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曹安期气得浑身发抖,“如果在任何时候优先保护我们的……我们的朋友就是自私,那就算我自私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内四处乱蹿的怒火,却按捺不住对王天生的失望,咬牙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其实都不想,事情发生得太快,是现实在推着人走,而不是按我们的计划一步步有序地进行。我也经常感觉惶恐,怀疑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应不应该放弃……”
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曹安期本能地望了一眼,又回过头,有点迷惘地眨了眨眼。
“你还记得我们来b市是为什么吗?最开始,我们只想从吴博士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关于异人和异人俱乐部……后来吴博士失踪,异人俱乐部穷追不舍,将无辜的普通人牵涉进来……是你提出要反击,那听起来很热血沸腾不是吗,所以我们都同意,哪怕我们连一个初步的计划都没法顺利完成,依然在被动挨打,但我们至少有个盼头,至少不会被目前的局面弄得气馁沮丧……”
她定了定神,转眸看住王天生,诚恳地道:“天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几分钟前才差点死掉,你完全有理由置疑一切……可是请不要怀疑你的决定,你是我们的大脑,我们相信你的判断,或许把异人俱乐部交给警察去对付会更好,或许……或许把吴兆暴露给警察也能帮助他们更快破案……可是吴兆是我们的朋友,异人俱乐部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应该这么做,也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轻声道:“就这样抽身出去,被警察安全地保护起来,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得知最后的谜底,永远不能直接地向幕后黑手展开报复……我不甘心。”
曹安期灼灼地盯视他。
“难道你又会甘心吗?”
王天生平静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慢慢地,绽开一个笑容。
他的笑容不比吴兆罕见,但王天生这个人太复杂,导致他笑的时候也总让人感觉不单纯是在笑,而总附带着其它情绪,譬如反讽,譬如得计,至少在他们这个小小的团体内部,很少人意识到王天生也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少年,他也可能只为了恶作剧成功而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天生:“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弯下了腰,翅膀欢乐无比地在背后左右摇摆,时不时还向曹安期招一招,样子贱到非常欠揍。
曹安期:“……”
笑声吸引了不远处的另两个人,吴兆把唐明旭摔倒在沙滩上,骑在他肚子上朝这边好奇地望过来,唐明旭姿势别扭,但也忍不住抻长了脖子探头探脑,两人看到曹安期傻呆呆地站着,她面前的王天生却笑得要到地上打滚,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好了吧,故意说反话来耍我很好玩吗?”曹安期忍耐地道,“笑够了没?”
大约是听出她快要憋不住的火气,王天生总终直起身,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迹,正色道:“够了。”
曹安期:“……”
“你说得对,”他很快恢复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我们可能自私、愚蠢、不顾大体,把本来简单的事弄得复杂,伤害到无辜的人。”
“我们可能做错了,也可能没有做错,谁知道呢,再伟大的人物也不可能准确地评价自己,何况我们只是中二期还没过的普通人,没人对我们有那样不切实际的期望。”
“说到底,我们不甘心就这样退出,站在安全地界旁观而不是亲身参与覆灭异人俱乐部的行动,何况,还有那么多谜底等着我们去解开。”
