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门提督身居要职,守卫皇城的安全,一霎间,吴六一成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鳌拜的计策是许以高官厚禄,康熙则用的是攻心计。
吴六一身为汉将,在九门提督位置上徘徊多年,他当官铁面无私,不讲人情,严于律己,几乎没有什么弱点可利用。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太皇太后历经两朝三代,饱经刀光剑影,那看人的眼光比康熙强太多。吴六一能数年不挪动位置,也是太皇太后对他的信任。
如今康熙亲政两年了,遇到棘手的问题,还是上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讨主意。太皇太后收了剑,搭着康熙的手臂进了西次间,“好些日子不见,孙儿最近忙些什么呢?”
康熙严肃了神情,“孙儿把京城周围千总以上的官儿都查了一遍,通州大营、京西健扑营,都是鳌拜的部下,只剩下九门提督吴六一,不是鳌拜的党羽。”
“那你如何收拢这个铁丐呢?”太皇太后喝了口茶,有意提点他。
康熙自信一笑,“孙儿听说吴六一有个义父,名叫洪家声,犯下了杀头重罪,已在大牢中关押了八年。孙儿想着,吴六一为官正直清廉,秉公执法,应当奖赏,便赏他父子团圆,共聚天伦。皇祖母以为如何?”
“呵呵呵。”太皇太后端着茶盖,笑指着康熙,“看来孙儿已有妙计,不需要祖母帮助了。看着孙儿一天天长大,成为一个好皇帝,祖母心头高兴呀。哎哟,如今祖母老了,脑筋也转不动了,现在就盼着孙儿给祖母生个重孙子,然后含饴弄孙哪。”
康熙早就和皇后同了房,可皇后的肚子愣是没动静,他也很是无奈。况且他年轻气盛,心不在女色在社稷,倒不怎么着急。微笑着敷衍太皇太后,“孙儿一定尽力,早日实现祖母的心愿,也请祖母体谅体谅孙儿。外忧内患,孙儿精力不足,难免有些忽略了后宫。”
“好啦,你别在这给祖母贫嘴。”太后站起来给花儿浇水,“去吧,别在这儿闲晃,回宫批折子去。祖母身体尚好,还等得起你。只要你把祖母的话放在心里就好。”
“孙儿记在心里呢。”康熙拱手告退,“孙儿这就走了,不扰祖母清净。”
见康熙出了殿门,太皇太后扔下瓜瓢,长长的叹口气,“胡宫山哪。”
“微臣在。”胡太医扶着太皇太后到软榻上坐下。
太皇太后揉了揉额头,“你说,这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呀?皇后外貌端庄秀丽,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平日历对我也算孝顺,怎么皇帝对她就是不上心呢?坤宁宫的门庭呀,可是冷落得很。”
胡宫山长得五大三粗的,说话却十分斯文,“这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皇上的心意更是微臣不能揣摩的。”
“嘻。”太皇太后度他一眼,“你会不知道?你怕是不想知道吧。这皇帝,瞒着老婆子有意思么?我是他的祖母,还能不如他的意?”
胡宫山默不作声。
太皇太后也没指望他回答,转了转蜜蜡佛珠,“你说,苏麻喇姑和伍次友见过几次面了?”
“是的。据外面传来的消息,苏麻喇姑还为伍次友做了几双鞋子呢。”胡宫山身为太皇太后的心腹,除了不敢谈论皇帝的隐私,其余的事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皇太后的手顿了顿,“皇帝知道苏麻的心思吗?”女子的绣品不能外传,这样一双布鞋,就有定情的意思了。
“微臣想,以皇上的聪明才智,应该是有所察觉的。”胡宫山慢慢的捶着太皇太后的肩膀。
“唔,我得好好想想。”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睛,过了会儿又问,“墨尔今年也该有十六岁了吧?我记得她是十二月的生日。怎么瞧着跟个十三岁的丫头似的,还没长大呢。”
胡宫山放松拳头,改为捏揉,“人与人之间的生长情况是不同的,有些人发育得快,有些人便发育得慢。微臣看,墨尔应是属于后者。”
“原来如此。”太皇太后放松了肌肉,“墨尔丫头颜色好,又聪明,还重感情。她和苏麻相依为命长大,天天同吃同睡,感情不可比拟。有她们姐妹陪着皇帝,劝着皇帝,我也能放心。罢了,罢了,就再看看皇帝的行事吧。这两个丫头,我是当孙女儿养大的,可是疼爱的很,万不能委屈了她们。”
“老祖宗睿智。”胡宫山微笑着奉承,“微臣也喜欢这两个懂事的小辈。”
康熙的行动力很强,回到乾清宫,看见办差归来的魏东亭,问道:“洪家声出狱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奉旨释放吴六一,然后安置在府中,命人为他梳洗更衣,只待皇上的下一个旨意了。”魏东亭跟着康熙入了殿门,苏麻忙端了热茶上来。
康熙端起杯子闻了闻,“这不是泠泉茶楼的‘吓煞人香’么?”
