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若水，水水随江流。

胤t只觉得重生的这几年，在如此悠闲的生活之下，心境已渐渐不似开始时的哀凉，反倒是那早就舍弃的童心总在不经意之间悄然而至。

胤t有些贪迷地享受着，即使会对这份沉迷产生惶恐与忐忑。

偷得浮生半日闲，那是前世难求的安逸。

虽然两年来少有见到胤k与胤m，但胤t已然满足，只要想着那两人在同一片土地上欢快地生活着，胤t总能傻傻地笑出声来。而这个时候，一旁的小十二也会学着傻傻地咯咯地笑。胤t汗颜，立即止住，正襟而危坐。小十二看了，也挺直了小背脊，两只小手学着胤t放在腿上。

同在景仁宫西配殿，住得又近，再加上终日无所事事，胤t的时间总是与胤i一起度过。说到底，这一世胤i母子的一场浩劫何尝不是与胤t相关，胤t颇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歉意。

万琉哈氏虽被贬去西所，但惩戒终究没有被放在明面上，总算是保住了最后的颜面。然而，独自一人的孤寂与悔恨才是真正折磨人的利器，短短的时日内，万琉哈氏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衰老下去。而此后，吃穿用度又下降了不只一个档次，以至于现在的万琉哈氏看起来就像是深宫内的普通嬷嬷一般，无神、沧桑。

胤t时不时地以佟皇贵妃的名义传万琉哈氏来景仁宫，让其母子二人相处片刻。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胤t愿意帮上一二。

而胤i……

前世为了那把位子、为了争口气，胤t能有多少时间真正陪着儿女、享那天伦之乐？现下与小十二相处久了，胤t对其的感情内夹杂了一丝久违了的为父的甜蜜，时常逗弄着、悉心照顾着。

胤i很乖很少哭，在胤t不停地教导之下，胤i总算是在学会“阿玛”之前先喊出了“八哥”，胤t对此很是自豪。虽然说话学得快，但胤i到现在还不能自己扶着墙走，每次多练习片刻就会出汗咳嗽。小十二身子羸弱，那是从娘胎中带出的病，这辈子怕是好不了，胤t有些心疼，不由得多花些时间陪着。

就像现在，胤t正趴在小榻旁，静静地凝视着熟睡的小十二。

小十二特别喜欢趴着睡，脑袋往右边侧着，屁股又翘得高高的，活像一只半生不熟的小青蛙。胤t有些好奇，伸出小指头轻轻地戳戳宝宝的脸颊，不一会儿，十二的小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嘴里不满地吭吭唧唧，接着就迷迷糊糊地往塌里挪了又挪。

胤t来了玩性，隔着被子，学着嬷嬷那样顺着小十二的背脊轻柔地顺着拍。

小十二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脑袋往胤t那里凑了凑，攥着被角，又往胤t那边缓缓地爬了过去。

孩童最是真实，最是自在，随笑随哭，敢爱敢恨，胤t不禁感慨。

再次伸出手轻戳小十二嫩嫩的的脸蛋，果然，小十二从鼻腔里发出了不高兴的哼哼，缓缓地将头转到一边，接着干脆翻过身去，只留给胤t一个小小的后脑勺。

胤t托着腮，看得出了神……

仿佛从这幼童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开始都是一张纯净无暇的白纸，由将来所经历的事、所遇到的人来动笔，为其涂抹上各种各样的色彩，直到形成一幅完整的画卷……

万琉哈氏乃是戴罪之身，而那多病羸弱、面黄肌瘦的幼子又注定讨不了长辈的欢喜。

卑微的亲母、不受宠的际遇。

最开始恨其不争，到头来恨其太争！

胤t看着看着，微微地蹙眉，就像是看着前世最开始时懵懂无知的自己。

突然起了坏心眼，胤t凑过去，对着小十二露出的脸蛋，轻轻地捏了又捏。

小十二睡眼惺忪，翻了身转过来，眸子通红通红的，唇角颤了颤，对着胤t低声呜咽起来，泪珠翻滚着直往下掉。

胤t没想到居然将小十二弄醒了，连忙上前又是拍又是哄的。好一会儿，小十二终于止住哭，但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睁大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胤t。

“小十二，你可千万别学前世的八哥那般，累人亦累己，惨淡收其场。”胤t抚摸着小十二的脑袋，轻缓地沉吟：“若你不知道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小十二，你可愿意让八哥来做这执笔的画师？”