他吁出口气,微笑道:“我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们几个人里面,唐明旭是个看着聪明的傻瓜,但他有个好处,一旦决定了不会瞻前顾后,也不会后悔;吴兆是没有大脑也没有心的空壳,他就像被人驯养长大的野兽,看似皮毛光滑爪牙尖利,却根本不具备独立生存能力,他不懂得思考,连基本的三观都没有,凭直觉和命令行事,因此永远不会受到良心的责备……只有你,你一直在大脑里思辨,你太想做正确的事情,一旦事情的结果没有如你所愿,比起责怪别人,你先会怨恨自己。”
“安期,”王天生轻声道,“我从楼上摔下来那时候,想到了你。”
“怦咚”一声,曹安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胸口,手掌下的器官不知所措地收缩成一团。
王天生有点好笑地看着她的惊恐脸,故意迟缓了一下才接着道:“我想着,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唐明旭和吴兆肯定会把怒火加倍发泄向异人俱乐部,而你不会,你会折磨自己,就像你始终为钱小婉的死自责那样。”
他说起“钱小婉”三个字时愈发放轻了声音,曹安期闭了闭眼,感觉心脏收缩得更紧,仿佛有人粗暴地抽走了表面密布的血管,一下一下,痛得她喘不过气。
是的,就像她忍不住要思考他们行为的对错,她也一刻没有忘记过小婉,她总是忍不住问自己:小婉为什么会死在她家门口?那个凶手真的是冲小婉来的?会不会她才是真正的目标,而小婉只是不幸遭秧的路人,因为她不停地打电话发短信催促她赶过来?或者,如果她心血来潮开门望一眼,是不是就能阻止凶手……
“那时候,你看到了我的大脑……”她低声道。
王天生点点头,垂眸凝视自己摊开的手掌,“我看见了你的大脑。”
当在见月寺斋堂里,曹安期握住王天生的手,用她的力量帮助他控制食客时,他们向彼此敞开了思想,她惊叹于他的智慧如万花筒一般绚丽多彩且变幻无穷,而他也将她的思虑与隐忧一览无余。
他记在心里,想着找时间开导她,免得她钻进牛角尖,但他要忙着思考的事情那么多,他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高速旋转,所以这一点计划总是推后、推后,再推后。
直到大火雄雄,浓烟密布,他推着另一个男人的屁股在楼梯上艰难地攀爬,大脑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不那么急迫的、平日里被他有意无意忽略的事。
他不喜欢她。
他死都不放心她。
…………
……
警车、救护车、电视台的采访车,说不清谁来得更快。
吴兆驾车躲到了下个路口,曹安期和唐明旭留下来,王天生带着他们和警察打道,主要是王天生说,曹安期和唐明旭点头或者假装吓得失语。
救护车先把那位摔断腿的警察送走,曹安期他们经过简单检查没有大碍,几个人坚持不进医院,王天生特意向警察解释,说的是实话,他们怕了异人俱乐部,不想再连累普通人。
负责现场的警察地位不低,因为是便衣,曹安期也不知道他的官衔等级,但被他呼来喝去的其中一位制服警察的肩章是三枚四角星花,她偷偷用手机上网查询,至少是个科长。
负责人亲自向医生们打招呼,确认他们没在爆炸和火灾中受伤,这才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不去医院可以,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一下,”负责人是位四十余岁的儒雅大叔,气质有点像曹安期的父亲,对他们几个倒霉孩子很是亲切,“这样,先送你们回警察局,做完笔录就住在附近的招待所,保证安全。”
三人互相看了看,王天生抹了把眼角,抹去根本不存在的泪水,深深一鞠躬,感情充沛地大声道:“谢谢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轻抚他的狗头,露出慈祥的微笑,不远处的摄影机急忙摇过来,捕捉这精彩一幕。
唐明旭&曹安期:“……”
没几分钟,警察叔叔真给调出来一辆空警车,前排副驾驶座和后排都装着栏杆和密封铁皮,曹安期他们都是第一次见,稀奇得不得了。
其他警察要留在现场取证和处理善后,只派了两名便衣送他们过去,两个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看着挺有安全感。
警察叔叔们坐了前排,三个小盆友在后面排排坐,曹安期坐中间,王天生左边唐明旭右边,两人四只翅膀,白色翅膀和灰色翅膀难得都很安静,可是体积那么庞大,再安静也能造成麻烦,它们挤得车厢都快没有缝隙了,曹安期被夹在中间,头顶着翅膀,脸上贴着翅膀,前胸后背挨着翅膀,就连大腿上还躺着翅膀!
她憋不住喘了一口大气,眼看着绒羽钻进随着气流钻进鼻孔,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打得实在太狠,声音也响亮得过分,两个男孩子不约而同往旁边闪了闪,她自己眼前发黑,整个人往前栽——
然后整辆车便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