苏麻收起楠木托盘,“回主子的话,是那里的茶。那日您不是说这茶好嘛,墨尔顺手买了些进宫。到底是民间的茶水,也比不得宫廷贡茶,皇上将就着用些吧。”
“朕看这茶不比贡茶差。”康熙笑了笑,萘丝谇逄溃斓拇枷悖耙院笕ザ赐ズ纯矗獾群貌瑁灰兔幻窦淞恕!
苏锦磨好了墨,福了福身,道:“皇上,墨汁已得了,纸也备好了。”
“朕这便给你旨意。”康熙瞥了眼局促的魏东亭,走到书案旁,捉起一杆湖笔,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写好了旨意。显然是早有计量,成竹在胸。
搁下毛笔,康熙吹干墨汁,“这道旨意一旦到了吴六一手里,那整个京城就是他的了,就连朕和太皇太后的性命也交到了他的手里。”
当皇帝的能不留后手,康熙想了想,把天子之剑赐给魏东亭,“有了这把天子之剑,对待心怀不轨之人,你可先斩后奏。东亭啊,你和朕一起长大,朕令你节制吴六一,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魏东亭跪下,双手高举,接过宝剑,声音有些激动,“奴才定不辜负皇上的厚恩。”
“去吧,把事情办妥,朕重重有赏。”康熙把圣旨卷起,递给魏东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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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天子盯着魏东亭的背影,不知道在思量什么,苏锦扯了扯苏麻,对康熙道:“皇上大可放心。东亭与咱们一块儿长大,家里又有严父教导,他是什么品性,难道您不清楚吗?”
苏麻给康熙添了热茶,“退一步说,皇上不信魏东亭,难道还不信您自己的眼光吗?”
康熙叹口气,端起杯子又放下,“说的也是,朕拭目以待。”
魏东亭出宫办事,天子有些坐卧不宁,毕竟是十四岁的少年,在关乎家国性命的大事上,还没磨练到不动如山的程度。
九门提督府上,魏东亭行事却很顺利。魏东亭展开圣旨,洋洋洒洒的宣完。然后多番试探,发现铁丐确如考察般,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魏东亭松了口风,“吴大人,请出门看看。”他心头也是揪了个心的,万一吴六一有谋反之嫌,那洪家声就成了把柄。凭着铁丐的一片孝心,以其义父生死相要挟,不怕铁丐不就范。不过,这计策自然是落了下乘。
二人踱出衙门。院中停着一顶青布小轿,轿夫拉开轿帘,里面坐着的赫然是洪家声。
“义父,义父!”吴六一疾行几步,跪在轿门前,扶住洪家声。铁铮铮的汉子,眼中竟见了泪水。
“六一啊!”洪家声颤声呼道。想他一个无知老儿,深陷大狱,有个义子挂念孝敬,是何等幸事啊,老天对他不薄呀!
父子二人相聚,自是动情万分。魏东亭看了有些感慨,想不到铁丐也有心软之时,“吴大人,洪老义父是皇上特旨恩赦的。太皇太后也说,京城红顶子多如牛毛,而铁丐只有一个,太皇太后希望你无论做多大的官,永远是铁丐。”
康熙这手恩情牌是打得非常成功。魏东亭见铁丐动容的模样,十分满意,按照铁丐的意思,将洪家声送返大牢,魏东亭立即拍马回宫缴旨。
乾清宫,苏麻站在宫门口眺望,看见魏东亭小跑归来的身影,立刻去书房报告康熙,“启禀皇上,魏东亭回来啦。”
苏锦把墨条搁下,打来清水侍候康熙净手,笑道:“咱们还是第一次这么盼着东亭回来呢。瞧皇上急的,最后这个字都写坏了,可惜了这篇佛经。”
“不可惜,不可惜。”康熙笑着摇头,“墨尔觉得可惜,就自个儿抄一篇,呈给老祖宗,表表孝心。反正你的楷书写得不错,料想老祖宗不会嫌弃。”
苏麻却不理他们俩,拉着魏东亭的袖子,急急问道:“快给我们说说,这事儿可成了?”
“成了!”魏东亭口干舌燥的,哑着嗓子答了声。
康熙道:“快,苏麻,给咱们的功臣上杯好茶。墨尔去搬个绣墩给他坐。”
几人便到了稍间里喝茶。
魏东亭牛饮了一杯茶,用袖子抹抹嘴,细细的将经过叙说了一遍。
康熙连赞了三声好,才道:“苏麻说的没错,朕没看错人!魏东亭,你的差事办得好,朕重重有赏!”
“谢皇上。”魏东亭拱拱手,“奴才不要什么赏赐,只希望将功折罪。”