小十二不知道八哥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八哥的模样柔柔的，很好看很好看。脑袋被八哥拍得很舒服，小十二眨了眨眼，向着胤t更凑近了一些。

胤t咧开嘴，粲然而笑，像个孩子似的。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胤t安静地坐在景仁宫的井亭之内，看着自己依旧瘦矮的小身板，不禁叹了又叹。这个年纪倒还不至于感叹岁月催人老……只是……

胤t的眉头松了又皱。

只是没想到那从早到晚的磨练居然要经历第两次。

寅刻至书房、未正下学、惟元旦免入直……

胤t把眉毛皱得更紧了。

六岁生日……那对胤t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日子。

康熙到来的时候，就见到胤t端坐在井亭之中，凝神苦思，攒额蹙眉，眼神颇为萧寂。六岁的孩子如斯的模样未免滑稽，康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快六岁了吧……

康熙原本打算杜绝一切胤t结党的可能，但此时间胤t孤寂萧然、瘦弱无依的模样，终究于心不忍。

康熙嘲讽地嗤笑，一味地抑制打压从来都不是良策，治标不治本。

以那孩子的性情，或许更适合潇洒适逸的人生吧，但在经历了那样的结局之后，那双眸子里就多了层抹不去的沧桑。尤其在见到自己时，那双眼里更是有着化不开的风霜。

若是那人愿意，一代贤王必是社稷之福……

康熙止住步伐，不愿去打扰眼前的祥和。

“摆驾回宫。”康熙低声道。

胤m咧着嘴，笑怎么也止不住，兴冲冲地跑去找自家的九哥。

“九哥！皇阿玛说让我们去参加八哥的生辰呢！”

气喘吁吁地冲进胤k的住处，却见到九哥抱着脑袋盘坐在小榻之上。

“九哥？”胤m小心翼翼地上前喊着：“能见到八哥，九哥不高兴吗？”

胤k轻哼一声，不说话。

胤m总是看不懂九哥，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意了。脱了靴子，胤m也爬上了小榻，伸出手摇晃着九哥，不解地问道：“之前就想问了，九哥，你为什么总是偷看八哥，可又不让八哥知道呢？”

“二愣子！”胤k轻骂一声，倏地站了起来，左手背在身后，腰板挺直，做出小大人的样子来回踱步，沉声答道：“额娘说过，身为皇家子嗣，要矜持沉稳、端庄严肃！”

胤m傻傻地看着，瞪大了双眼，除了那句“额娘说过”其余一句都没听懂。心里不由感慨，九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学问了？

“那为什么要拦着四哥？”胤m好奇地接着问。

“八哥在景仁宫我又见不到，每次出景仁宫却都是去见四哥！”胤k鼓着脸，恨恨地道：“四哥还总是挡着我的眼，我都看不清八哥了！四哥是坏人！”

胤m想了一下，想起了那人冷冰冰的可怕的脸，用力地点头：“嗯，四哥是坏人！”

说完，胤m就伸手扯扯胤k的衣角，高兴地道：“那我们一起去参加八哥的生日！”

胤k脸一塌，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脑袋，又不说话了。

“九哥？九哥？”胤m不住地问着，见胤k没反应，干脆拉扯着胤k的衣服摇晃起来。

胤k不耐烦地拍开胤m的毛手，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自讨没趣，胤m气呼呼地说道：“九哥不去，那我就一个人去了！”

胤k连忙拽住胤m的手，幽幽地转过头来。

“九哥？”胤m只见胤k嘟着嘴，眼睛水水的，脑袋也垂得低低的。

胤k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抬头看向胤m，沉声答道：“我怕八哥会哭！”

“啊？”胤m张大嘴，只发出了一个音。

很是不满胤m的反应，胤k用力拽着胤m的手，郑重地接着说：“上次八哥见到我们，哭得可伤心了！”

胤m好不容易才听懂了九哥的话，傻傻地回答：“不会啊？上次我见到八哥，八哥看上去很开心很开心，还送了我好多点心呢！”

胤k倏地眯起眼睛，语调一沉：“你背着我去见八哥了？”

胤m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啊……”

“怎么不早说！”胤k猛地跳下小榻，连靴子也来不及穿，就朝着外边大声地吼了起来：“何玉枉！快给爷把衣服鞋子准备好！爷三天后可是要去八哥生辰庆贺的！就那件羽白雪狐裘！不不……太素了……那就红绸紫貂袄！……还是太艳了……把衣服都给爷拿出来，爷要亲自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