头，披散的头发随着一起摆动摇曳，“你说的那些我通通都不记得，没有印象，我一点也想不起来，过去的那些记忆我通通都没有。跟你一起拥有经历的那个人不是我，是她。你爱的那个人也是她，不是我。”

“……你……”高颜突然笑了，她听不懂，贺芷晴说的，她一句话也听不懂，“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问我究竟在介意些什么吗？”贺芷晴带着哭腔说道。

“你每一次看我的时候，都像是在从我的身上寻找过去的她的影子一样，你寻找她身影的目光，让我介意。”

“好像我就只是她的代替品一样，我介意。”

“对我温柔也是。你是真的想要对我温柔的吗，还是因为我是她的关系，所以你才对我温柔的？你温柔的语气，我介意。”

“还有拥抱我的力度，总是那样的恰到好处。抚摸我的感觉，亲吻我的姿势，为什么都是那样的熟悉，为什么对待我的一切，你都是那样的熟练，我介意，这些都让我介意。”

“但我更介意的是，为什么我不是她？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其实喜欢的是她而不是我？”

“芷晴？你冷静一点，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贺芷晴这幅模样，让高颜吓坏了，她紧紧的搂住贺芷晴，不给她丝毫机会挣脱自己，尽力的安抚着她的情绪，“我没有从你的身上去寻找过去的你的影子。”

“你也不是过去的你的代替品，对我来说你就是你啊，有没有恢复记忆都一样，我爱的就是贺芷晴啊。”

“对你温柔，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对你温柔，克制不住对你温柔，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原来这样在你眼里就是温柔。”

“抱你的时候，是因为我想抱你才抱的，与其他的都无关，我不想弄伤你，所以抱你的力度很轻，可我又很想靠近你，让你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向你伸出手拥抱你。”

“……”贺芷晴只是沉默的流泪。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高颜低头吻去贺芷晴的泪水，“我喜欢和我有过共同经历的过去的你，但我也爱现在就在我身边的你啊。现在的贺芷晴，和过去的贺芷晴，在我眼里根本就没有分别啊，我爱的，就是此时此刻在我怀里的你。”

“无论何时，贺芷晴就是贺芷晴啊，你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过去的那些事情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再创造新的回忆就好了啊。”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贺芷晴不甘心，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让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为什么……要让高颜一个人承受过去的那些痛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呢。

“傻瓜。别哭啦。”高颜嘴角一弯，用手拭去贺芷晴脸上的泪，语气温柔得能酥到骨子里，“怎么还吃自己的醋呢。不过……这样吃自己醋的你，我也很喜欢。”

说到这里，高颜便吻了下去。

贺芷晴嘴角也有从眼眶滑落下来的泪水，咸咸的，但高颜不介意，她仔细的，耐心的，把贺芷晴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的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