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婉死了,”吴兆插口打断了王天生的问题,他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旁边的唐明旭,“你们也有危险。”
唐明旭把一杯香芋奶茶放到曹安期面前,朝她微笑,转过头又毫不停顿地对吴兆露出厌烦的表情。
他的翅膀比本人更直接,它和王天生的翅膀一样悬到曹安期上方,但和王天生巨大翅膀充满威胁感的蓄势待发不同,雪白的羽翼既温柔又甜蜜,它甚至亲昵地拍了拍曹安期的头。
曹安期:“……”
吴兆忽然伸手,他皱着眉替她拈走头发里一些白白的东西,放在掌心端详,是米粒大小余香犹存的槐花瓣。
王天生没理这俩打岔,他是个专注力很强的人,按照吴博士的理论,因为他有一颗与众不同的超级大脑,而如果鸟人的翅膀能够体现他们的智慧,他也有曹安期迄今为止见过尺寸最可观的翅膀。
“你还没回答我,”他用几分钟前分析吴兆的目光审视着她,“你知道些什么?”
平心而论,曹安期很想说实话,把吴博士那堆云里雾里的话都一次性倾倒给王天生,让他去琢磨,去头疼。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聪明,也并不执着于得到问题的答案,她喜欢在人群中搜索鸟人,欣赏他们的翅膀,但她从没打算把自己的命运和他们纠缠到一起!
但事实上他们已经联系到一起了,她想着,刨去那些听起来更像魔法的科普,吴博士其实只告诉了她两件事:第一,人群中潜藏着鸟人;第二,只有她能发现他们。
不用钻研社会学体系她也得出和唐明旭相同的结论:她和他们都是与众不同的异类,而与众不同绝无好下场。
曹安期对上王天生的目光,她或许没有他聪明,可她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鸟人们不见得喜欢她的能力,他们真的不熟,人心隔肚皮,底牌应该留到千钧一发或者万无一失时再翻开。
她又用眼角偷瞟吴兆,后者灼灼地瞪视着王天生,指节在桌面上缺乏节奏感地“笃笃”敲击,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控制权易手的焦虑不安。
“我知道得不多……”曹安期开口道,她讲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没有遗漏那些存留在记忆里的细节。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始终没法相信钱小婉就这么死了,所以重点描述她的体温,皮肤摸起来还有弹性,脸色正常,看起来就像打了个瞌睡随时可能睁开眼睛。
案子就发生在世界最佳的八卦中心——大学城,根本不要想保密,校园一整天都被各种流言包围,王天生和唐明旭认真地听着当事人提供的第一手版本,不时交换个自以为隐秘的眼色。
曹安期把能说的都说完了,咬着吸管呼噜噜喝下一大口,小声问三个男孩儿:“她真的死了吗?”
吴兆扬起眉,似乎对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很不满,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在最后一刻强咽了回去。唐明旭同情地叹口气,也没有应声。
“她死了。”王天生却冷酷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有人看到她父母来学校,警察还搜查了她的寝室,她的现任室友说所有人的东西都被翻了一遍。”
曹安期木然地颔首,低下头嚼吸管,她还是不信,或许就算钱小婉的坟墓出现在面前她也没法相信。
王天生并没放过她,他把两道尾端有点下垂的眉毛皱得快飞起来,问道:“既然你是凶案的目击者,又被凶手袭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逃?”
好问题!曹安期立刻转头看向吴兆,今天早晨在臭烘烘的旅馆房间里醒过来,大脑回复正常运转以后,这也是她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因为我杀了人。”吴兆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又有点焦虑,频频转过去察看门口,头也不回地道,“异人俱乐部的人杀了钱小婉,又差点掐死她,我不小心就把他杀了。”
嗯,他说不小心,就好像在公车上踩痛了别人的脚,迎面擦过弹开了别人的肩膀,而不是生生地捏碎某个人的喉咙。
另三人默默端起自己的奶茶杯往后缩,在有限的距离内尽量离他远点。
“异人俱乐部是什么?”王天生又一次在混乱中精确地抓住了重点。
“一帮神经病。”吴兆倏地站起身,因为奶茶店的推拉门开了,两个女学生说笑着一前一后走进来。
“欢迎光——”
吴兆离开自己的座位蹿到那两个女学生面前,动作快得其他人只瞥见残影,曹安期向王天生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异人俱乐部是什么东西,两人短暂交流过后再看,那两个女学生已经哭着转身跑了出去,店主兼服务员那一句“欢迎光临”都没机会说完。
三人:“……”
唐明旭抬腕看了看表,校草在左腕上戴了一只名牌的运动防水表,很配他的休闲风格。
“过十二点了,”他宣布,“人会越来越多。”
这还是唐明旭今天初次张口发言,曹安期听着鼻音浊重,似乎感冒了,不禁多看他一眼。
他立即接收到这个眼神,将其自动领悟成关心,大方地回赠她粲然一笑,纯白翅膀顺畅流利地又拍了拍她的头。
曹安期:“……”
“走吧。”王天生站起来,他俨然已经成为这小小团伙的头儿,并且非常有领袖的自觉,言出如山,绝不重复或者唠唠叨叨解释。
唐明旭和曹安期都跟着他走出角落,唐明旭安慰地拍了拍曹安期的肩膀,她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其实不怎么担忧,她脖子上的伤痕还在呢,她也不是“不小心”杀死凶手那个,警察真要找到她也没啥……
其实不只是她,唐明旭和王天生也没有那种切身的紧迫感,唐明旭想的是抛弃力量,继续他的正常人生;王天生想得复杂一些,他必须获得和掌控力量,才能救他想救的人……但这些都是额外的,附加的,是与他们习惯到呼吸一样自然的大学生活不相融的,他们还没有把钱小婉的死当作人生被篡改的警告,那同样属于意外的部分,而只要退出那部分,回归平常,他们就是安全的。
理当如此,本该如此,绝对应该如此!
曹安期是如此坚信着,直到吴兆背后的推拉门又一次打开,这次出现在门外的不是手牵手的年轻女学生,而是比吴兆整整高出一个头的魁梧大汉,她还没看清他背光的脸,先听到“噼啪”一声响。
有点闷,不够脆,像是勉勉强强爆开的受潮炮仗,她想着,瞟到地面应声溅起一串火星。
“趴下!”身后盖过来一只手,唐明旭同时按住她和王天生的头顶,使出浑身力气将两人往下压,因感冒而沙哑的嗓声嘶喊出来,“他有枪!”
“呼啦”一声,纯白翅膀在狭窄的室内拼尽全力展开,将他们从头到脚轻柔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